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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找出來的。”

傅祯忽然站了起來,清聲道:“既如此,你們都退到屏風後面去。待長孫女史把衣服脫了,我親自搜身,一定會當面查個清楚。”

“辛苦傅司樂了。”阮六兒勾勒出一個得意的笑容,躬身後退。

宮女們亦是快速退到屏風後面。

傅祯擡眸看了過去,“同為女子,你也不用太過委屈。”往旁邊指了指,“你把外面的衣服脫了,放在桌上。”

這一次能僥幸躲過去嗎?長孫曦的心口“砰砰”亂跳,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後背已經出了一層薄汗,濕噠噠的,黏在後背很是不舒服。

傅祯聲音不悅,“怎麽?還要我親自動手?”

長孫曦咬了咬唇,擡起手,開始一件一件的往下脫衣裳。眼下時值秋冬,越脫越冷,脫到最後只剩一層單衣的時候,不由打了個激靈。她哆哆嗦嗦的,委屈道:“再脫……,就什麽都沒有了。”

試圖吸引對方視線,造成一種玉佩就藏在單衣裏面的錯覺。

“沒有也得脫!”屏風後的阮六兒先信了,叫道:“一件別留!肯定是藏在她身上了。”

長孫曦咬了咬唇,擡手掀開自己的粉紅色亵衣。

“等等。”傅祯皺了皺眉,聲音略帶幾分尴尬,“亵衣不用脫了,我隔着衣衫一點點的搜便是。”招了招手,“你過來,老實站着別動。”

長孫曦緩緩走了過去。

心下祈禱,希望自己運氣好吧。

其實并不怕對方搜自己身上,因為自己身上根本就沒有東西,頂多不過是被對方摸幾把而已。但是面上不敢流露情緒,只做被人冤枉的委屈神色,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任憑對方搜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傅祯沒有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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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曦等了片刻,心下詫異,不由擡頭看向對方。

傅祯臉色淡靜,直直望着她的發髻目不轉睛,----那雙明眸清澈宛若一泓泉水,清亮、淩冽,似乎可以讓一切都無處所藏!

長孫曦的心一片冰涼。

傅祯開口,“把頭發散了。”

長孫曦頓時身體僵硬,好像是被灌了鉛塊一般,完全不能動彈。

屏風後面,阮六兒得意嚷嚷,“對!頭發裏面也要搜,千萬別放過。”那口氣,滿滿都是毫不遮掩的幸災樂禍,以及落井下石的愉悅。

傅祯蹙了蹙眉,“你且安靜點兒。”

阮六兒頓時閉了嘴。

傅祯見長孫曦始終都不動手,幹脆自己替她拔了玉簪,散了頭發。烏黑如雲的青絲,恍若瀑布一般傾瀉下來,越發襯得她明眸皓齒、眉目如畫,好似煙籠芍藥一般嬌柔可人,美得令人驚豔。

不由想起阮六兒猜測的那些話,羊脂玉佩有可能是太子贈與長孫曦的,竟然……,忍不住有幾分相信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傅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光芒。

而長孫曦已經僵住,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喊道:“完了,完了,這次真的躲不過了。”

私相授受,鐵證如山!而且自己還是在九重禁宮之中,罪加一等,只怕沉塘淹死都是輕的。心下不由對原主生出幾分怨怼,死就死吧,怎麽還留一個男人的玉佩在身上?難道自己好不容易揀了一條命,就要這麽走到終點?越想越是心灰,越想越是一顆心沉了下去。

長孫曦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待宣判死刑。

“來人。”傅祯喊了宮女過來,吩咐道:“給長孫女史把衣裳穿上。”

“傅司樂。”阮六兒迎了上來,瞅了瞅長孫曦的灰敗臉色,再看看傅祯的淡定,不由一臉喜色,急急道:“我說的沒錯吧?她可是真真的藏了男人之物!長孫曦如此德行有虧、行為不檢,怎麽能再留在宮中做女史?還請傅司樂早作處置。”

