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陶藝工坊
很多人做陶時喜歡安靜無打擾的環境,因此陶藝工坊裏設計有五六個小單間。後來為了迎合市場,又多出來幾個情侶間。
邱依野上大學時都在大房間做陶,因為小單間要另外加不少錢,而且對于初學者而言,多看看別人怎麽做對提高技藝和尋找靈感都有好處。老板朔哥也樂得如此:邱依野長得好脾氣也好,總能吸引大批小姑娘。有的姑娘甚至打聽了邱依野的課表,專門在他沒課的時候來,大概率能碰到邱依野。
後來邱依野出道進了演藝圈,為了不給自己和朔哥找麻煩都是要單間。這是邱依野第一次預訂情侶間。雖然他本人說是帶朋友來,可朔哥還是很好奇,提前讓學生們自己練習,坐在工坊門口的樹根茶海前喝茶。
遠遠看見真不是姑娘,朔哥小失望了一下,但馬上就忘記了自己對于邱依野帶姑娘來培養感情的期待。他們走近了打招呼,他才回過神:邱依野身邊這個男人雖然長得不算特別帥,但沉穩又凜冽的氣場就像塊強力磁石般吸引目光,周圍的空氣好像都遭到了壓縮扭曲。邱依野站在他旁邊卻完全不受影響,談笑依舊。
朔哥給他們開房間的門,心想,這一定不是普通人。
邱依野遞給賀坤一條帆布圍裙,“我建議你卷上褲腿,襯衫也脫下來,朔哥這裏空調效果不錯,不會覺得冷的。”
賀坤從善如流,脫掉了襯衫,白色工字背心之下肌肉鼓脹。邱依野移開了眼,覺得臉有點熱,心想原來工坊的情侶間是這個效果,怪不得預訂的人這麽多。
他用金屬線從一大塊泥上割出四四方方的兩塊,一塊放進賀坤手裏,告訴他用手揉拍成球形。他帶着賀坤坐到拉坯機前,“看到這些同心圓了嗎?用力把泥拍在圓心上,就像這樣,”他說着,“啪”一聲,泥幹淨利索的躺在金屬圓盤的中間。
賀坤有樣學樣,位置也還挺正。
邱依野在旁邊的水盆裏沾濕雙手,“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泥真的在圓心上,”他踩下踏板,拉坯機轉了起來,“把手放到泥上,就會感覺到它現在還不在正中間,而我們要把它完全推到圓心上。這一步挺難,你先看一下我做。手肘最好抵在腹股溝或者胯上,保持身體穩定,慢慢往前推,用點力。”
邱依野的陶泥已經是十分對稱的半圓,賀坤還在跟他的泥坯搏鬥。邱依野支着滿是泥湯的手看賀坤一臉剛毅的玩泥巴,覺得這麽看一下午也不會膩。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定坯是個需要經驗和手感的技術活,一般人都得練上一段時間才能自己定坯。對于偶爾來玩的客人,尤其是力量比較小的女孩子和小朋友,都是工坊的工作人員幫忙定坯。邱依野就是壞心的想看賀坤跟陶泥糾結而已。
沒想到賀坤還挺有靈性的,二十多分鐘後就差不多在中間了,問邱依野這樣可以了嗎。
邱依野站起身,走到賀坤身後俯下身來,雙臂從左右環繞過他,手放到賀坤的手上。他還沒用力,拉坯機就停了。
邱依野輕輕笑起來,“你得讓它轉起來,不然我也看不出來它到底在不在中間。”
感覺得到賀坤的呼吸有點重,但到底還是踩住踏板,拉坯機又轉了起來。
邱依野的手指插到賀坤的指縫間,帶着他的手摁住泥坯。泥水在兩雙手間滑落,碰到旋轉中的圓盤,飛向圍邊。那些泥水讓皮膚間的觸感變得異常清晰,濕滑而又有适度的細膩的顆粒感,流淌,摩擦,挑動本就在悸顫的神經。
邱依野強自摁下不規則的心跳,專注的做最後的修正。他本可以讓賀坤移開,自己把坯定好,但不知怎麽一時腦熱想起《人鬼情未了》裏的經典畫面,就變成了眼前的狀況。
要說不是調情他自己都不能信。
但是真的上手了,又不知該如何進行下一步,為了掩飾尴尬只好認真去感受泥坯的圓心。
賀坤的手特別僵硬,邱依野稍微用了些力。正覺得大概差不多了,泥坯從眼前飛了出去,他自己則被賀坤摁在了身後的牆上。
根本不用說話,賀坤的眼裏已是電閃雷鳴。
呼吸交錯,灼熱到邱依野有了下一刻就會開始燃燒的錯覺。賀坤的一條腿插在他的兩腿間,他下身不可自控的産生變化。
大腦裏五光十色,希望發生些什麽,卻又知道這裏不是發生什麽的好地方。而他的唇尖已經能感覺到賀坤唇上皮膚的觸感。
就在他微微張開雙唇準備迎接的那一刻,房門被敲響,女孩子的聲音傳來,“邱哥,我是玲子,想問問你那邊的修坯工具有幾套?”
