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蘇婵這才收斂了心神,掩飾的說道:“臣妾只是在想……”

原本要随便說個想您的衣服帶沒帶妥這樣的話。

可在擡頭間,猛的看到放在幾案上的燭臺,她靈光一閃,忽然福至心靈,立刻想到自己能做什麽了。

她不由的左右看了看,很快的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那個燭臺前。

軍中用的燭臺跟王府裏的不一樣,沒那麽華麗也沒什麽講究的。

她現在房內用的是蓮瓣紋四管燭燈,一旦點起來亮的不得了,更別提她在蘇府的時候,雖然沒王府富裕,可也是個白釉蓮瓣燭燈。

他這裏卻是簡單的一個底座,上面插着一根看着很粗的蠟燭。

那蠟燭設計這麽粗,估計是怕營帳打開時會有氣流湧入,所以額外加大了蠟燭的抗風強度。

在他幾案旁還有個火盆呢。

那火盆裏面幹幹淨淨的,不過到了晚上便會放上松油火蕊子,一則用來照明,另一方面用來禦寒。

按理說在軍營中有這樣的照明設施已經很足夠了。

可是一想起他看地圖的樣子,蘇婵便覺着他這人多半到了夜間也會細細研究地圖,想着排兵布陣的。

到那時候這些照明亮是亮,可卻少不了受影子的影響。

她努力的回憶着在醫院看到過的無影燈,等回憶完了,她便用手比劃了個無影燈的樣子,說道:“王爺,臣妾剛才想起件事兒,您這裏雖然有蠟燭火盆,可是到了夜裏,少不了還會有影子擋着視線,若是王爺用燈籠的話……”

說着她用手指了幾個位置,示意道:“在這幾個地方懸着,那些燈籠互相照應,取長補短便可以減少影子,不光對眼睛好,看地圖的話也少了很多遮掩,會清楚很多。”

她光顧着說了,等說完她才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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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見他也跟她一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她說話的間歇,他負手站在她身邊,淺笑着望着她。

在她看過去的瞬間,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他口吻清淺,已不似之前那般嚴肅,反倒如同她一樣的擡頭看了看帳頂,笑道:“王妃所言極是,等晚些便可以試試。”

這個時候內侍已經過來收拾碗筷了。

那些人悄不聲息的收走東西,又有機靈的內侍端了瓜果點心茶水過來,小心的擺放着。

蘇婵知道他在軍營中哪裏會有這樣的閑情逸趣,那些內侍多半是為她準備的。

等弄妥後,那些便小心的退了出去,就連她帶在身邊的香寒也跟着退了出去,在帳外候着。

軍帳一靜下來,蘇婵也意識到,那些伺候的人多半以為她大老遠的過來,是有些夫妻間的私密話要對他講。

此時倆個人面對着面的站着,軍帳中又沒有別的人。

而且恐怕有這個想法的不光是那些伺候的人,此時他的樣子也像是在等着什麽,不然怎麽那些點心茶水都備上了呢。

蘇婵卻是有些尴尬,她對這個人的感情其實是很微妙的,是有好感,可是那好感還到不了張口便能說情話的地步。

她不好再跟他對視,便移開視線,往周圍看了看。

很快的她便看到牆角擺放的武器架子。

其實進到帳內的時候,她便看到了那個武器架。

她父兄都是武将,這種東西她早見怪不怪了。

這個時候,她卻裝着好奇的樣子走了過去,低頭随意的看了看,随手拿起一把重重的彎月刀來。

這種彎刀若是別的女人拿未必能拿穩,蘇婵拿起來卻沒什麽負擔。

她把刀平舉着,仔細看了看,那刀柄雖算不得精美,可刀刃卻隐着寒氣呢。

她是跟着蘇寒洲認過些兵器的,看到這把刀,她便由衷的贊了一聲:“這刀刃好利!”

只是剛拿了一下,大概是怕她會握不好刀具傷到自己,齊王便走了過來,從她手中接過彎刀,重新擺放在武器架上,淡淡問道:“你在蘇家拿過這個?”

蘇婵知道瞞不住他,再說自己是武将家的女兒,拿過刀劍也算正常,也便笑道:“我父兄都有的,我小時候不懂事,時常過去玩,父親怕砸到我,特意按了一把鎖防我,只是防不住,我總覺着那上面的東西奇奇怪怪的,我個子又小,最後吓的父親把架子搬了開,才防住我。”

他聽着也沒說什麽。

蘇婵卻是忽然想起這些天倫之樂他是沒享受過的。

而且他這一走戰事緊張,諸多辛苦艱難,她在王府內卻是好吃好喝的。

再不好意思,也沒他辛苦吧?