傅祯看着她,目光清冷無比。

阮六兒有點不明所以,“傅司樂,你……,你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在為長孫曦的破事兒生氣?當即笑道:“傅司樂,你千萬別為這事兒上火。說起來,咱們這批女史都還沒有任職,沒進司樂司,縱使回頭鬧得難看一些,也不與你相幹的。”瞪了長孫曦一眼,“某些人私下傳遞,實乃她天生資質頑劣,不堪教化罷了。”

“跪下!”傅祯忽然斷喝道。

長孫曦靜默不語。

反正橫豎不過一死,何必死前再受這份下跪羞辱?随便,愛咋咋地。

阮六兒越發得意,幫腔道:“長孫曦,還不趕緊跪下?哼,死到臨頭你還裝千金大小姐的款兒,就不怕惹得傅司樂生氣……”

傅祯打斷她,“阮六兒,本司讓你跪下!”

此言一出,屋子裏的人都是怔住。

就連長孫曦,都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阮六兒表情愕然,“我……?”她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傅司樂,你讓我跪下?”又指了指長孫曦,“不是她?”

傅祯沉下臉來,斥道:“阮六兒!你毀謗他人、壞人清白,可知罪?”

“我毀謗他人……?”阮六兒瞪大了一雙眼睛,驚慌不解,“我、我沒有。”她急了,“傅司樂,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是她,是長孫曦犯了錯,我沒有錯啊。”

眼下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長孫曦亦是一頭霧水。

傅祯冷聲道:“屋子裏沒有羊脂玉佩,長孫女史的身上也沒有,那麽不是你毀謗又是什麽?倒是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然如此蛇蠍心腸!”

沒有?她剛才不是已經搜出來嗎?

長孫曦心裏,像是驚濤駭浪一般翻湧不定。

完全鬧不明白,對方怎麽會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兒?不僅不處置自己,反倒怒斥阮六兒是在誣告。難道傅司樂也和南宮嬷嬷一樣,不想橫生波瀾?但……,她主動幫自己做僞證,是不是太過了些?

盡管不明白,但也不會傻到現在去問。

因而只是低了頭,默默不語。

可是長孫曦能假裝淡定,阮六兒卻淡定不了,“沒有?這怎麽可能?不可能!”她臉色慘白,不自控的拔高聲調,“我親眼看見從她身上掉落下來的!”

傅祯平靜道:“我說了,沒有搜到。”

阮六兒急了,“是真的!我不僅看見了,而且還親手拿過那枚羊脂玉佩,只是後來被她耍詐搶了回去。”驚慌搖頭,“不不!一定是還藏在哪兒了,沒找出來。”

旁邊的宮女惱道:“你這是說我們和傅司樂蠢,連個東西都找不到嗎?”

“不!不是。”阮六兒連忙辯解,心下暗恨。

原本覺得那些上了年紀的司樂、典樂們,都跟南宮嬷嬷一樣年老怕事,愛和稀泥,所以才找了最年輕的傅司樂過來。斷斷沒想到,這個傅司樂看着長了一張聰明臉,內裏卻是蠢笨無比。搜了半天,連長孫曦的衣服都脫了,頭發也散了,竟然還是一無所獲!

