8 桃花·痛哭
清早母親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說近來總是心神不寧,如果不是醫院工作太忙,一定要來看看她,她吓得不得了,東拉西扯了半天才打消了母親的顧慮。
父母都是縣醫院的醫生,真的是把一輩子都奉獻給了醫療事業,所以,她對醫生有着特殊的崇敬愛戴心理,每次看到白大褂,腦海中首先浮現的就是父母的身影,竟然格外親切。
剛挂了電話沒多久,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她詫異這麽早會是誰,說了聲請進就見葉宸捧着一大束滿天星走了進來。
她愣了一下:“你怎麽來了?不用上班嗎?”
葉宸把滿天星插到床頭櫃上的花瓶裏,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沒辦法,不來看看你,有人又要說我不會憐香惜玉了。”
她偷偷笑了笑,他挑眉看她,問:“吃早飯了嗎?”
她點了點頭:“我吃了早飯惠惠才走的。”
他掃了眼病房,又問:“住着還舒服嗎?”
她笑出聲:“你認為我會舒服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健健康康地去睡樓下長椅。”
他看了她一眼,一臉緊繃的神色終于垮掉,跟着笑出聲:“你和田惠一樣又不一樣,她會扯着嗓子罵人,你會平平靜靜損人,真是好閨蜜。”
她笑瞥了他一眼,吩咐一旁的專人護理青青洗了些水果過來,又在枕頭下面取出一張支票遞給他:“這個還給你。”
他掃了一眼支票,頓時臉色就難看了:“你什麽意思?你認為我是來找你要錢的。”
她無奈:“不是,其實昨天惠惠也不過是氣急了找你撒氣罷了,她知道我一定會還給你的。何況,你交的醫療費已經足夠用了,這張支票放在我這裏我也不會兌換,早晚會作廢的。”
他的眼中隐隐閃過一抹光,狠狠一撇頭:“送出去的東西我是不會收回來的。”
她偏頭看他:“那是不是我怎麽處理都可以了?”
他吐出兩個字:“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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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支票舉到他眼前:“那你看好了。”然後刷的一下撕成了兩半,她一手握着一半搖了搖,嘻嘻笑了笑:“不能用了。”
他愣了愣,笑着搖了搖頭:“真沒遇到過你這樣的女人。”
他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她以為他有事要忙,便說:“知道你要趕去上班,不過這會兒你好像遲到了,快走吧。”
他一臉不樂意地看她:“怎麽還帶趕人走的,我是在看你幾點吃午飯合适。”
她哭笑不得:“葉少,現在才九點半好不好?”
他不以為意地吃了會兒提子,然後讓青青推了一臺輪椅過來,她詫異地看他問:“幹嘛?”
他不由分說把她抱上了輪椅:“今天外面太陽特別好,你要多見見太陽恢複得才快。”
之後曬了一個多小時的太陽,他叫的外賣也到了,竟然都是清淡的粵菜,而且恰巧出自她和雲天澤一同吃過的那家本市最有名的粵菜餐廳,她一邊吃一邊暗暗喟嘆,有錢人的生活真是不好理解,不過是一頓簡單的午餐,都必須要吃出點名堂來。
半晚時分,田惠拎着大包小包來了,看了一眼花瓶裏的花,問:“誰來了?”
她說:“葉宸。”
田惠一臉吃驚:“他會來?”
她點點頭:“對呀,早上就來了,吃了午飯才走的,說是如果不來又要被你罵了。”
田惠簡直是震驚了:“怎麽可能啊?”
她納悶兒:“有什麽不可能。”
田惠一副看怪物的模樣看了她半天,神秘兮兮的:“你怎麽離了婚以後還犯桃花了,你說我用不用也結個婚然後再離婚試試?”
她氣笑:“你已經夠招人了,就別贻害天下男人了。”然後想想不對,問:“你前一句什麽意思?”
田惠把大包小包的東西丢在沙發上,湊過來解釋:“葉宸那小子雖看似放|蕩,但對待工作卻是極其認真的,不上班照顧美女這種事情他一次都沒做過,他一定是看上你了,你到底都做了什麽?”
