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勝似表白

‘為什麽’三個大字明晃晃寫在蔣忱赫然瞪大的眼睛, 而發布那條微博, 并且讓他轉發的始作俑者則神态一如既往的淡漠和平靜。

仿佛這樣的事, 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擡足間的小事。

或者真的是小事,當一個人的地位和身份到達某個階段, 對于其他人也許是風暴, 對對方而言, 春風細雨可能都算不上。

但即便如此, 蔣忱還是想不明白。

蔣忱想不明白, 封炀接下來就一句話一句話地讓蔣忱知道原因。

“我們去音樂會的事,已經有狗仔拍攝到了照片。”封炀坐在沙發上,他的冷靜和蔣忱的震驚形成強烈反差, 任何的意外狀況, 好像他都能游刃有餘地解決。

“他們放到網上了?”蔣忱在封炀這裏暫住的第一天,就曾想過這個問題, 可在他看來,他一直認為只要封炀想, 這樣的事就不會暴露在網上。

“放在一個小論壇上,我的經紀人那邊及時發現了。”

“那後來?”既然發現了,就應該馬上處理, 但封炀卻在個人主頁上發那個照片, 蔣忱眸光猛地一顫, 他剛剛就覺得照片哪裏不對勁,現在忽然意識到,照片明顯就是偷拍的, 所以情況是對方把偷拍的照片發到了封炀這裏。

發給封炀,威脅?

只是一張照片,應該不足以構成威脅,大概是想勒索點錢財,不過顯而易見,封炀這樣的人,怎麽會随便讓他來脅迫他。

與其等待着他日的被動,倒不如自己先主動。

蔣忱自己在這邊一番思索忖度,臉上的震驚,慢慢弱了下去。

“關于你那個經濟公司的情況,我着人去查了查,就目前為止,就只包裝出來了兩三個一線明星,且他們本身沒有多少能拿得出手的作品,至于影後影帝,唯一的那一個,還是資本運作出來的。”

“我看過你以前演的一些電視劇,蔣忱你非常有潛力,繼續呆在你現在的公司,我不覺得你将來可以走多好。”

封炀目光就那麽盯着蔣忱,他眉峰硬朗,眼眸幽邃,尤其是當他直視着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只會給人一種他非常重視尊重你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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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天生就具有的那麽一種成熟沉穩的氣場,不管什麽話從他嘴裏出來,都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在說冠冕堂皇的大話,而是他內心真的這麽想,也會真的這麽做。

“你的意思,是讓我和公司解約,然後……”這一切有一個非常明确的導向,這個導向不久前,蔣忱清楚記得,封炀就曾和他說話。

封炀那時候直接說如果他離開現在的經濟公司,包括合同違約金,他都能幫他解決。

那會蔣忱沉默着,沒有給封炀正面的回應,後來誰都沒有提,蔣忱以為封炀也忘了這事,卻原來沒有,不僅沒有,封炀明顯還一直記在心裏。

“然後簽到我公司。”封炀把蔣忱的話頭給接了下來。

蔣忱微愣,他那會忽然腦袋裏一片茫然,等反應過來時,右手已經放到了腹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肚子裏好像動了一下。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怎麽就忽然把關系給挑到明處。”封炀話語稍頓,他從沙發上起身,一股沉沉的壓迫力,立刻朝蔣忱撲過去,蔣忱下意識生出一絲想後退一步的心理。

但最終他還是站在原地看着封炀一步步朝他走進。

剛洗過澡的緣故,蔣忱面頰上還有些泛紅,一雙清水明眸睜得大大。

他怔怔地注視着封炀,越靠近,封炀越能看清蔣忱眸底他縮小在裏面的身影。

手背覆上來一只寬大溫暖的手掌,蔣忱眸光微顫,手臂剛想縮回來,就被人緊緊扣住。

“孩子是其中一個原因,我希望孩子爸爸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中,都不會受到任何委屈,下個月你本來要去接拍的一個都市劇,他們中途換了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話音一落,蔣忱立刻就自己猜到答案。

以封炀的手段,這個娛樂圈,說不定都沒有他知道不了的事。

“我不僅知道是誰搶了你的角色,甚至還知道對方為什麽會搶,馮文是吧?”