真是……,真是氣死人了。

忽然間,她複又高興起來,“對了,對了!南宮嬷嬷見過那枚羊脂玉佩的。傅司樂,你叫南宮嬷嬷過來一問,就知道了。”

長孫曦頓時心頭一緊,提起心弦。

雖說南宮嬷嬷不打算把事情鬧大,但是……,難保她見了傅司樂,不會緊張,繼而把自己給供出來。到時候她和傅司樂的言辭不一致,一個說見過羊脂玉佩,一個說沒有搜到,豈不亂了套?到時候,阮六兒肯定更不安生了。

怎麽辦?事情的走向越來越複雜了。

阮六兒得意非凡的斜睨過去,“你別高興得太早!等會兒南宮嬷嬷過來,看你還怎麽抵賴?呵呵,給我好好等着。”

長孫曦皺眉,擡頭往上看了過去。

意外的是,傅祯不僅神色淡淡的,而且沒有拒絕阮六兒的要求,“既如此,那就讓南宮嬷嬷過來一趟。”揮了揮手,讓身邊的一個宮女去了。

☆、曲折

? 少頃,南宮嬷嬷匆忙趕來。

傅祯不等她開口,先道:“方才阮女史回禀,說是長孫女史身上藏有男人玉佩,可我帶的人把屋子搜遍了,又親自搜了她的身,卻并無發現。”輕輕搖頭吹了吹茶,喝了一口,“嬷嬷,你之前可曾搜到什麽?”

南宮嬷嬷是在宮裏混了多年的人精,進門一看,就知道眼前的氣氛不對勁兒。

剛才傅司樂話裏說的清楚,她帶着人搜了屋子,還親自搜了長孫曦的身,都沒有發現玉佩之物,----那麽若是自己發現過玉佩,豈不是說她為人太蠢?蠢得連個玉佩都找不到。

更不用說,她那狀若吹茶的搖頭幾下。

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只不過……,若是自己撒謊沒有見過玉佩,固然把長孫曦給摘幹淨了,但阮六兒就會變成誣告!攀誣他人,意圖毀壞別人名節,這份罪名可是不小。若是鬧得動靜太大,自己這個教引嬷嬷,同樣要擔一份教導不利的責任。

“怎麽?”傅祯蹙眉望向對方,目光深刻,“嬷嬷這是上了年紀,如此一點小事兒都記不清楚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只要嬷嬷實話實說,不管出了什麽事,本司都會給你做主的。”

此言一出,南宮嬷嬷再聽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阮六兒在旁邊催道:“嬷嬷,嬷嬷!你快說啊。”她急了,想要快點塵埃落定,“你告訴傅掌樂,剛才親眼見過那枚羊脂玉佩,又寬又大,真的是男子所用的樣式。”

南宮嬷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心下暗惱不已。

本來都已經壓下去的事了,這個阮六兒竟然不消停,又跑去告了一狀!想到此處心頭猛驚,阮六兒如此偷偷的玩一手,若是傅司樂認真論罪起來,那自己豈不成了隐瞞不報?成了試圖包庇他人?

想到此處,再也沒有任何猶豫。

南宮嬷嬷當即回道:“奴婢不知道什麽羊脂玉佩,還請司樂明示。”

長孫曦眼皮輕輕一跳。

傅祯這招話裏藏針,玩得真是漂亮,三言兩語就讓南宮嬷嬷改了口供,要不是自己身陷其中險境,都要為她撫掌叫一聲好了。

“嬷嬷,你說什麽?”阮六兒急得大叫,“你竟然說自己不知道?你怎麽可以撒謊?怎麽可以睜眼說瞎話?!”

南宮嬷嬷還沒說話,傅祯已經喝斥道:“放肆!”劈頭蓋臉的訓斥,“這是哪裏的規矩?尊長說話,竟然不管不顧的插嘴,還敢無憑無據指責他人撒謊。還有你,不惜撒謊污蔑長孫女史的清白,真是居心叵測!”

“沒有!我沒有撒謊。”阮六兒又是氣又是急,慌張辯解,“真的,長孫曦身上真的藏了一枚男子玉佩,我親眼所見!還有南宮嬷嬷也見了。”心下恨得咬碎銀牙,目光怨毒的看向長孫曦,----這個禍害!不僅南宮嬷嬷包庇她,就連傅司樂都被蒙蔽了。

長孫曦低眉斂目的,只作未見。

不行!阮六兒氣急,心下清楚的很,這份毀人清白的罪名絕不能認!否則麻煩大了。

因而幹脆豁出去了,嚷嚷道:“南宮嬷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庇護長孫曦,你們兩個狼狽為奸,多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南宮嬷嬷氣得渾身亂顫,“阮六兒,你少血口噴人!”