她瞪大了一雙杏目:“我都這樣了還能做什麽?”想了想,說:“我想把支票還給他,他不要我就撕了。”
田惠了然:“像你這樣不愛錢的女人太少了,繞在他身邊的哪個女人不是為了錢,你如果在他面前張口閉口要錢,他應該就不會注意你了。”
她氣結:“我為什麽要張口閉口找人要錢!”
田惠妩媚地拂了拂劉海兒,綻出一臉魅惑衆生的笑:“其實葉宸那小子也不錯,你可以考慮考慮。”
她狠狠瞥她一眼:“你怎麽不考慮?”
田惠挑眉:“他比我小兩歲,老娘不喜歡姐弟戀。”
她氣得捏她妩媚的臉蛋:“我也不喜歡姐弟戀。”
田惠急忙拂開她的手,拍了拍自己嫩嫩的臉蛋,別有深意地笑笑:“的确,連鑽石級的雲天澤你都不要,還有誰能入你法眼啊。”
她氣惱,想再去捏田惠的臉,田惠就跑了,她只能憤憤地叫:“我餓了!”
田惠還不饒她,笑嘻嘻地氣她:“惱羞成怒了吧。”
她吸氣,不理田惠了,現在最有效的對戰方法就是沉默,因為實在處于劣勢,沒有戰鬥資本,一切等她傷好了再說。
吃完了飯,田惠抱了一大摞雜志扔在床上:“知道你無聊,我把所有最新的雜志都拿來了。”
她狠狠點頭:“惠惠你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
田惠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那當然了。”忽然,她的眼角餘光瞥到一本雜志,臉色微微一變,俯下身子胡亂扒拉了幾下雜志,抽出一本抱在懷裏就要走:“這本最無聊了,我先拿回去看看。”
林雯見她神色有異,一把拉住她:“什麽呀?”抽出她懷裏的雜志拿到眼前,臉色驀然一僵,上面清晰的一排大字:雲氏企業總裁雲天澤在香港某酒店夜會當紅影星XXX,還附了兩張雖然模糊卻足以辯明身份的照片。
她唇角極快地勾起一絲笑:“的确很無聊。”随手把雜志丢在了不遠處的沙發上,又拿起一本默默地看了起來,可是看了許久,竟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田惠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眼中的憂色越來越重,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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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葉宸又來了,她面上笑着心裏卻想哭,不會真被田惠說中了吧,他不會真想追她吧。她納悶他為什麽一定要在上班的時間來,忽然明白,他一定是知道晚上田惠會來,所以,故意選擇白天,果真有企圖。
她依然被他推到了住院樓後院曬太陽,這家醫院是市裏最大的豪華醫院,住院樓的後院簡直就是一個後花園,小橋流水,假山涼亭,應有盡有。只是樓下曬太陽的病人不多,這樣豪華的醫院,大多數人還是住不起的,畢竟,富豪還是少數嘛!
她其實不想單獨跟他出來曬太陽,這樣一個有山有水鳥語花香的環境,實在有談情說愛的嫌疑,想讓青青跟着,青青卻是一個非常識趣的姑娘,打死都不來。
他把她的輪椅停在長椅邊,長椅後是一叢色彩斑斓的四季花,旁邊是一顆高大的銀杏樹,實在是太美輪美奂了。她一身病服處在其中,竟一點都不顯得沖突,反倒多了一種淡淡的沉靜之美。
他坐在長椅上靜靜看她一時失了神,她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不動聲色看了看頭頂的金色銀杏葉,笑着對他說:“能幫我摘片銀杏葉嗎?”
他收回視線,望了一眼頭頂:“你喜歡這個?”
她點了點頭:“小的時候總是收集銀杏葉做書簽,那時老家的銀杏樹很少,物以稀為貴,總把它當寶貝似的藏着,雖然現在見得多了,還是覺得非常珍貴。”
他剛站起身子手機就響了,接了電話眉頭頓時蹙起來:“什麽?”頓了一下:“我馬上回去。”
她問:“公司有急事?”