封炀忽然提到一個名字,蔣忱忘記還被封炀抓着的手,驚訝封炀竟然連馮文都知道,就他自己,和馮文間也不過是那天見了一面,後面又在電話裏聯系過。

“他這次是讓人搶你的角色,那麽下次,你覺得他又會做什麽?”封炀眉峰忽然一淩,話語也瞬間由春風和氣,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直接告白,對蔣忱說我喜歡你,希望你和我在一起,關于這一點,封炀就壓根沒有考慮過。

小孩子才會天真的相信這樣簡單的告白,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他們身處娛樂圈這個把演戲當工作、甚至是生活的圈子。

封炀有理由相信,他若真的直接說是因為喜歡,他自己不信,蔣忱更不會相信。

何況他們間所謂的那個開始,對蔣忱而言,未必不是一種枷鎖,束縛着蔣忱,讓他被迫目前成為一個懷着他孩子的孕夫。

如果再給蔣忱一個機會,封炀知道,蔣忱絕對不會讓這事發生。

所以他不能敞開說,那是必要的一種迂回,蔣忱的性格,封炀清楚,看着表面上是個容易接近、挺柔軟的人,骨子裏寧折不彎。

蔣忱緩緩搖頭,他不知道,以前沒有遇到像馮文這種較為極端的人,對于不服從他的,就選擇用權勢來逼迫,更多的那種看他不願意,就另尋目标的。

“逃避和忍耐,有時候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我希望你相信我,或者說,我請求你相信我。”封炀五指張開,插到蔣忱的指縫中,兩個人的手一同覆在蔣忱腹部。

三個多月,孩子已經成型,雖沒有明顯的顯懷,不過當用手仔細去撫摸感受時,似乎能感知到孩子的存在。

封炀神色專注,一雙深暗能吸人魂魄似的眼睛緊緊盯着蔣忱。

他這番話,不似表白勝似表白。

喜歡這兩個字,有的時候在有些情況下會顯得相當蒼白和沒有分量,它遠不如那些更契合實際的言行。

封炀沒有讓蔣忱也喜歡他,而是讓蔣忱信任他,對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相信,這比讓對方喜歡他更容易讓人接受。

在這一番話裏,封炀主動态地把自己的位置放在蔣忱的下方,他說希望,他說請求。

蔣忱很難想象,這麽一個從來都是別人仰望和羨慕的存在、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像是神一般的存在,有這麽一天,會用算得上是低微的語氣求他相信他。

這個震驚,甚至不亞于蔣忱當初聽到自己懷了孩子這事給他帶來的震撼。

封炀會對其他人這樣嗎?

應該不會。

蔣忱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反應,他所學到的東西,還有他過往的人生經驗,沒有可以供他借鑒的地方。

因為沒有,所以蔣忱幹脆選擇沉默。

他是不作聲了,可封炀那裏,像是打定主意,要得到蔣忱一個明确的答案。

本來兩人距離就算近了,封炀又往前忽然走了一步,這一步讓蔣忱嘴唇都一動,蔣忱立刻向身後退,想拉開和封炀間過近的距離,肩膀上一只手臂落下來。

睡衣有扣子,但領口兩顆都沒有扣,蔣忱大半個鎖骨都露在外面,那只手一搭上來,同時也零距離碰到蔣忱精致的鎖骨,一陣奇異的電流倏地往蔣忱四肢百骸蔓延,帶來無法抵抗的酥麻感。

蔣忱鴉黑色纖長的睫毛不住顫動,意識讓他繼續後退,身體忽然一動都動不了。

因為彼此靠得近,所以蔣忱表情間有任何細微的變化,封炀那裏都能看到一清二楚。

他看到蔣忱眼眸底i浮現出掙紮,想從面前逃開,可當他手落在蔣忱肩膀後,對方身體又緊接着傳來細微的一顫,似乎此時此刻蔣忱的身體有點不聽他意識的使喚,封炀慢慢的,一點點的靠近蔣忱,近到那樣子像是要親吻上去。

