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仙君心魔
“爾等宵小, 豈敢在此放肆!”三人這才瞧清楚, 泥菩薩不只雙眼猩紅發亮, 那張泥塑的嘴竟然還能說話?!
雖是一副惱怒模樣,可配上她那皲裂的泥臉, 倒是生出幾分滑稽來。
“你就是泥菩薩?哪蹦出來的?”景湛也無心同柳徹寒決一死戰了, 兩人皆默契的住手, 護于蘇忘離身前。
柳徹寒也問道:“便是你養出那些小兒鬼?”
可泥菩薩哪會回答他們, 只見她居然僵硬的皺起眉, 已然成型的泥土雕塑于眉頭間裂開幾道紋縫, 些許沙礫齑粉從其面部掉落,随後一條豎于胸前的胳膊竟一點點掰直, 本是蘭花指的手指也變成緊握住只留一根食指指向三人。
“大膽逆民, 怎可對上天不敬!該罰!”底氣十足的女聲回蕩于空寂的廟宇之中,響徹整個荒原,廟外夜風嚎啕如兇猛困獸,凄厲叫喊穿梭于蘆葦叢中,廟內香火通明, 燭火噼裏啪啦的爆裂聲于回蕩聲中變得更加刺耳詭異。
然而當三人皆被這如撞鐘般的聲音震得腦袋嗡鳴,還沒反應過來, 只見黑團身影從破舊小廟的四面八方接連不斷朝三人湧來。
景湛還未定睛細看便被一團黑漆漆的身影于頸部滑出淋漓血道,蘇忘離避開攻擊,急忙伸手将景湛拉至身前, 伸出兩指輕按于那道血口, 指尖不斷朝其灌送仙力。
本就還未痊愈好的身體被蘇忘離這般過度消耗更是虛弱的很, 還沒完全恢複的仙力又全部輸給景湛,只見此刻蘇忘離臉色煞白,嘴唇鐵青,一副将要昏厥過去的模樣。
景湛只覺頸間深口微微發燙,原本強烈的疼痛感正慢慢減弱,直到消失。
看到傷口完全愈合,蘇忘離這才放開他,一掌将其推開,只見一道漆黑身影及其迅速的從兩人面前一閃而過,那黑影見偷襲未得逞,不死心的張開大口,露出尖嘴獠牙再一次撲向景湛。
景湛豈會再吃一次虧?
只見他伸手召出“念君”,藤條鎖鏈的花瓣宛若利刃散出無數霹靂紅光,發出一道道鋸齒形猩紅閃電,眨眼間便将沖向自己的黑影劈開,硬生生劈成兩半轟出幾裏外。
強大的氣流沖擊直接将他周遭密密麻麻的黑影盡數劈開,使這群小兒鬼不得不退離三人,跳至泥菩薩兩旁。
景湛這才看仔細瞧清楚,那一道道黑影如同蛤.蟆一樣四只腿趴在供臺之上,密密麻麻将泥菩薩包裹于其中,張開血淋淋的大口,兩只大眼直勾勾瞪住三人,像是在瞧三塊肥肉,嘴裏滴滴答答流了一地粘膩口水。
蘇忘離同樣瞧清楚了,只是看清了,一雙狐貍眸卻眯的更厲害,眉頭壓的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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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小兒鬼看的并不是他們三人,而是三人的心髒!
只見這群黑蛤.蟆拱起軟弱無骨的腰背,直勾勾向着三人,四肢黑漆漆的肢腿因用力而鼓出條條類似青筋之物,可見若是稍不留神,便會被其用身子緊緊裹住頭顱,勒住脖頸,到時候,便是想活都難。
“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冤冤相報,爾等皆是惡念纏身之人,卻不知回頭,竟敢在婆娑廟中鬧事!只能自食惡果!”泥菩薩一副普渡衆生,唯吾慈悲的模樣,嘴中念念有詞。
“呵!你算個什麽東西!不過一堆爛泥!”景湛哪受的了這種說詞,一時沒忍不住直接罵回去,手中花蔓索也是怒極,噼裏啪啦作響。
“孽畜!不知好歹!殺——!”似乎這句話觸到了這個泥菩薩的逆鱗,只見景湛罵完,泥菩薩本來還想說的話已然說不出口,一雙泥塑眉頭皺的更緊,手指從三人直直指向景湛一人,怒氣滔天的聲音如同巨浪将廟宇淹沒。
一聲令下,密密麻麻的小兒鬼盡數撲向景湛,将其裹得嚴嚴實實,宛如漆黑浪湧在景湛身上蠕動。
蘇忘離見狀心中狂跳,從容面上是不多見的慌亂失色,張口大喊道:“景湛——!”