長孫曦眉頭緊皺,這個阮六兒真是走火入魔了,不和自己拼個魚死網破不罷休。不過也難怪她此刻咄咄逼人,不扳倒南宮嬷嬷和自己,她就要落一個毀謗污蔑之罪,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傅司樂。”阮六兒沒了證據,急得快要瘋了,反反複複道:“我真的沒有撒謊,真的沒有!”又紅了眼圈看看向南宮嬷嬷,咬牙切齒道:“你……、你冤枉我,黑了心肝,老天爺也容不得你!必定……”

“這般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傅祯一聲斷喝,繼而吩咐道:“阮六兒編織謊言誣陷他人,意圖毀人清白,且言語不敬沒有規矩,即刻将其送去暴室反省自身。”

暴室,乃是囚禁犯罪嫔妃宮女之所。

“不……”阮六兒吓得臉色一片慘白。

長孫曦亦是臉色驚動。

傅司樂不願鬧出男女私相授受的事,多半是為了整個司樂司的名聲,----連阮六兒管不住嘴巴都被送去暴室,那麽自己這個犯錯之人,豈不是更加罪大惡極?不知道有什麽處罰等着呢。

眼下只能祈禱,傅祯會看在汾國驸馬的面上,對自己優容幾分了。

兩個宮女上前拉扯阮六兒,她奮力掙紮,“不……,不!我不要去暴室!”嘶聲喊道:“傅司樂,我真的沒有撒謊,嗚嗚……,饒了我,饒了我這一回吧。”

傅祯冷冷道:“帶走!”

阮六兒拼命掙紮,心中又恨又怒,又是疑惑不解。

為何?!為何長孫曦沒有出過屋子,羊脂玉佩卻搜不出來?難道說,傅司樂也是和南宮嬷嬷一樣,怕惹事兒?對了,肯定是這樣沒錯!

天哪!她們竟然串通一氣謀害自己。

阮六兒氣得牙齒打架,憤恨無比的看着屋裏所有的人。

冷靜如水的傅祯,低頭不語的長孫曦,一臉怕事的南宮嬷嬷,----在宮女的拉扯和自己的掙紮中,一個個都面目扭曲起來,猙獰又恐怖!

不!更恐怖的,是自己即将要去的暴室。

怎麽辦?怎麽辦?自己到底要怎麽辦?阮六兒驚慌失措,一面掙紮,一面望向長孫曦求饒道:“長孫姐姐……,救我!我都是為了照顧你熬了夜,才累壞的,所以一時胡言亂語,往後再也不敢了。”

長孫曦只做充耳不聞。

救她?自己和她并無深仇大怨,可她卻幾次三番揪着玉佩不放,非要毀了自己的名節,置自己于死地!如此毒蛇,自己可是生不出同情之心。

自己又不是那個愚蠢的農夫,救了毒蛇,回頭再被反咬一口多冤啊。

況且為她求情,叫南宮嬷嬷和傅祯情何以堪?因而只做沒有聽見。

“饒了我,饒了我吧,我……,我不要去暴室。”阮六兒奮力甩開宮女的拉扯,跪了下去,“咚咚咚”的拼命磕頭,哽咽哭道:“聽說去了暴室的人,都、都……,都瘋了!不,我不要,我不要做瘋子……”

瘋?瘋子?她的腦海裏閃過一道靈光。

“啊!你們是誰?”阮六兒忽然指着屋裏的人,一驚一乍起來,“我……,我為何會在這裏?娘、爹……,你們快來帶六兒走。”