他神色凝重地點點頭:“我先送你回病房再走。”
她急忙說:“不用了,我還想曬曬太陽呢,一會兒我打電話讓青青下來接我就好,你有急事快走吧,別耽擱了。”
他想了想:“那也好,你一個人小心一些,有事打我電話。”
她點了點頭,他便匆匆離去了。
見他走了,她終于長舒一口氣,擡頭看了看一樹靜美的銀杏葉,恰恰有一根樹杈垂得很低,枝頭一片閃着金光的銀杏葉在風中簌簌抖動,她也不知是鬼迷心竅了還是怎麽了,竟扶住輪椅把手單腿站了起來,伸手想摘下它,剛剛站穩,就聽到身後傳來踏碎落葉的腳步聲,不禁蹙眉,他怎麽又回來了?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笑着回頭問:“是不是什麽東西忘拿了?”
回頭的一瞬,整個人都呆住了,那個冷峻霸氣的男人就那麽靜靜地立在不遠處,那棱角分明的面龐帶着難以掩飾的疲憊,銳利的目光自她臉上慢慢轉到腳上厚厚的石膏,又從腳上厚厚的石膏慢慢轉到她的臉上,深潭似的眸子裏數不清的情緒紛繁出現,直到,帶出潋滟波光,然後,他猛然沖了過來一把抱住她,暗啞自責的嗓音貼着耳邊響起:“對不起,在你最孤獨無助的時候,我總是不在你身邊。”
一直以來,不敢落的淚水,不想落的淚水,就這樣被他一句話盡數引了出來,随後竟是一發不可收拾,漸漸嗚咽出聲,越哭越止不住,越哭越厲害。
他似乎被她哭得沒有辦法了,小心翼翼抱起她坐在長椅上,輕輕放好她打着石膏的腿,抱住她任由她發洩。
不遠處偶爾有人走動,看到這邊的情形便都繞道而行了。
直到她哭得心裏舒服了,終于略略止住了眼淚,那時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坐在他的腿上,縮在他的懷裏哭,而他胸前的襯衫早已濕了一大片,太丢人了,臉上的熱度瞬間燒了起來,急忙伸手去推他,卻被他抱得更緊,他低沉好聽的嗓音裏含着一絲笑:“現在害羞已經來不及了。”
她咬唇,羞惱地擡眼瞪他,杏目中還有将落未落的淚水,陽光投進去,像琉璃一樣泛出七彩的光。
他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手指輕柔劃過她櫻桃般的粉嫩唇瓣,眼中的戲谑逐漸被燃燒的火焰代替,在她意識到危險想要躲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猛地低頭吻住她,舌尖撬開她緊閉的牙關長驅直入,她在驚慌失措中一下咬住了他的舌頭,他猛然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瞬的痛意,她忍不住心頭一軟,竟不知不覺放松了力道,他便更加肆無忌憚地和她唇齒糾纏起來。
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認命地閉上眼睛任他為所欲為,身子卻緊張得像個初戀的小姑娘第一次被男朋友親吻,慌亂地抓緊他的手臂,竭力抑制着身體的輕顫。
他終于在她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松開了她,她卻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只是慢慢蜷縮在他的懷裏默默聽着他慌亂不堪的心跳,然後,慢慢平複下自己慌亂不堪的心跳。
他眼中的熱度還沒有完全褪去,目光觸到她羞紅得像紅蘋果的明豔臉龐,眼中的熱度便更盛了一些,急忙轉開視線望向遠方,手指拂過她柔順的長發,把她更深地埋進懷裏。
許久許久,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可是這樣簡單的安靜,竟讓她近來始終不上不下的一顆心得到了徹底的平靜,那是一種難以言明的安穩。
終于在一陣秋風拂過之後,她低低出聲:“我冷了。”
他卻低低笑了笑,略帶胡渣的下巴蹭了蹭她額頭:“在我懷裏還冷?”
她被紮疼了,擡手揉了揉額頭,憤憤推開他的臉:“雲總怎麽變邋遢大叔了?”