伸手欲召出長恨,可惜為景湛療傷所耗費的精力實在太多,這次只憑借他自己的身子恢複,若無個一年半載,怕是根本不可能恢複至原本模樣,現在的他別說長恨,就連仙力都無法釋出!
“柳徹寒!”蘇忘離一雙眼眸直直瞪向柳徹寒,其中除去慌亂,夾雜的竟還有幾絲央求。
若是讓景湛知道,自己的師父,倨傲冷漠的瑤華仙君為了自己竟然去求一個死瘋子,他絕不會允許!
只可惜景湛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上,越來越多的小兒鬼直直撲向他,它們離得太近,雙手被限制住,根本無法使力,只能施法布下結界,小兒鬼雖能力不強,可數量太過龐大,僅憑他一人之力,根本抵擋不住,只見一只沖至景湛眼前,四爪牢牢扒住景湛設下的琉璃結界,張嘴亮出獠牙便咬的咔咔作響。
景湛鬓角細汗滑落,施法的兩手止不住哆嗦顫抖。
他現在必須撐住,若是一個不小心,結界被沖破,那這張嘴......
想想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柳徹寒挑眉朝景湛那邊看一眼,伸出一只白皙玉手來回瞧着,懶洋洋道:“我又為何要幫他?”
蘇忘離雙手緊握成拳,他現在只恨自己身子太過虛弱,若是......若是......
若是那時沒有拼命......此刻的他......到底還是完整的......
“柳徹寒,算我求你......”
顫抖又卑微的乞求,瑤華仙君從不曾求過任何一人,母親說過,男子漢,要頂天立地,可......
他卻沒做到......
為了景湛......
瑤華仙君終是低了頭,彎了腰,失了天地......
柳徹寒也不知為何,看到蘇忘離這副模樣心中莫名煩躁,一股無名怒火噌——的竄起來,只見他放下手,抽出佩劍,不耐煩道:“啧......收起你那副樣子!瞧了讓人惡心!”
說罷便扶搖而上,直直劈向那團暗流湧動之中。
景湛只聽無數慘叫于耳邊響起,緊接着一雙細眸睜大,只見其中映進的那只小兒鬼長大嘴,便沒再閉上,硬生生的從結界薄壁上滑落在地,化為一縷黑煙,飄進泥菩薩眉間縫隙之中。
所有死透的小兒鬼全部盡數化為黑煙湧入泥菩薩之中,而僅剩一半數量的小兒鬼,便直接撲向柳徹寒和景湛。
兩人接連躲避抵抗。
念君藤蔓于空中揮動,速度之快,所過之處皆留下黑紅幻影,柳徹寒不在其下,龍紋配劍于空中閃爍反射銀光,将一道道黑影盡數劈開。
“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命,臭破爛,叫聲恩公哥哥來聽聽。”柳徹寒竟還有閑情雅致在這裏說風涼話。
景湛卻是劍眉緊蹙,雙眼直直盯住每一道黑影,嘴中大吼道:“滾開!”
柳徹寒當即不願意了,本還帶笑的一張臉立刻垮下來,雙眸寒冰,冷言道:“若不是你嘴賤惹怒她,這些東西哪能過來!”
“我又沒求你來救我!”景湛怒吼反駁道。
柳徹寒這時到是閉口不言了,只是依舊揮劍抵禦小兒鬼的攻擊。
景湛見他還不走,怒道:“我說了不用你幫!”
“閉嘴!”
一向平和輕佻的柳徹寒第一次動怒,不顧形象的朝景湛大吼。
“誰想幫你!”
若不是蘇忘離那般哀求,我才不願意蹚這渾水!
供臺被掀翻,香燭供品皆被推翻在地,一只大紅香燭滾到蘇忘離腳邊。
蘇忘離緊緊瞧向景湛,生怕這人再傷到哪裏。
只恨自己此刻如同廢人一般,無法幫他。
遂又轉身看向泥菩薩,只見泥菩薩牢牢站在供臺之上,雙目緊閉,蘭花指豎于身前,又恢複一副與世無争的模樣。
看來......她無法移動......
