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仙君師父

“狐貍?”兩人同時出聲。

“瑤華本是青丘九尾狐, 方才消失的那條尾巴便是給你的那條命。”勾闌說到這, 聲音更冷, 面上狠戾更甚,瞪住景湛的雙眸更是火氣十足, 惡狠狠道:“如今他就只剩一條命了, 只是他靈力全給了你, 無法恢複, 方才我将靈力渡于他, 助其恢複成人形。”

“只剩一條尾巴?”柳徹寒眯起雙眸, 心中想不通。

青丘九尾狐一尾代表一命,如今他這個師父只剩下一條尾巴。

難道蘇忘離之前竟已然丢了八條命?

想到這柳徹寒不禁心疼起榻上臉色慘白的大美人, 失一條命已經夠折騰了, 那以前,他是受了多少苦?

“那為何師父還不醒來?”景湛急忙問道。

他到沒有柳徹寒想的那麽多,雖知曉蘇忘離身份時确實震驚,但也是片刻,他現在最關心的是自家師父能醒來。

勾闌瞧他一眼, 并未理會他,而是說道:“瑤華于九尾狐中身份特殊, 之前發生過什麽,他本人若不想說,自然不會有人知道, 至于為何不醒......”說着又将淩厲雙眸轉至景湛身上, 硬是要将人瞪出個窟窿才肯罷休, 冷冷道:“那是因為他身上冰寒之毒未清。”

“可有法子?”景湛立刻問道。

“冰寒毒屬奇毒,絕非區區一個泥菩薩能輕易弄到,雖不知它從何處得到的,但此毒清除确實不易,需一樣東西。”

“何物?”

“鳳凰池中的鳳凰雀翎。”

鳳凰乃至陽神獸,其鳳凰雀翎中的火性靈力正是去除冰寒毒的最佳良藥。

是夜,景湛依舊坐在師父房門前,一如客棧那晚,怕蘇忘離見到自己生氣,便悄悄地坐在門前,一直到深夜。

景湛懇求去取鳳凰雀翎,明日一早便前往鳳凰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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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神君離開前告誡過他,鳳凰雀翎乃上古神物,是神獸朱雀臨死前将神力凝聚于雀翎之中,鎮守于鳳凰池中,定不會輕易讓人取走。

“去睡吧,你在這裏也無濟于事。”柳徹寒疲憊着一張臉,走至他身邊。

景湛并未回話,只是搖搖頭。

柳徹寒本就不是勸人的那塊料,也不想那麽為人着想,表面客套一些已是他極限,見景湛不聽話,也不再多費口舌,徑直進了景湛旁邊那間房,便再也沒有動靜。

夜半三更,四處靜悄無聲,晶瑩皎白的月色灑下,鑽進池塘泛出洋洋灑灑的細碎銀光,鯉魚早就躲進塘底,舒服的睡覺,而紅、白交映的蓮花一朵朵靈氣聖潔,開的旺盛,明明是那麽安詳的一夜,同往常的蓬萊山一樣,可哪裏卻變了,變得不同了。

擡眼瞧上合歡亭,碧石之上泛起水光。

——“景湛,站在那裏做什麽?”

合歡亭外,一襲白衣面無表情的問自己,一步步走近合歡亭,走向自己。

“師父?你還沒睡?徒兒看星星呢。”景湛見蘇忘離走過來,便閃出塊空子留給蘇忘離。

“星星?”蘇忘離走至景湛身邊,擡眸望向天穹,只見近在咫尺的天穹一片深藍,便如同景湛身上的那襲衣袍一樣閃出綢緞亮澤,而綢緞之上,一片片星海似河流縱橫,融進漆黑天際中,像極了錦緞之上鑲嵌的璀璨寶石。

景湛歡喜的點點頭,答道:“徒兒以前在的小村子裏有樹遮着,根本望不見天,師父的蓬萊山離天最近,這些星星看的真切。”

