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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不好了,衛相府管廚房的王大嬸要跳樓了!
聽到丫鬟關雎的禀報,相府當家主母衛夫人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茶,冷冷問到:“為何?”
關雎低着頭,答:“因為三小姐。”
坐在衛夫人下首的衛昭心中一凜,暗自腹诽——
她要跳樓管我毛事啊!我躺那麽遠怎麽也能中槍啊!
衛夫人瞟了女兒一眼,又問:“昭兒何處開罪了王大嬸?”
關雎斟酌片刻,方答:“王大嬸聽聞三小姐說她做的菜難吃,故而要尋短見。”
“…………”
整個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靜默。
衛昭忍住額頭上跳動的青筋,和她身旁同樣無語的二姐衛昀交換了一個白眼。
“自相爺八歲起,王大嬸起就跟在他身邊。且不說其中功勞苦勞,且說這一份忠心,也當得我衛家人敬重。”衛夫人淡然開口,打破了屋裏的沉寂,“昭兒,此事因你而起,你當負起全責。去,把王大嬸勸下來。”
聽到母親如此判了自己的刑,衛昭是有苦不能言,只能起身,接了這軍令狀。
————
衛相府不大,不過一間四進的宅子。
衛相生性風雅,還未入住前,就命人在宅子的西邊圍了個小小的花園。花園內有假山流水,綠樹紅花,景致幽美。
花園當中,還建了個小小的閣樓,約莫三四層樓高,僅能供一人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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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嬸此時就在那閣樓的樓頂上。
衛昭被關雎引着進了花園,一擡頭就看到王大嬸屹立在閣樓之巅,單手叉腰,器宇軒昂,讓人覺得她下一秒就要開啓少年毛澤|東模式,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衛昭當場就被震住了——
這是怎麽上去的!
王大嬸雖然年過半百,可在廚房油煙之中冶煉了一雙火眼金睛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月門邊上的衛昭。
大掌一揮,王大嬸沖着衛昭中氣十足地吼到——
“三小姐!你可以羞辱我這個人,但是你不可以羞辱我的作品!”
王大嬸情緒高漲,這話的回音在花園四壁上來回激蕩。
被王大嬸睥睨的衛昭噎了一噎,好想哭。
說句實話,怎麽就這麽難啊?!
————
王大嬸危在旦夕,衛昭沒有時間拷問自己的靈魂。
王大嬸人高馬大的,如果沒摔下來卻不小心把父親心愛的小閣樓給踩垮了可怎麽辦?
她得馬上把人勸下來。
心裏默默地過了一遍這些年讀的書,衛昭往前一步,開始游說王大嬸:“王大嬸!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衛昭剛說了這兩句,王大嬸在樓頂上就吼起來:“三小姐!這樓上風大,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衛昭差點兒沒被自己口水嗆到。
定了定心神,衛昭扯了自己的小丫鬟蒹葭往前走幾步,對她說:“我說一句,你就對王大嬸喊一句。”
蒹葭點點頭。
“先把剛剛那兩句喊給王大嬸聽。”
蒹葭得了主子的命令,雙手攏在嘴邊,擡頭對王大嬸喊話——
“吳~大~嬸~,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在蒹葭的幫助下,衛昭博古論今,從唐代魏征直言進谏,論到大周朝她親爹衛相參遍天下無敵手,再論到她說王大嬸做菜難吃,只一個中心思想——
我們打你們的臉,都是為了你們好啊!
王大嬸在高樓上聽蒹葭喊話,一直保持着一副董存瑞炸碉堡的英勇就義的神态,也不知道她聽進去了沒有。
衛昭慢吞吞地作了一半的議論文,看到家中的下人按照她的要求在閣樓下鋪好了一圈的棉被,寬了心,腰斬似地結了尾——
“王大嬸您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就往下跳吧!”
在同聲傳譯的蒹葭硬生生打住了。
往前一步,蒹葭附在衛昭的耳邊,不解地向她确認:“小姐,這話真要對王大嬸說?”
衛昭不容置疑地嚴肅點頭。
就在蒹葭要傳話時,衛昭聽到自己身後傳來父親衛相的聲音,低沉,卻洪亮——
“王大嬸,士可殺不可辱,你這等高風亮節本官深感佩服。然昭兒所言極是,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加多了鹽的飯菜!如果真的難吃,那麽跳樓也改變不了它難吃的事實!你還是下來吧,快到飯點了,該做飯了。”
聽到衛相一口一個難吃地說王大嬸,衛昭表示萬分服氣——
果然是人稱大周朝第一率直美男子的衛相爺啊,生死關頭就不能哄哄人家老大媽嗎?