----竟然裝起瘋來。

長孫曦明眸微閃,雖然看穿了對方的裝瘋賣傻,但沒有吭聲兒。

自己都能看得出來的,宮裏的人精們更是心知肚明,何必去耍小聰明?畢竟玉佩的事是自己的“行為不檢”,再多嘴,就是存心讨人嫌了。

果不其然,傅祯順勢皺眉道:“南宮嬷嬷,阮女史似乎有點魔怔了。”

南宮嬷嬷忙道:“好像是的。”

長孫曦心下微微一動。

看來對方多半也不願把事情鬧大,之前說去暴室,估摸是恐吓阮六兒之語。畢竟傅司樂雖有這份處置權限,但是涉及暴室,估計還得跟掖庭那邊打招呼才行。鬧大了,整個司樂司的面子都不好看,----不如用“魔怔”遮掩過去。

“誰?你們是誰?”阮六兒目光呆滞,嘴裏一片咿咿呀呀的,越發胡言亂語,“……我這是在哪兒?天吶,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傅祯斜睨了她一眼,沒言語,輕輕撥着茶盞。

南宮嬷嬷忙道:“傅司樂放心,我那住處後面有一處空屋,正好給阮女史養病,另外再派一個妥當的人日夜照料。”

意思是,一直都會有人盯着的。

傅祯嘆道:“既然如此,那她毀謗他人的罪名就暫且記下,先不追究了。”繼而話鋒一轉,帶出威脅,“只不過阮女史這病得徹底養好,才能出門。否則得話,往後她再颠三倒四的亂說話,還是麻煩的很。”

長孫曦聽得明白,傅司樂是叫阮六兒往後管住嘴巴,別再翻案,否則肯定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的。雖說這個結局對自己是好的,但是對于這等級森嚴的重重禁宮,生死不自控,看着別人随意颠倒是非黑白,還是不免感到心驚。

看來往後在這深宮中行事說話,還得更加謹慎才行。

南宮嬷嬷叫了貼身小宮女,吩咐了幾句,讓她領路将阮六兒送走。

阮六兒掙紮着,目光怨毒的看向長孫曦,瘋瘋癫癫的笑道:“長孫姐姐,你是我的好姐姐,我不會忘了你的……”話音未落,便被兩個宮女塞了嘴強行拖走。

意思是會一直“惦記”着,等着報仇呢。

長孫曦心下清楚,自己和阮六兒的梁子徹底結下了。

傅祯攆了其餘人等出去,然後不悅道:“阮六兒言行粗鄙、舉止瘋癫,猶如街頭潑婦一般,更談不上半點規矩禮儀。”冷聲質問南宮嬷嬷,“如此粗俗不堪,當初究竟是怎麽選進來的?”

南宮嬷嬷似有難言之隐,吞吞吐吐道:“當初入選的時候,這個阮六兒看着還算斯文秀氣,又愛笑,人也伶俐,實在……,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潑辣貨。”

長孫曦把她的心虛看在眼裏,有些了悟。

南宮嬷嬷一心一意等着出宮養老,臨走之前,難免會想着多撈點一點銀子。想來多半是挑選女史們的時候,收了阮六兒的好處,所以擇人上頭便私下放水了。

傅祯自然也是看得懂的,冷哼道:“小門小戶,資質實在不堪入目!”繼而掃了長孫曦一眼,這位千金小姐出身的,行為也不怎麽樣。只眼下不是追究她私德的時候,轉而問道:“嬷嬷,我記得你是打算年前出宮的?”