賀坤放開他,邱依野松了口氣,心裏有些說不清楚的遺憾。
“有兩套。”
“我能進來拿一套嗎?那邊不太夠。”
“來拿吧,我們今天還用不到修坯工具。”
女孩子打開門走進來,臉上挂了甜甜的笑,露出兩個小酒窩,“好久沒見到邱哥,只能在電腦上舔屏咯。邱哥有看過《滬上風雲》你的單剪嗎?帥炸!”
連珠炮似的說完,才去看哥哥說的氣場超強男,只見那人正臉色陰沉的看着她,眼神冷得有冰渣。玲子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求助似的去看邱依野。
邱依野笑得還是那樣暖,“這樣啊,我回去一定看看。今天人多到工具不夠用哦?”
“啊?”玲子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找的借口是用來拿工具,“哦,是挺多人。那你們慢慢玩,我出去啦。”
房間內,剛剛燥熱的氣氛恢複了正常。邱依野把飛出去的泥坯撿了回來,重新拍在拉坯機上,服務全套的給賀坤定好坯讓他可以立即上手。他回到自己的拉坯機前,給賀坤示範一些要領,看着他慢慢塑出一個碗的雛形。
“第一次可以不用刻意做出來什麽,主要是習慣陶泥的手感。可以這樣把它拉高,然後再摁低。底部和壁的下端最好不要太薄。”
賀坤按着邱依野說的做,卻沒有說什麽話。
邱依野暗想這位大爺是不是又不高興了,于是試圖調節氣氛,“我總覺得這樣玩泥巴挺解壓的,當專注在旋轉的東西上時,大腦好像就被清空了。”
他等了等,沒等到賀坤的回應,不禁覺得有些無趣。
賀坤卻在這時開口,說了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我脾氣不太好。”
邱依野愣了一下,贊同的點點頭。這個感覺其實還挺奇怪的,他是有賀坤脾氣不好的印象,但仔細想的話賀坤除了偶爾在床上粗暴了點,平時對他挺柔和,開個玩笑耍個小聰明都沒問題,所以他在賀坤面前才放得比較開。
賀坤沒看他,似乎也沒打算等他的回應,自顧自的說下去,“我成年之後好了很多,但青春期就是個災難。經常把自己卧室砸得一片狼籍,在學校也經常打架。簡單的說,就是狂躁症。我母親及時發現,給我請了很好的心理醫生,上大學後才好些。”
這段話信息量有點大,邱依野手上動作停下來。所以,賀坤前些天的打人事件是因為狂躁症複發?賀坤告訴他這些是什麽意思?
仿佛知道邱依野在想什麽,賀坤接着說,“近些年狀态都很穩定,最近稍微有點波動,已經開始接受心理幹預,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但萬一,我是說,萬一你覺得我不受控制,很可能是在我們做愛的時候,我希望你一定首先保護自己,提醒我吃藥。吃藥是個心理暗示,對我來說很有用。”
邱依野在一個小制作文藝片裏演過躁郁症患者,曾經系統的了解過相關疾病,此時心中情緒翻湧,手中的泥罐被他不自覺用力的手指打破了平衡,塌縮成一團。
賀坤應該是屬于輕型狂躁症,青春期本來就難以控制情緒,所以發作時才有比較嚴重的暴力傾向,那時能得到專業治療是非常及時的。而且輕型狂躁症對正常生活并沒有太嚴重的影響,甚至很多名人都是因為在患病時靈感爆發而創造力驚人,有學者甚至認為輕度狂躁症有進化上的優勢。如果說這種病有什麽弊端,那麽無法自控的性沖動算是其中之一。
想來,賀坤剛剛把他摁在牆上卻遲遲沒有動作,是不是就是這個原因?在做之前,賀坤要先讓他了解狀況。
賀坤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告訴他自己曾經患病,賀坤在他面前遠沒有不正常到讓人聯想到精神疾病的地步。它應該是賀坤身上最大的秘密之一,被競争對手知道了肯定會用來大做文章。
為了減少對他的傷害,賀坤竟然不惜予以最大程度的信任。
邱依野幾次試圖張口,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表達自己。
“我記住了。哎……其實你狂野起來挺性感的。”邱依野語氣變得輕快,眼裏的光十分溫柔,“我有點好奇,我們如果中學時遇到會怎樣。都那麽能打,會不打不相識嗎?”