王大嬸在上面站了老半天,估計也是有些累了。
相爺親自出馬給了個臺階——雖然是個硬邦邦的臺階——王大嬸也要下來了。
望了望日頭,王大嬸自言自語了一句:“嗯,是時候做飯了。”
說着王大嬸轉了個身。
看到王大嬸任性結束要下來了,圍觀的群衆齊刷刷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候,王大嬸突然腳下一滑……
大家夥看到閣樓頂上一顆碩大的流星劃過,驚得都忘記呼喊了。
“噗——”
王大嬸狠狠地摔在棉被上。
聽到了骨頭斷裂聲音的衛昭默默地捂上了眼睛,不忍直視。
……完全猜不到這結局啊!
————
王大嬸這一摔,摔斷了右腿小腿骨。
縱然如此,王大嬸還是堅持着要堅守崗位,帶傷炒菜。
衛夫人十分感動,但是還是拒絕了她。
首席廚娘卧病在床,整個衛相府的人只能将就着吃了一頓晚飯。
草草用過晚飯,衛夫人二話不說,将衛昭叫進了小黑屋喝茶。
“王大嬸重傷,廚房的事就歸你了。”
衛夫人開門見山,毫不含糊。
衛昭狠狠地吃了一驚:“可是我不會啊!”
衛夫人輕飄飄地瞅了自家親閨女一眼,道:“你不是說王大嬸做菜難吃嗎?你行你上。”
衛昭真想上前去抱母親的大腿哭訴——
哎呀我的親娘!我不會制冷難道我就不能批評冰箱了嗎?!
再說了,王大嬸做菜是公認的難吃啊!怎麽就不能說了?!
看着衛昭一臉不服,衛夫人淡淡地補了一刀:“誰污染,誰治理——這可是你評判花園清理的原話。放在這事上,一樣的道理。”
衛昭……跪了。
————
在衛夫人那兒喝了老大一壺,衛昭苦着臉出來了。
候在衛夫人屋外的兩個庶姐衛昀和衛昉見着妹妹被放行了,一起上前看她。
“以後廚房的事,得我管。”
衛昭悲壯道。
二姐衛昀一聽,樂了:“這敢情好!王大嬸那手藝……實在是不忍卒吃。”
大姐衛昉寒着個臉,陰森森地站在一旁,不搭腔。
衛昭可憐兮兮地瞥了衛昀一眼,慢吞吞地說:“你是開心了,但是我卻是要愁死了。哎,不提了,你們倆先回去吧,我還得去王大嬸那兒取經呢。”
衛昀點了點頭,搖了搖衛昭的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和我說。”
衛昉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衛昭沖她倆笑笑,道了謝,就一邊揉着生疼的額角一邊往王大嬸的屋子去了。
————
王大嬸似乎早聽到了衛昭要接手廚房的事,坐在床頭等她過來。
衛昭進了屋,免了王大嬸的禮,問了一番她正骨之後的感受,最後開口道:“王大嬸,您病着,夫人讓我管這廚房上的事……”
說着,衛昭打住話頭,瞧了王大嬸一眼。
接收到衛昭的求助信號,王大嬸矜持地開口道:“這廚房裏的事,說大嘛,不大。可說小嘛,卻又很麻煩。從拟菜單到定菜量,再到采買、清洗挑揀、腌制做菜,每一道關卡我都得親自把握。”
捋了捋這過程,衛昭問:“這拟菜單讓夫人過目我倒是明白,可是采買一事,用不着我出馬吧?話說,不都有人往咱們家裏送菜嗎?”
王大嬸一臉高深:“三小姐這就不明白了!咱們相府阖府上下也就三十六口人,吃得也不算多,用不得別人送菜來,所以往常都是我親自到隔了三條街的筒子菜場買菜。小姐您見過的那些往咱們家送菜的人……估計都是夫人名下莊子的佃戶罷。”
王大嬸的話衛昭是聽進去了。
衛相府在京城的根基淺,就算衛夫人吳氏是皇商之女,可吳家也是這三十幾年來才開始發達起來的。
相府人少也是因為衛夫人用人一向精簡,一個蘿蔔一個坑,根本不存在人手多餘的問題。
現在王大嬸這顆蘿蔔歇菜了,也就只能罪魁禍首衛昭去填坑了。
見到衛昭表情緩和,王大嬸也跟着放松了語氣:“這倒也不必三小姐您天天到菜市場去。只是萬事開始,您總得了解一下行情,以後讓旁的人管,也不會差得太離譜。”
衛昭點了點頭。
王大嬸看到衛三小姐接受了自己的建議,又說:“這菜市場裏風雲變幻無常,三小姐需多加小心。尤其……”
王大嬸說着打住了一下,然後一字一頓,滿懷危機感般道——
“尤其——要大大地提防謝相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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