難道只能靠這些小兒鬼?
蘇忘離決心大膽一試,故作氣定神閑的沉穩模樣,将顫抖的雙手負于身後,道:“菩薩難道就沒有邪念?”
“自然沒有,吾身為天神,一心普渡衆生,何來邪念?”只見泥菩薩連眼都不睜,僅是一張嘴動一動,聲音空曠飄渺回蕩于破廟之中,就算面前已是一片狼籍,仍一副處事不驚的模樣。
“哦?即是如此......”蘇忘離嘴角噙住一絲笑,雙目眯起盯住泥菩薩,打量起她泥塑臉部的細微變化。
“那菩薩,你若不是攤爛泥,又是個什麽東西呢?”
蘇忘離想的不錯,景湛這句話便是這泥菩薩的逆鱗,只見菩薩瞬間睜開雙眼,臉部惱怒陰沉,卻依舊控制住火氣,道:“大膽狂徒!汝算什麽東西!竟敢這樣跟吾講話!”
“自然是要你命的東西。”蘇忘離說的輕巧,可負于身後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
若是他想的沒錯,這些小兒鬼皆是這個泥菩薩邪念所化,死後自然要回歸本體,若是将她惹怒,這些小兒鬼沖向自己,他便可以另長恨吸收起邪念,這般就算自己仙力盡失,也大可将這東西除了。
長恨乃上古神器,神獸青龍所化,靈邪分半,并不只可灌輸靈力,若是邪念,依舊可以使其發揮應有威力。
“膽大包天!竟敢生出如此邪念!汝是何方怪物!”又是一聲聲吼叫響徹廟宇之間。
蘇忘離嘴角笑意更甚,事情正一步步按他預想之中的發展,那麽接下來,便是要對付這群小兒鬼了吧......
可這尊泥菩薩雖嘴中怒吼狂叫,可并未對這些夜啼兒下任何命令,只見這群東西依舊牢牢困住景湛和柳徹寒。
蘇忘離眉頭緊蹙,淡然表情出現一絲裂縫。
“想惹怒吾?”
泥菩薩嘴角上揚,緊蹙的眉頭舒緩開,依舊是一副慈悲為懷的模樣,聲音也恢複至原本的從容,道:“原來這便是你的心魔?若是讓他知道了,會怎樣?”
“!”
蘇忘離終于不再淡然,那個他指誰蘇忘離心中比誰都明了。
所有事情只要到了景湛身上,便是蘇忘離的心魔!
“你要做什麽!”他大喊道,直直沖向泥菩薩。
誰知竟在蘇忘離慌神之時,沖出四只小兒鬼,張開血盆大口,将蘇忘離雙腿雙手全部咬住!
獠牙刺進蘇忘離細嫩的皮肉之中,鮮紅血液頃刻之間流滿泥地,将此刻如同廢人一般的蘇忘離緊緊固定于原地。
刺骨的痛使蘇忘離咬緊後槽牙,卻并沒喊叫出聲,滿臉皆是汗水。
景湛一直注意蘇忘離那邊,卻見蘇忘離不曾用法動武,一不留神便見自己師父被咬住手腕腳腕。
“師父!”
一瞬間慌神,一躍而上跳出層層包圍直接沖向蘇忘離。
可瞬間一絲黑影快速沖入景湛眉間,僅是剎那間,景湛便沒了知覺,還在半空中的身子摔在地上,激起千層灰塵,面具從懷中掉出,滾落在地,蹭上髒污。
“蘇......忘......離......”
直到閉眼的最後一刻,竟還掙紮着要爬向蘇忘離。
“景湛——!”
蘇忘離面色蒼白,渾身因疼痛顫抖不停,見景湛中計,便掙紮起來,用盡全力大喊出聲。
沒了景湛,柳徹寒一人自然抵不過這成千上百猶如螞蟻成群的小兒鬼,不出片刻青衣之上血跡斑斑,緊要牙關抵禦攻擊。
三人皆被控制,動彈不得。
“心魔便是信念,若為善念,便進極樂,若為惡念,則入地獄,若他知道你的心魔,還會這般坦誠對你嗎?”廟宇裏血流成河,生靈塗炭,而高高在上的泥菩薩依舊是光芒萬丈,慈悲喜舍。
“運命自無定數,唯有一念之間,便讓他,看看你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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