而這個時候,蔣忱猛地眨了下眼,抽出被封炀扣着的右手,抓着封炀手臂,往前徑直一推。

封炀在這個突然變故下,腳步不受控制,朝後倒退了好幾步,停下來後,封炀目光重新落回到蔣忱臉上。

發現蔣忱除了有絲憤怒外,還有些,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羞赧和糾結。

封炀于是心中得出一個他期待着的結論,并不是他單方面的喜歡蔣忱,蔣忱對他也是有感情的。

“過了今晚,我明天就回去了。”

至于回哪裏,自然是蔣忱自己的家。

沒有直接拒絕,在封炀看來就是某種程度上的接受,是,他是主動挑開了某些東西。

如果人能夠完全受理智操控,克制自己的感情,那樣的人,也許都不能稱之為人了。

“明早我送你。”封炀朝蔣忱走近一步,和剛才不同,他這會近一步,蔣忱就退了一步。

顯而易見蔣忱有些忌憚封炀。

“不用了,我會讓石磊開過來。”客廳空間并不狹窄,但此時氣氛卻顯得莫名的壓抑,蔣忱覺得呼吸有點困難,他說了這話,不待封炀那裏有何反應,調轉頭就往身後房間走。

進了房間打開燈,蔣忱一把将房門給關掩上,和之前不同,這次蔣忱把門給反鎖上。

他似乎忘記了,這房子的主人是封炀,每扇房門的掩飾封炀那裏都有。

靜默站立在客廳中間,看着面前緊閉的房門,就仿佛和屋裏的人一樣,将心門也給關上了。

可封炀卻忽然笑了起來,只要孩子在,不管是孩子出生還是沒出生,蔣忱想和他完全脫離關系,那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封炀會這樣急迫,是因為他一點都不想看到蔣忱和除他以外的任何其他人在一起。

只有他能夠最好地保護和愛護蔣忱,別的人,封炀不認為他們能像他一樣。

躺在床上,蔣忱側轉身,他側臉緊緊貼着枕頭,兩只手緊扣放在身前,手指用力地彎曲着。

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封炀想要的是什麽,但有時候,又覺得這一切,會不會都是因為孩子,是他自己蕪誤會了。

那樣一雙深邃深情的眼眸盯着自己,那個剎那,蔣忱真有一種封炀是愛着他的感覺。

放在身前的手緩緩往下移動,撫摸着自己肚子。

就讓他暫時停一停,當是做一場美夢。

這個夢裏,有個無數人都豔羨和崇拜的男人喜歡他,照顧他,為他掃清一切的麻煩和阻礙。

蔣忱睜着眼,看着窗戶外漆黑的夜空。

有時候,他也是渴求着身邊有個人的。

但同時,蔣忱清楚,既然是夢,肯定會有醒來的那一天。

沒關系,能夠做個美夢都足夠了。

人啊,不能太貪心的。

第二天早上兩人都起來的很早,早上起來蔣忱态度像有個極大的轉彎,當看到封炀時,微微笑了一下。

封炀盯着蔣忱走向洗手間的背影,他猜測蔣忱可能夜裏想通了什麽。

蔣忱個人的東西不多,一會就收拾得差不多,之前因為大衆不知道封炀和蔣忱認識,所以沒有媒體過多關注,經過昨晚封炀發的那微博,想來就會有很多人想深度挖掘一下,有帶着好意的,有帶着惡意的。

他們住在一塊,确實有可能會給人空子鑽,封炀已經将蔣忱被動地拉到了輿論中間,不能再讓人發現不是朋友關系,而是別的關系。

蔣忱還要在娛樂圈裏繼續走下去,他現在腳跟還沒有完全站穩,封炀不在乎的東西,蔣忱也許會非常介意。

蔣忱出門時戴了頂帽檐較低的帽子,封炀先下樓去車庫汽車,蔣忱在一個較為偏的位置等着。

車一從左方開過來停下,蔣忱拉開後車門,快速坐了上去。

那條微博,蔣忱昨天沒有轉發,坐在車裏,車速平穩,蔣忱拿出手機,剛一登錄上自己的賬號,數不清的留言和艾特,想了想,蔣忱還是放棄點開來看,以免看到某些不适合的言論,平白無故讓自己心情變得糟糕。