他還想說什麽,卻被賀坤以吻封緘。
“沒有要幹燥的?”
“今天就是帶他來找找手感,下次再開始做東西。”邱依野把他和賀坤的兩團泥摁在一起,放進回收箱。
朔哥看着他們一前一後離開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氣場超強先生的氣場似乎跟來時不太一樣了。
賀坤甚至沒有堅持到回彙嘉。
車還未開上路他就升起擋板,回身把邱依野壓到座位上,頓了半秒後,迫切的循着邱依野的唇啄吻。當邱依野開始回應,他的舌從齒間探入,勾滑起兩人顫栗的神經。
邱依野知道這裏對外是個黑箱子,便也沒了許多顧忌。跟賀坤唇舌糾纏讓他的大腦霎時空白,等神智稍稍回籠,一手撫上賀坤的背,一手在下面拉開他的褲鏈。手指大膽的摸進去,指尖在賀坤已經硬起來的地方撩刮。
賀坤的呼吸頓時加重,“這麽急?嗯?”
聞言,邱依野把手指收回來,眼梢嘴角帶着壞笑,語氣卻十足的無辜,“不好意思啊,進展太快了?”
之後他就再沒能笑得出來。
只是忍着不發出過分的聲音,就耗費了他餘下的所有意志力。賀坤是他的普羅米修斯,帶來遍身火種,幾乎燃盡他的理智。
等他伏在賀坤肩上平緩下來呼吸,才意識到車停在彙嘉地下私人車庫,前面的司機和保镖早就不見人影。
賀坤的東西還支在他體內,不見軟下來的跡象。他動了動身子,想伸手去摁開車窗。賀坤卻先他一步打開車門,把他放躺在座位上,自己下了車,站在車邊俯下身,叼咬住他的囊袋。
四周無人,敏感帶又被這樣對待,邱依野終于喘息出了聲音。賀坤裹吸片刻才放過身下那快要受不住的人,覆上前親吻他不自覺沾上淚水的睫毛,并就着剛剛的濕滑重新頂進去。
當終于躺到卧室的大床上,邱依野想,他不知要痛到什麽程度,才會想要開口告訴賀坤吃藥。
當他們倆獨處的時候,邱依野覺得賀坤整個人都有了讓人一言難盡的變化。
“邱依野,這條領帶配我身上的襯衫怎麽樣?”
“挺好,顏色搭配很和諧。”
“是這樣沒錯,不過那不是重點,關鍵是我帥。”
邱依野:“……嗯,對,你帥。”
那瓶蜂蜜被邱依野喝得剩一小半,他對着标簽在網上查,想給賀坤補一瓶,“這瓶子裏裝得真的是蜂蜜嗎?價格如此清奇?”
賀坤擡了擡下巴,“當然,就是這麽高貴。”
邱依野:“……嗯,對,畢竟Kun先生本人那麽高貴。”
“邱依野,你不在彙嘉?”
“回我自己這裏取點東西,一會要去公司一趟。”
“之後到彙嘉來。”
“行,我能走了就跟潘叔說。說來,我印象裏合約上只提過岚樞?”
“你比較喜歡岚樞?”
“不不不,還是彙嘉好,交通方便設計感強。咱把岚樞那一條去掉吧。”
合約第二十條,兩年期滿後岚樞的別墅歸邱依野所有。
“改成彙嘉?”
“不啊,就是去掉。”
“看不上彙嘉?”
