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籌謀

年兮蘭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費勁全部心神才勉強壓下自己想要反抗的念頭,纖柔的身子卻禁不住微微顫抖。

由于康熙急招,鄭嬷嬷與許嬷嬷只恨不得借兩條腿跑到皇上面前,因此不過片刻便趕到了年兮蘭居住的偏殿。

由于惠茹早已将康熙的旨意告知兩位嬷嬷,因而兩位嬷嬷既擔心康熙知曉她們私自收取秀女紅包之事而降旨責罰,又怕年兮蘭驗身之事牽涉到什麽不可告人的宮廷辛密,有了新的變故,進而牽連自己,此時早已對年兮蘭沒有半分憐憫之情,反而不自覺的向年兮蘭投去厭惡的目光。

康熙自然将鄭嬷嬷與許嬷嬷的反應看在眼中,幽深的雙眸看不出情緒,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既然來了,就開始吧。”

兩位嬷嬷連忙恭敬的領命起身,走到年兮蘭面前将她扶起,随後便伸手欲解開她的衣扣。

年兮蘭見康熙竟然讓兩位嬷嬷在他及幾位宮人面前為自己驗身,其中甚至包括李德全在內,不禁羞憤交加,恨不得一把揮開兩位嬷嬷伸向自己的雙手,幹脆一頭碰死以求了斷,也不願在康熙與一衆奴婢面前受此奇恥大辱。

年兮蘭心思細膩,自然想到康熙既然已經下旨,欲親眼督查兩嬷嬷重新為自己驗身,便已經堵死了她嫁入雍親王府的路。如今此種形勢已是極之兇險,倘若自己能夠博得康熙的憐憫與寵愛,便會被康熙收入後宮;而若是自己處理不當,便極有可能被康熙當場處死。畢竟,以康熙的地位與手段,讓一位參選的秀女無聲無息的在宮廷中消失的方法有無數種,而無論哪種方法都會讓自己再次失掉性命。

想到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無法放棄的執念與前世慘死的三子一女,年兮蘭只覺得心如刀割。年兮蘭已經意識到,即便她有幸重生一世,也無法再次擁有前世的孩子們了。原來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便是錯過了。那些愧對的人,後悔的事,永遠也無法彌補,即使她拼盡所有也不能将其挽回。年兮蘭想到此處,如玉的嬌顏上不禁露出絕望的神色。

此時此刻,年兮蘭只覺得一直以來被她壓抑于心底的後悔與挫敗再次翻湧而至,好似一塊無法撼動的巨石壓在她的心口,幾乎令她無法呼吸。不由得情不自禁的握緊拳頭,指甲陷入細嫩的掌心,留下半月形的血痕。

年兮蘭只覺得自己此次重生竟然如此荒唐可笑,想救的人救不了,想要報仇的對象卻毫發無損,依然過着自在惬意的生活,而她則陷入如此悲慘的境地,不僅自己命在旦夕,更有可能連累親人。年兮蘭清楚的知道她連自盡的權力都沒有,即便是死,也要懇請皇上禦準賜死,否則便是藐視皇室的大罪。

年兮蘭很想大笑,又想幹脆的痛哭一場。她越想越覺得心有不甘,難道就因為自己身為女子,便注定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一生都要随波逐流,任憑愛新覺羅家族的男人擺布?莫非自己要就此放棄報仇的念頭,讓胤禛再次得償所願,執掌天下?