似乎有些網民就是這樣,隔着網線,隔着手機屏幕,就自己把自己身上那層名為人的皮囊給撕開,不去管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只相信自己單方面看到的,然乎将自己的惡意肆無忌憚地釋放和發洩。

因為他和封炀間娛樂圈地位差別太大,沒有任何事先的鋪墊,蔣忱知道,許多人肯定會認為是他主動抱上封炀大腿的。

沒有錯,從某個角度上來講,是他主動的。

若他不主動,現在不可能坐在封炀車裏,讓大影帝給他開車。

若他不主動,他現在只會是一個人,而不是加上肚子裏那個兩個人。

從自己關注的私人列表裏蔣忱找到封炀,昨晚發的微博,還明晃晃的在最上頭。

蔣忱選擇轉發,加了一句話‘昨晚睡得比較早,嗯,拍的是不錯’,話最後配了一個小小的、微笑的表情包。

轉發後,蔣忱退出微博,把手機揣回兜裏。

車子突然速度減緩,而後停了下來,蔣忱擡眸看向玻璃窗外面,剛好路燈轉紅。

前座有道視線移過來,停在蔣忱臉上,蔣忱側目過去。

他微抿了下唇,聲音有些微啞:“我已經轉發了。”

封炀則是稍點頭,這在他的預料中,所以沒多說什麽。

到汽車開到蔣忱小區裏,兩人都像有種默契,誰都未開口,只是當汽車停下,蔣忱沒有第一時間就把車門推開下去。

他目光灼灼地注視封炀。

“那個襲擊者被舉報的事,是你讓人做的?”

蔣忱網上查過,襲擊者後期将被以販毒和收留吸毒人員等罪名被提起公訴,如果只是單純的吸毒,不會被判刑,最多強制戒毒。

“是我。”封炀直接承認。

“對不起,謝謝。”

蔣忱垂目說道。

從汽車裏出來,進入小區,往自己所住的單元樓方向走,蔣忱仰頭看了下天色,天氣晴朗,藍天白雲。

唇角驟然揚起,蔣忱淺笑了一聲。

網上讨論得在激烈,只要不看手機,那差不多就是另外一個世界,蔣忱把手機設置改成拒絕陌生電話,這樣一來真有什麽事,那也擾不到他。

工作房門的事,基本都是經紀人在對外交接,蔣忱很多時候都是被告知需要去做什麽。

不去看手機,蔣忱這裏反而落得輕松。

期間有人聯系過蔣忱,對方驚訝之餘也表示出羨慕。

開玩笑說他也非常想認識大影帝,讓蔣忱什麽時候幫他約一下封炀。

“可以啊,你什麽時候有空?”蔣忱沒把章燃的話當玩笑。

“你真的要幫忙?”

章燃驚訝變成驚喜。

“吃頓飯而已,我想封炀應該會願意的。”

“啊啊啊,蔣忱我太愛你了,狠狠親一個。”章燃激動地肉麻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和章燃在一起的相處,在蔣忱看來非常輕松,甚至比項霖天那裏給他感覺還要自在,蔣忱心中明白項霖天和他們其實不一樣,有的時候跨階層,那些差異看着好像不存在,但它會在細微之處稍稍顯露。

“等等啊,我看一下最近我的工作行程。”

随後蔣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匆匆腳步聲,顯然章燃真的去看個人行程了。

蔣忱安靜等着,沒有加以催促,他低垂着眼眸,看着摟在懷裏柔軟的保證。

封炀不是讓他選擇相信他嗎?

那麽他把自己朋友介紹給封炀認識,也算是信任的一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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