“是。”南宮嬷嬷應道:“正好跟侄兒一家過個團圓年。”解釋道:“已經跟兩位尚儀打過招呼,說好了,教引完這一批新近的女史,便可結算俸祿,然後出宮養老。”

長孫曦一頭霧水,不明白她怎麽突然跳了話題。

“既如此。”傅祯沉吟道:“阮女史的病,只怕一時半會兒養不好,況且瘋言瘋語的,也不适合繼續再宮裏當差。到時候我去給她求一個恩典,讓她跟你一起出宮罷。”

南宮嬷嬷怔了怔,嘆道:“如此也好。”

長孫曦聞言不由大喜。

只要讓阮六兒老實“病”一段時日,再跟南宮嬷嬷離開皇宮,那麽自己和她就再也不會見面,生了你死我活的争鬥,實在是太好了。雖說傅司樂如此作為,多半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司樂司的名聲,但到底是自己占了好處。

想到此處,不由感激的往上看了一眼。

傅祯卻是恍若未見,擡手揮退了南宮嬷嬷,“你先退下,去安排阮六兒養病之事。”然後擡眸看向長孫曦,涼涼道:“跪下。”

長孫曦知道自己“錯”大發了。

又是在宮中自盡,又是留下男人的物件,----雖然心中萬般不情願,也不敢頂撞才救自己的上司,只得跪了下去。

傅祯擡眸打量着她,那脖子上面的淤痕……,暗紅色,又細又長,像是上吊自缢留下來的,----宮中女子自裁乃是大罪!她為何上吊自缢?那枚羊脂玉佩又是怎麽回事?那個背後的男人到底是誰?

在袖子裏的手握了握,感受着那枚羊脂玉佩的溫潤柔滑,以及棘手難處理,心下琢磨到底要怎麽辦才好?直接砸碎扔了是最省事的,可是萬一,真的和昭懷太子有關呢?不免有點舉棋不定。

在她的猶豫中,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長孫曦并非天生奴才秧子,還是頭一次下跪,時間越長,膝蓋越疼,加上這具身體本身有幾分嬌弱,不多時,身體便開始搖搖欲墜了。

心下腹诽,真是萬惡的等級制度!

好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傅祯終于開了口,“我新近譜寫了一支曲子,叫做《錦瑟行》,只是有幾處還待商榷。”她優雅的放下茶盅,徐徐說道:“太子殿下擅長音律、靈氣斐然,所以想送過去,請他鑒賞指導一二。”

曲譜?太子?長孫曦跪得膝蓋生疼,正在吸氣,腦子裏面一片亂糟糟的。

不解對方之意。

傅祯的目光漂浮如雲,清聲道:“你脖子上面有傷,暫且養着。”并不問她為何自缢,只淡淡道:“等過幾天,你脖子上的淤痕好了,和我一起過去東宮送曲譜。”

去東宮?!長孫曦猛地擡起頭來。

☆、東宮

? 東宮?太子?長孫曦不由蹙了蹙眉。

傅司樂為何要讓自己去見太子?難道說,她認為原主和太子有點暧昧關系?細細回想阮六兒的話,----前幾天,原主去陪伴待嫁的太子妃,等到參加完太子和太子妃的婚禮,回來就上吊自缢了。

那玉佩,還真有幾分可能和太子有關。

這要如何是好?若是原主跟太子有一段暧昧,只怕自己一說話,就要在太子跟前露餡兒了。而且太子已經娶了太子妃,又是汾國長公主之女,貴重無比。太子明顯不可能為了一個罪臣之女,得罪出身高貴的嫡妻。

萬一,原主真是因為不能跟太子在一起,才自盡的呢?甚至是被太子逼着自盡的,或者是被太子妃逼着自盡的,自己又要怎麽辦?太子夫婦見自己沒有死,會不會再次偷偷的下殺手?前路危機四伏。

即便幸運一點兒,原主和太子沒有任何瓜葛,玉佩是別人的。

那自己也一樣不想見到太子妃。

原主自幼在汾國長公主府長大,不管待遇如何,和公主府的人都肯定很是熟悉。若是自己去了東宮,遇到太子妃,漏了餡兒的可能實在是太大了。再者說了,原主和公主府的關系多半不太好,不然也不會進宮做女官。若是原主和太子妃早就有一段恩怨情仇,自己專程送上門去,不是找麻煩麽?