年兮蘭一想到胤禛那副冷清的面孔露出得償所願的微笑,心中便被仇恨之火灼燒得生疼。年兮蘭不禁暗自苦笑,也許此生自己甚至連親眼看着胤禛再次登基為帝的機會都沒有,就要被康熙以這樣屈辱的方式處死了。

然而當嬷嬷們解開年兮蘭旗裝領口處的兩粒衣扣之時,心如死灰的年兮蘭忽然靈光一閃,心中竟然冒出一個無比大膽的念頭。

年兮蘭暗讨,也許此生她真的無法使前世被自己辜負的孩子們重生,但是她卻依然可以為他們向胤禛讨回公道。既然胤禛前世為了皇位,将她和孩子們當成争奪皇位的工具,那麽今生她無論如何都要讓胤禛付出應有的代價。

而向胤禛複仇的最好方法,莫不如使他與最為在意的皇位失之交臂,讓他多年的苦心經營皆成夢幻泡影,這豈不比她如同前世一般再次嫁入雍親王府,直接找尋找機會殺了胤禛更加痛快萬分麽!

年兮蘭在紫禁城中游蕩了一百多年,早已不是當年被年家嬌養于閨閣,随後又被圈養與胤禛後院一方天地的天真女子。她心中無比清楚,想要從九龍奪嫡的勝利者胤禛手中奪得皇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對她這樣無權無勢的一介女流而言更會無比艱難。

年兮蘭暗想,與其就此認命,倒不如傾己所有放手一搏。所幸自己還有這天下罕有的美貌,若是自己有本事博得康熙的寵愛,即便不能讓康熙以自己的喜愛為喜愛,以自己的厭惡為厭惡,至少可以在适當的時機拆拆胤禛的臺,令康熙盡早識破胤禛對皇位的渴望,或許也能使康熙重新選擇适合的皇子繼位。

一想到胤禛将會失去他最為重視的皇位,年兮蘭險些大笑出聲,心中只覺得無比暢快,更加堅定了奪位的決心。年兮蘭幾乎覺得自己已經被長期纏繞着自己無法擺脫的仇恨與不甘給逼瘋了。

然而即便瘋狂,她也要讓那些執掌天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明白,女子雖然看似如水般柔弱,卻也在平靜的水面下蘊藏着深不可測的力量。如果将女子逼到絕處,她也有能力掀起滔天巨浪。

年兮蘭既然已經下了決心,反而鎮定下來。

她知道如今自己唯一能夠運用的便是得天獨厚的美貌。她并不奢望可以令康熙即刻對她動心,然而卻至少可以将計就計,引起康熙的恻隐之心。既然她要在康熙的後宮站穩腳跟,便絕不能讓康熙在李德全等奴婢的面前讓嬷嬷們為自己驗身。否則即使日後康熙得到她清白的身子,也會覺得她低賤如塵埃,不會珍惜她。

年兮蘭想到此處,飛快的擡眼看了康熙一眼,原本清澈水潤的雙眸早已滿眼通紅,絕望之中又夾雜着七分恐懼、三分祈求,随即又飛快的低下頭去,柔順的長發順着身體的弧度滑到身前,露出潔白細膩的脖頸,修長白皙的手指緊緊的抓住自己的領口,纖柔的身子無助的顫抖,仿若随風飄零的落花。

康熙自然并不知曉年兮蘭內心的苦惱與掙紮,然而他卻一直目不轉睛的關注着年兮蘭的一舉一動。

康熙目光如炬,早在兩位嬷嬷走向年兮蘭之時,便已經看出她面上一閃而過的絕望之色。那萬念俱滅、灰心絕望的神情令康熙心中一緊,竟然升起一絲莫名的驚慌。

康熙擔心年兮蘭會不甘受辱,一心求死,于是更是瞪大了雙眼,目不轉睛的盯着年兮蘭,自然将年兮蘭臉上的掙紮與緊握的雙拳看在眼中,心中暗想,看來這個小丫頭還算有些頭腦,沒有一時沖動做出連累家人的舉動。雖然康熙依舊繃着面孔,其實卻已經有些心軟了。

然而此時,康熙看見年兮蘭擡起頭飛快了看了他一眼,美麗的杏眼中霧氣彌漫,雖然已經怕得要命,卻依舊倔強的不肯在他的面前掉一滴眼淚,即使那份祈求之色也是一閃而過,不禁暗讨若非自己目光敏銳,豈不是要錯過了她這一向自己服軟懇求的動作?