“真切......”蘇忘離喃喃道,眸中倒映出星河碎光。

那時還未入春,夜裏涼的厲害,景湛凍的直哆嗦,呼出的氣息裏全是白霧,蘇忘離瞧他一眼,面無表情呵斥道:“連個披風都不穿,你倒是皮厚。”

那時的景湛還閑蘇忘離管的多,雖心中罵着,但嘴上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要到春天了,徒兒以為夜裏會暖和些,就沒穿……”

還未說完,滿是蓮花清香的披風罩在自己頭上,帶着蘇忘離的餘溫,将自己裹進溫熱之中。

“披風髒了,明天洗了。”蘇忘離冷言道,說罷便轉身回屋。

髒了?

哪髒了?

合歡亭內漆黑一團,深冬變為初夏,白雪化為河流,亭中的兩人,如今只剩下一人。

景湛到現在才想明白,哪是什麽披風髒了,那樣的爛借口,怕是只有他師父才能一本正經的說出來吧,那分明是丢給他禦寒的......

起身推門而入,小心翼翼的走到榻前,明知榻上之人不會醒,卻還是怕将人吵醒。

單膝跪在榻邊,看向榻上的人如同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本想握住他的手伸到一半又縮回來,生怕碰一下,人就消失了。

“師父,蘇忘離,你為什麽不讓我叫你小狐貍?你明明就是我的小狐貍。”

“蘇忘離,你才剛答應要和我在一起,怎麽這麽快就抛下我自己走了?‘’

‘’蘇忘離,你太無情了。”

“蘇忘離,你的披風還在我那呢,你也不知道要回去嗎?你不要的話,那我就當你送我的了。”

偶有微風拂進敞開的窗,拂過蘇忘離柔軟的發,靜寂無聲,沒人回答景湛的話。

太多話語想說,可漸漸的卻一句也說不出口,緩慢張開嘴,只得笨重又卑微的哽咽着央求:“師父,你看看我......你睜開眼看看我吧......”

——“師父,你看看我呀!”

——“師父!你看看我,我好不好看?”

——“師父,孺子不可教也是何意?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嘛!”

一次次的懇求,撒嬌,難纏彙集于此卻變成了無法忍受的壓抑苦楚,這句話似乎成了景湛的習慣,成了他的口頭禪,卻也成了壓死他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

終于,他雙膝跪在榻邊,跪在蘇忘離身邊,無聲抽泣......

他還是沒能等到天大亮,一宿沒睡陪在蘇忘離身旁,待時辰差不多,便趁着有些朦胧的晨色離開蓬萊。

什麽都沒有準備,只是臨走前彎腰親了親蘇忘離冰涼的臉頰。

鳳凰池距沐川不遠,而鳳凰池後,便是魔界大門。

相傳先帝伏羲封印魔界鬼尊之時,憑借四神獸之力,将其困于魔界,打入三十三重修羅地獄,而四神獸因此精竭力盡,化作四把神器于世間。

蘇忘離手中兩把便是青龍長恨與白虎離音,而景湛手中這把,便是朱雀花蔓,而伏羲生怕魔尊沖破封印再次危害人間,便将鳳凰池修築于魔界大門之前,鎮守魔界封印,距離沐川近,因此這個小城才得以靈力充沛,百姓安樂。

景湛不懂禦劍,也不願勞煩柳徹寒,便連夜出發,以輕功趕路,兩個日夜不停兼程,于第三日辰時到了鳳凰池。

他雖從未來過這裏,卻是莫名的熟悉,進去看清周遭景色,才恍然大悟。

火紅的鳳凰花樹枝繁葉茂,青草綠植遍地生,鳥語花香,花蝶飛舞,和煦春風柔意拂面,吹散了高樹之上的鳳凰花,洋洋灑灑飄落一陣火紅花雨,此處果真如同仙境,不似外界的起伏不平,鳳凰池宛似一處世外桃源。

可這正是他夢中之景!