思來想去,沒有一個理由是想去東宮的。

傅祯冷眼瞅着她,一臉猶豫不決和為難之色,不免對之前阮六兒的話多了幾分相信,越發把羊脂玉佩往太子身上想了。既然長孫曦可能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就更得弄個清楚,免得一個處置不好,就惹出禍患來。

因而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便起身道:“此事就這麽定了。”

長孫曦張了張嘴,終究沒敢說出拒絕的話。

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自己根本不可能拒絕傅司樂,躲是躲不了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到了下午,傅祯身邊的宮女過來送藥膏。

“傅司樂說了。”那宮女小雀人如其名,聲音清脆宛若鳥鳴,“這盒子玉肌膏雖然她用過一些,可是效用極好,剩下的大半盒子夠長孫女史用了。”又壓低聲音,“你這病,是不好請太醫的。”

宮人自殺乃是大罪,不能鬧開。

“多謝費心。”長孫曦趕忙道了謝。

只是看着藥膏盒子卻不由皺眉,看來傅司樂決意要帶自己去見太子,而且還希望越快越好,----見太子一事已經勢在必行,不能回避。

可自己還是兩眼一抹黑啊。

太子和原主有沒有瓜葛?太子妃和原主是否有一段恩怨情仇?等見了面,自己到底應該說點什麽?完完全全沒有頭緒。

小雀交待道:“你記得一天抹三次,沒事多抹抹,淤痕很快就能消散了。”往她脖子上瞅了瞅,“其實也不怎麽顯眼,我估摸着,你用個兩天就能沒痕跡的。”

長孫曦笑着應了,“多謝小雀姐姐。”因覺得對方快人快語,不免心思一動,“辛苦姐姐親自過來走一趟,大冷天的,先喝杯熱茶再走,免得等下出門身上冷。”

小雀猶豫了一下,“行。”轉身坐了下來,笑道:“難得出來走一趟,又沒要緊事,趁機偷懶一下也是不錯。”

“小雀姐姐是哪年進宮的?”長孫曦笑問。

“三年前了。”

“那時間也不算長啊。”長孫曦奉承道:“能做了傅司樂的貼身侍女,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呢?也是小雀姐姐有本事。”

她專問一些奉承讨好的問題,諸如:司樂司的人都是什麽脾性?傅司樂年紀輕輕,又是如何做上司樂的?如何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漸漸的,将話題引向了太子那邊。

小雀似乎樂得在新人面前炫耀一下資歷,知無不盡的說了起來。

長孫曦一面含笑聽着,一面整理訊息。

本朝的昭懷太子,乃是皇帝已故元配白皇後所出。本人謙和有禮、學識不凡,琴棋書畫皆是精通,偏偏還長得芝蘭玉樹一般俊逸,引動不少京中名媛的芳心。直到前不久,昭懷太子迎娶了汾國長公主之女為太子妃,才讓那些公侯千金們死了心。

長孫曦在心裏總結了一下。

這位昭懷太子,除了生母白皇後死得早了點兒,----出身好、長得好,人品才學也好得沒挑,又娶了汾國長公主之女,未來還有皇帝的寶座等着他,可謂前方一片金光燦燦,人生大贏家。

沒道理,和原主一介孤女有瓜葛啊。

畢竟在太子沒有正式做上龍椅之前,出身高貴的妻族可是大助力,不應該得罪才對。但……,想起原主那張禍國殃民的絕色臉蛋兒,又有幾分遲疑。也許太子并沒有外界傳聞的那麽沉穩,見了美人兒,就一時沖動犯了錯呢?畢竟也是男人。

因怕總問太子惹得對方生疑,又問:“其他幾位皇子脾性如何?”