其實,若是其他人膽敢在康熙面前如此折騰,只怕早已經被康熙拖出去處死了。然而事實證明,天下男子皆有着好色的通病,即使程度有所不同,但都會不由自主的憐惜美貌的女子。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顏色姣好的女子身上,男人大多會給予适當的包容與憐惜,即便是最平凡不過的蹙眉微笑,美貌的女子做起來也會格外賞心悅目。

康熙擰緊雙眉,冷冷的瞥了李德全一眼,沉聲吩咐道:“你先帶着閑雜人等退到殿外守候。沒有朕的傳喚,私自進殿者,立斬。”

李德全聽聞康熙的旨意,終于微微松了一口氣。天可憐見,他剛剛便已經從康熙看向年小主的眼神中看出他對年小主的在意,早想趕緊找個合适的借口躲到殿外。否則,待年小主日後得了皇上的寵愛,只需在皇上耳邊輕飄飄的遞過一句話去,便可以輕易的要了他的小命。更何況,依照皇上對年小主的心思,只怕日後想起今日之事,必會下旨将曾經親眼目睹年小主受辱的奴才們逐一處決。

在康熙身旁侍奉多年的李德全一向最是擅長揣摩康熙的心思。此時見康熙命他将殿內的宮女帶到殿外守候,便知曉他先前的猜測不差。皇上顯然對年小主頗為在意,否則不會讓自己将殿內侍奉的宮女也帶出殿外。

李德全看出康熙眼中的警告之意,連忙帶着顫抖不已的惠茹等三位宮女退出殿外,随後快速的将殿門仔細關好,四人彼此對視一眼,只覺得自己後背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濕,再看看天空中有些刺眼的陽光,頓時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年兮蘭見康熙命李德全帶着宮女們退出殿外,知曉自己已經成功的引起了康熙的憐憫之心。但她知曉,若想真正得到康熙的寵愛,僅僅是憐憫還遠遠不夠。

年兮蘭再次擡頭大膽的直視着康熙的銳利的雙眼,水汪汪的杏眼中顯出感激與希望,俯身跪倒在康熙腳邊,檀口輕啓,輕聲喚道:“皇上……”

康熙雖然為了顧全年兮蘭的名聲與顏面,将李德全等人遣出殿外,然而先前的怒火卻并未消散,此時又因自己頻頻對年兮蘭心軟而心生懊惱,因此硬是壓下心中的不舍與憐惜之意,冷聲對兩位嬷嬷吩咐道:“還愣着做什麽,還不趕快動手?莫非等朕親自動手不成?”

鄭嬷嬷與許嬷嬷畢竟也是宮裏的老人了,雖然沒有李德全體察聖意的本事,但此時此刻卻也覺察到康熙對年兮蘭不同尋常的回護與在意。兩位嬷嬷對視一眼,臉上皆露出為難的神色,心中不禁羨慕起李德全與惠茹等人的好運氣,又不敢違抗皇命,只能硬着頭皮伸手繼續解開年兮蘭身上的衣衫,動作卻比剛才輕柔許多,再不敢對年兮蘭有半分不敬。

年兮蘭早已料到康熙不會輕易放過自己,面上卻仍舊顯出震驚絕望與難以置信的神色,再次輕聲懇求道:“請皇上饒恕奴婢,奴婢知錯了……”

就在康熙神色微動,正欲開口之時,年兮蘭美麗的雙眼中閃爍的希望之光忽然黯淡了下去,只餘濃濃的晦暗之色,竟是緩緩松開了緊握住領口的雙手,柔美的身子雖然不再顫抖,卻隐隐透露出一股蕭瑟之氣,仿佛已經灰心絕望,心如死灰。

兩位嬷嬷正在為難之時,見年兮蘭終于松開了雙手,頓時心中一喜,連忙齊心合力為年兮蘭卸下衣衫,将年兮蘭扶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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