他眼中的喜悅像要溢出來,抓住她的手吻了吻,把她抱上了輪椅。
回到病房的時候,午飯都準備好了,還是那家粵菜餐廳的,她覺得,早晚有一天,她會看到粵菜就想吐,愛吃也不能這麽吃啊。
不過,好像今天胃口還行,青青收拾飯桌的時候就開心地說了句:“雯雯小姐今天胃口不錯,比昨天吃得多多了。”
雲天澤唇角浮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定定看着林雯問:“哦?為什麽呢?”
她磨了磨牙:“如果葉少也能提前讓私家偵探調查一下我的喜好,我自然就吃得多了。”
她說完就立刻後悔了,這樣會讓他以為她在故意刺激他的,正想說點兒別的岔開話題,卻見他原本含笑的眼瞬間冷了下去,他的眼睛只要沒有溫度就像刀鋒,何況還零下了,她忍不住有些害怕,她現在整個就是俎上魚肉,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她不該惹他的。
青青似乎也感覺到氣氛不對,一溜煙兒跑了。
他一點一點靠近她,她就一點一點向後躲,可是她畢竟是在床上,能躲到哪裏去呢,他到底附在她耳邊,輕而冷地問了句:“晚上想吃什麽?”
她愣了一下,氣得一把推開他:“雲天澤,你再吓我試試看?”
他像似來了興致,倚着床尾挑眉看她:“你能把我怎麽?”
她瞪了他一會兒發現自己真不能拿他怎麽,索性拿起一旁的雜志翻開瞎看,再不理他。
他掃了眼病房,目光卻定在沙發上的雜志上,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蹙,起身撈到手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問:“怎麽只有這本雜志扔到了角落裏?”
她擡頭略略看了一眼,語氣毫無波瀾:“礙眼。”
他眼中的笑意慢慢加深,湊到她眼前繼續問:“是照片礙眼?還是內容礙眼?”
她冷眼看他:“如果你現在消失在我眼前,就不礙眼了。”
他嗖的一下把雜志丢到了沙發上,神色間漸漸斂了笑意:“我們談合作的事情而已。”
她一臉的不以為意,不動聲色避開他的目光,視線落在手裏的雜志上,她和他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好像一切都發展得太突然了,太迅猛了,甚至……甚至明顯超出界限了,就像如今,他竟然在向她解釋,他根本就不需要跟她解釋什麽,因為他們之間什麽都不是。
短短幾個小時,她的情緒竟然因為他無法控制的大幅度變化,這不是她,絕對不是她,她曾經是怎樣告誡自己的,她不能再錯第二次了,她忘了嗎?
他悠悠地問:“你還沒說晚上想吃什麽?”
她頭都沒擡,語氣淡淡的:“晚餐惠惠會帶過來。”
他又問:“她帶過來的東西如果你不愛吃呢?想一想有什麽特別想吃的。”
她終于擡頭,臉上帶着禮貌性的微笑:“我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謝謝你過來探望我,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如果有什麽事青青會幫我處理的。”
他愣愣看着她臉上那樣疏離的笑,簡直跟前一刻判若兩人,星子般的眼眸一點一點失去了光彩,唇角顫了顫,僵硬地勾起一絲笑:“雯雯,你怎麽了?剛剛不是還很好嗎?”神色間慢慢變得有些無措:“我跟那個女明星真的沒有關系。”
她禮貌性的微笑擴大了些,平靜地看着他:“你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在意這些,我的意思是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你在這裏,我有些不方便。”
逐客令下得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傻子都應該聽出來了,他卻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是定定看着她,像似想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他想看到的真實答案。
她卻沒有給他那個機會,合上手裏的雜志,俯身慢慢挪動身子,腳上打着那麽厚的石膏,這樣的動作實在是吃力,他便輕輕托起她打着石膏的腿,讓她慢慢躺下,然後給她蓋上被子,她拉過被子,輕輕道了聲:“謝謝。”
他修長手指柔柔撫過她額前的發絲,聲音輕而緩,還帶了一絲淺淺的無力:“雯雯……”
她慢慢閉上眼睛:“青青不在,不能送客了,抱歉。”
他的手指微微顫了顫,直起身子,緩慢地步出了房間。
她纖長卷翹的睫毛蝶翼一樣顫動了一會兒,慢慢歸于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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