“哪能呢,岚樞沒法跟彙嘉相提并論。”
“我就說,彙嘉是我親自設計的,怎麽可能不好。”
邱依野:“……嗯,對,賀總最棒了!所以我們說好了把那條去掉哈。我趕時間去公司,咱晚上見。”
平燕秋的辦公室十年如一日的亂,邱依野翻山越嶺般穿過大大小小的箱子一摞摞雜志和總在變化的亂七八糟的服飾鞋包,總算來到她的辦公桌前。
平燕秋靠坐在厚實的老板椅裏,手裏夾着根沒點着的女士煙,正低頭看手裏的文件,聽見聲音擡起頭來。
“平總,你找我。”
平燕秋指了指邱依野身後被一只大號毛絨沙皮狗占據的椅子,“坐。”
邱依野把沙皮狗拿起來,四周看了看,沒發現合适放狗的地方,只好夾在腋下,把椅子擺到平燕秋的老板桌前,抱着狗坐下來。
“《瘋狂潛行者》快進組了,感覺怎麽樣?”
“挺難的,我盡量。”
“謝峣給你找《潛行者》的時候我不同意來着,你知道為什麽嗎?”
邱依野摩挲着沙皮狗的小腳掌,“因為風險太大?”
平燕秋捏着煙點了點桌面,“看來你也明白。這節目不說成王敗寇吧,也沒差太多了。節目組沒有劇本,但有的人已經在自己編劇本了。”
“您也想讓我編劇本?”
平燕秋看了他一眼,“敢拼嗎?”
邱依野笑,“有什麽不敢?”
“既然你已經有想法,其他我就不再多說。只有一點,保證人身安全。”
“我盡量。”
“大多數時候,我都特別讨厭聽你說這三個字。”
“呃……現在屬于大多數時候嗎?”
“得了,知道你主意正,懶得看你敷衍。找你來是想說,你在鳴山的經紀約還有不到半年就要到期,有什麽想法嗎?”
邱依野抱着狗,顯得十分乖巧,“續簽。”
平燕秋不太在意的喝了口咖啡,“因為謝峣?”
“不光是因為謝峣。應該說,主要原因不是謝峣。”
邱依野收起讨巧的笑,“平總,平姐。一年兩年我可能不明白,六年了,如果沒有您,我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幹淨清白基礎紮實。不管角色有多小,我沒進過任何班底不夠優秀的劇組,沒參加過任何粗制濫造的綜藝,沒接過任何品牌沒有前途的代言。在鳴山,恐怕我才是最受保護的藝人。當年平姐把我簽進鳴山,護我到現在,我不知道該怎樣感謝您。”
平燕秋嗤笑一聲,“不用給我戴高帽,我從來沒多看好你就是了。你不适合太過璀璨的路。”
她身體前傾,手肘撐在桌上,保養良好的臉幾乎看不出年紀。“不過,我打壓不了你更久了。我的辭呈已經提交給張總,手頭的工作用兩個月交接,七月正式離開鳴山。”
邱依野怔住,然後慌忙問道,“您要去哪裏?”
平燕秋神秘的眨了眨眼,“換個領域。情況樂觀的話,我們還會有交集。”
邱依野還處在被沖擊的狀态下。他剛才說的話并不全是為了讨好平燕秋,也是這兩年的真實想法。
從他進入鳴山開始,平燕秋就是那個把他看得最透的人。看出他對于出人頭地沒有特別的野望,對于名利榮光沒有該有的執着。然而這個圈子,要麽付出所有拼出片天地,要麽心平氣和甘于在底層求生,中間半吊子的人往往混的很慘。平燕秋對他看上去是打壓,實則是恨鐵不成鋼的成全。
雖然全公司都覺得平燕秋看不上他,但他知道并非如此。只要有平燕秋在,他就覺得安全,不管怎麽走都能步伐穩健,這樣有力的支撐是舒妤一人做不到的。現在他有了厚積薄發的勢頭,平燕秋卻要離開。他就像一個車手,加起速來才發現,原來以為會有的減速帶和緩沖圍欄不見了。
平燕秋似乎對邱依野的反應并不意外,繼續說道,“接替我的人名叫馬致鑫,目前還就職于麥凱威國際。”
“麥凱威?”
“對,麥凱威。我想你或許知道他來鳴山的意義。”平燕秋捏着煙,毫無波瀾的看着他。
邱依野不知道她知道多少,但他确定平燕秋此時并未想要深究。
平燕秋意有所指,“你過去所維系的生活,保持不了太久了。”
“邱依野,不管這是否出于你的意願,都要承擔最大比例的風險。”平燕秋沒拿煙的那只手撐住額頭,微微閉上眼睛,“畢竟,這個圈子裏全都是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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