小雀抿了一口茶,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

什麽越王文韬武略、英勇有為,領兵打仗時,恍若天神下降一般,竟然令霍連人不戰而降!可惜雖是長子,卻吃虧在了不是嫡出。又什麽楚王俊美無俦,比那畫裏的人還要光彩奪目幾分,但性子卻冷峻嚴厲了些,令人生畏。

“你知道嗎?”小雀壓低聲音,“每年楚王身邊拖出去的下人屍首,都不下……”她伸出二指比了比,“這個數。”

長孫曦聞言吓了一跳,“每年都要死這麽多人?”

“是啊。”小雀嘆了口氣,“我剛入宮的時候有個好姐妹,後來分到了楚王身邊,原本大夥兒都替她歡喜來着,想着是要富貴發達了。誰知道,沒到三個月就傳出了暴病身亡的消息。”搖了搖頭,“其餘的,有失足跌了湖的,也有吃錯東西的,再不然就是自己犯錯想不開的,哎……”

長孫曦詫異道:“總是如此,別人不會非議楚王殿下麽?”

“誰管啊?”小雀自嘲道:“咱們這些在宮中為奴為婢的人,算是哪根蔥?就連貴人們身邊的貓兒、狗兒都不如,死了,不過是一床破席子卷走罷了。”

長孫曦聽着,不免覺得身上有些發寒。

“再說了。”小雀聲音更低,“楚王殿下的養母是貴妃娘娘,霍家又有權勢,誰會那麽不長眼去惹晦氣啊。”

“那江陵王呢?”長孫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岔開問道。

“聽說也是一個脾氣極好的。”小雀似乎對江陵王不太關注,草草介紹,“只可惜一直有些體弱病症,常年吃藥,很少有人見過知道他,不太清楚脾性。”目光轉動看着她,“總之在宮裏當差,多一份謹慎,多一份小心是沒錯的。”

“是了。”長孫曦笑道:“聽姐姐說一說宮中人情瑣碎,心裏更敞亮了。”

小雀像是對她的低姿态很是滿意,安慰道:“放心,你被阮六兒冤屈的事,傅司樂看在眼裏,一定會給你做主的。”然後喝了幾口熱茶,告辭道:“時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長孫曦起身相送,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靜。

禁宮森嚴,非比尋常之處。

偏生才送走一個難纏的阮六兒,又要去見太子殿下,以及敵友不明的太子妃表姐,哎……,前路真是禍福難料。

另一頭,小雀去找傅祯回話。

“我跟她說了半下午的閑篇,她似乎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問來問去的,仿佛……,對宮中的人事都不知曉。”

傅祯皺眉,“都不知曉?”

“嗯。”小雀擔心被當做辦事不利,便将下午情形細細說了一遍,“什麽都問,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不管我說到誰都很感興趣,我說一句,她似乎就在心裏記一句。我又不好斷了話頭,只能揀不要緊的說,她卻聽得津津有味的,并不插嘴。”

傅祯擺擺手,“算了,你下去罷。”本來是想讓小雀趁機打探一下,看看長孫曦對諸位皇子的态度,以便找到有關羊脂玉佩的蛛絲馬跡。偏生不好明說,只能吩咐小雀陪着她多說說話。沒想到對方如此嘴緊,竟然一字不漏,在小雀面前扮起懵懂無知來了。

看來……,這個長孫曦頗為難纏啊。

******

長孫曦斷乎想不到,自己的“懵懂”,已經在傅祯心裏成了心計深沉。不過眼下她也顧不上,正在為見太子和太子妃而頭疼,琢磨到時候要怎麽應對,才能盡量少出錯。

傅祯給的藥膏效用很好,不過兩日,長孫曦脖子上的淤痕便盡數消散。

這日下午,傅祯讓小雀傳話說去東宮送曲譜。

長孫曦只得努力鎮定出了門。

剛到院子裏,就有雜七雜八的目光投射過來。同住在一個小院的女史們,各自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打量着她,竊竊私語不已。

“瞧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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