夢中景色依稀近在眼前,蘇忘離一襲白衣立于池邊,回首莞爾一笑,興奮的将柏蒼喚過去,兩人共賞池中紅蓮。

明明說要忘記了......

蘇忘離告誡過他,往事不勝思......

為何偏偏就是忘不掉,如同一朵帶刺罂粟于心髒裏紮根發芽,一點點吸取他的血液,啃噬他的軟肉。

抵擋不了,阻止不得......

直到進來這鳳凰池,景湛心中便一直覺得蹊跷。

明明隐蔽于此,周遭結界力量強勁,靈力充盈,自己卻不受任何阻攔的就這樣進來了?此事太過蹊跷,另景湛不得不小心。

召出念君,花蔓索于他手中發出強烈紅光,似乎是找到歸屬一般,不斷閃耀光芒,鳳凰花因念君的呼應變得更加紅豔,如同一簇簇火焰燃燒,勢要将整棵蒼樹裹于烈火之中,而池中紅蓮更盛,清澈池水瞬間閃耀出深紅金光,一下又一下,似是在為老朋友接風洗塵。

花蔓索流離在外,除去作明佛母和景湛,不知還有誰成為他的主人,上千年了,兜兜轉轉,淪落在外的它,終于再次回到鳳凰池。

景湛慢慢走近,卻見池旁以木頭所雕立了塊木牌,木牌不算大,到景湛膝蓋那般高。

他委身蹲下,仔細瞧看,木牌不知何時何日何人所立,但已然是飽受風霜雨露,卻因靈氣滋養成了塊沉木,朱紅色的牌身已然變深,兩角銳利被打磨圓滑,周身可見斑斑點點,因過長時間的風化,牌身已然看不清字跡,景湛只見隐約“吾夫”二字。

吾夫?

誰之夫?

夫為誰?

景湛心中正疑惑萬分,只見手中念君光芒更甚,池中紅蓮更是飽滿的像要滴血。

只見池水之中突現一倒影,景湛立刻擡眸看去,池對面,半空中,蓮花座上正坐一位僧者,不似渡悲寺所見瑞麟大師那般,這人眉間一點朱砂紅痣,面容和藹,雙目輕柔,沒有大把的混白鬓須,除去臉上幾道溝壑皺紋,看起來要比瑞麟年輕太多。

而他所坐蓮花座後,一道圓形透明金光閃耀在他身後,發出華美燦爛光芒,襯的周圍火紅全部籠入金色之中。

“你便是景湛?”僧人居高臨下,垂眸望向池邊一臉警惕的人,開口聲音虛無缥缈,回蕩于四周,硬是多處幾分空曠寂寥感。

景湛将念君握得更緊,掌中暗自結力,下一秒便要沖向這人。

“可是為你師父蘇忘離而來?”僧人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倒讓景湛心生不安,竟覺此人模樣神态,自己太過熟悉,卻又想不出在哪裏見過。

“你是何人?怎知我前來做甚?”景湛低啞着嗓子,細長鷹眸緊瞪蓮花座上之人。

這股熟悉感覺與他而言并不是多好,相反,他此刻心中慌亂,更是糟糕不已,往日除去在蓬萊,下山便一直跟着蘇忘離,早已習慣了蘇忘離在他身前為其遮擋一切,而如今,卻由他來守護蘇忘離。

“問世間情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許。”僧人沒理他,竟自顧自念起了詩。

“你到底是誰!”景湛本就聽不懂這些文人雅士的話,于此時念詩給他,當真是讓他惱怒至極。

似是聽到他的怒喊,僧人這才肯看向他,許久又嘆氣搖頭,看景湛一副不争氣模樣,道:“希望他所選的路途是對的。”

“什麽?”景湛實在不懂他的話,甩起念君便要開戰,誰知還未動作,卻因他的話僵在原地。

“吾乃蘇忘離師父,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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