再說他們是夫妻,有什麽話又是夫妻間不好張嘴的呢。

她便想對他說點含情脈脈的話。

可在對上他眼睛時,她卻是有點不知所措似的,總覺着嘴巴幹幹的,腦袋更是空蕩蕩的。

而且他這個人不管怎麽笑,眼睛裏的感覺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她見過不少人的眼睛,蘇父的忠義,哥哥蘇寒洲的堅毅,便是陸言她都能讀出一二來。

偏偏這個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她卻是讀不出來。

總覺着他目光深遠,深不可測似的。

她正呆呆看着他呢,外面忽然傳來通報聲,有與庸關的消息過來。

蘇婵趕緊收回目光,既然他有正經事兒要做,她便不好在這裏耽擱他的時間了。

她忙福了下,柔聲道:“王爺保重,軍務要緊,臣妾告退。”

偏偏剛走出軍帳,蘇婵又有點後悔了。

她也說不上自己是個什麽感覺,心裏空落落的,總有點白跑了一趟的感覺。

她正往馬車那走呢,倒是之前那個試毒的內侍追了出來。

蘇婵身後的香寒看到了,忙提醒了蘇婵一句。

蘇婵知道這多半是齊王有事兒找她,她忙停下腳步等着那內侍過來。

等那內侍過來的時候,蘇婵便見那人手中捧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那內侍小心的把匕首舉過頭頂,躬身回道:“王妃萬福,王爺說剛才的刀太大了,王妃若是喜歡,可以留下這個把玩。”

蘇婵便有些意外,沒料到齊王會給她這個。

便是她父親那麽寵她,看到她想拿刀都會訓斥她不像個女兒家,知道她哥哥偷偷教了她使劍,還罰她哥哥跪了一晚上。

此時他倒是很大方的給了她一把匕首。

她忙接過那把匕首,那匕首看着便覺着小巧精致,拿到手裏沉沉的。

果然打開看,那刃更是利的不得了,一看便是把好匕首。

蘇婵看着喜歡,這匕首便是不當做兵器使,做工如此漂亮,當個小玩意也是夠了。

倒是那名內侍見王妃心情好,忙笑着讨好道:“奴才多句嘴,今兒個幸好王妃過來了,王爺從昨夜起一心鋪在軍務上,早膳都沒有進,若不是王妃來,只怕午膳也不會進呢,這都多虧了王妃。”

蘇婵原本都要上馬車了,聽了這話她便頓了住。

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她很快的轉過身,又邁步往軍帳走去。

這下她身後的香寒都吃了一驚,趕緊重新跟在她身後。

等到了營帳的時候,知道裏面還有軍務,蘇婵先是在外面等了片刻,待裏面彙報軍情的人退出來後,她才掀起帳簾走進去。

倒是齊王原本正要打開地圖,忽然聽到有人不宣而入,忙擡起頭看。

很快的便見蘇婵臉色繃得緊緊的走了進來。

他不由的微楞了下。

蘇婵這次走的比以往都要快,她原本便不是什麽瘦弱的閨秀,此時心情急迫,腳下的步子都比以往大了不少。

等到了他的幾案前,雖然按着規矩的福了一福,她臉上的表情卻還是緊繃着的,口吻更是沉沉的:“王爺,剛才臣妾想到件事兒,臣妾還有話沒跟王爺說完呢,這才折返了回來。”

她頓了一頓,很鄭重的說道:“您剛才痛快的答應臣妾用了午膳,只是日後兩軍對峙的時候,只怕軍情比現在還要緊迫一些,到時候王爺離得臣妾那麽遠,臣妾很是擔憂王爺的飲食起居,您身負重擔,多少百姓人馬在指望着您,您答應臣妾好不好,一定要保重身體,便是有個延誤的,過後也要補上。”

蘇婵說完後便閉上了嘴巴,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回應。

看他表情柔和,知道自己說的話沒有惹他不快。

果然他很快的回道:“本王答應你,倒是王妃也要答應本王才是。”

這下蘇婵便有些不明白了,她有什麽需要答應他的,難道是自己做了什麽讓他不滿意的事兒?

她趕緊全神貫注的聽着他的吩咐。

他卻是笑了一笑,以前如同深湖一樣的雙眸,都跟着起了一絲漣漪。

蘇婵覺着他的笑有那麽點不大一樣,就連他扯起嘴角的樣子,都有點不同似的。

很少見他只扯着一邊嘴角的笑,因為那麽笑的話,會顯得人不夠莊重。

可此時的他的确是這樣笑的!!

明明沒有笑的露出八顆牙齒,可卻覺着他臉上如同春暖花開一般,笑意盎然,充滿生機。

她緊緊的望着他的面孔,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看到他這樣笑。

他的聲音和緩的說道,“王妃也需好好休息才是。”

蘇婵雖然不懂什麽是心有靈犀,可一聽這個,立刻便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自己昨夜擔心了一晚上,多半是熬出黑眼圈了。

他多半是一早便發現了,只是一直沒說罷了。

此時自己這麽嚴肅的說到他的飲食起居,他才會随上一句。

原本緊繃着的表情,終于是松了下來,蘇婵低頭想了想的,才說:“臣妾恐怖沒辦法答應王爺,臣妾是很想安枕無憂的,可是您在外面阻擊外敵,臣妾便是再想酣睡,也無法心安理得,臣妾反倒恨不得自己長出三頭六臂來幫着您,可惜臣妾只是個女兒身,既不能上陣殺敵,也無法出外為王爺護送補給,臣妾只能為王爺憂心着,便是知道您會安然無恙的得勝歸來,可我還是無法在您真的回來前做到每日好眠,這大概也是我唯一能為您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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