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小人得志!

苗隐在宋晉庭的笑容中只品咂出濃濃的得意,還得暗咬牙,把在懷裏揣熱的那封信遞給他。

“這是聖上那邊得到的密信。”

宋晉庭接過,牽唇笑着說:“勞煩都指揮使了,您快坐下說話。”随意地翻出信,掃上幾眼。

“我就不坐了,你要辦差手下也不能沒人。劉九你知道吧,在我手下是能幹的,往後就他跟着你辦差吧。”苗隐一副體量的好上峰模樣,又去打量宋家再簡陋不過的廳堂,“往後我們是一道共事的,聖上下的明旨,倒也沒有什麽通風報信之嫌,我且與你說了。聖上命我重查你父親當年的案子,等宋大人一案得以平反,我再到你這兒叨擾吧。”

說罷再笑笑,帶着頗有深意的眼神轉身離開。

宋晉庭在他身後道:“下官恭送都指揮使。”

聲音清朗溫潤,絲毫沒有被人話中有話警告的不悅。

苗隐一顆心就沉了沉。宋晉庭年歲不大,倒是內斂,面對自己用他父親的案子威脅都不動聲色,又莫名得聖恩……這種人,留在掌戎司久了,對自己來說遲早要成為禍害!

精瘦的男人徹底沒了身影,宋晉庭面上的笑慢慢斂起,皺着眉頭再看手裏的信。

安平侯和何副将的通信應當是私密,怎麽能被人截着。還不曾經過掌戎司,是直接上呈皇帝,再讓掌戎司督辦。

他捏着信,曲指在上方一彈,重新收起來,想起被不惑攪和放走的謝幼怡,喊來在胡同口蹲守的人問:“不惑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人細細回想後才恭敬回道:“公子,往北邊去的。”

女學在北邊,她倒還真是唱戲唱完整一幕,用自個來徹底糊弄他。不過是聲東擊西的小心機。

“知道了。”宋晉庭揮退人,把府裏的老管事再喊到跟前吩咐道,“你親自去走幾個地方替我傳個話,先去順昌胡同第三戶人家……”

他交代幾個去處,老管事把地方都記好,再把他要傳的話在嘴裏嚼了幾遍,保證一字不錯匆忙去辦差。

兩刻鐘後,本要出現在瑞王府的謝煜鋒臉色鐵青來到掌戎司大門口,腦袋上頂着好幾圈的棉布。

有宋晉庭吩咐,謝煜鋒只報明來意就被帶他跟前。

他正給新得的屬下們訓誡,說到一句‘我讀書多年,臨頭成了武職,許多東西免不得現學現賣。都指揮使禦下極嚴,到我這處亦一樣,犯事了大牢裏那些刑具可不分你我,我只盼望着與大家同舟共濟’。

說話那模樣,別提多神氣,讓謝煜鋒看得一陣牙酸。

宋晉庭餘光已經瞥到他,收了訓話朝他拱拱手:“世子爺來了,本官未能遠迎,失禮。”

笑得那叫一個如沐春風,仿佛兩人就是多年不見的故人。

謝煜鋒太陽穴突突地跳,跳得傷口直疼,想到他給自己帶的那些話,抿緊嘴巴不吭聲。

“你們先把手頭的事移交,如今我們只辦一樣差。”他不在意對方的冷淡,笑着把滿屋子的人都散了,從容不迫越過謝煜鋒,往外邊走。

謝煜鋒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裏,再有氣也得忍着跟上。

兩人直接進了掌戎司的大牢,安平侯聽到腳步聲朝自己這兒來,把叼在嘴裏的稻杆呸在地上,擡頭還沒做出兇狠的眼神就見到兒子在門被打開後奔進來。

“爹!他們可有為難你。”

安平侯見着兒子額頭帶傷,伸手想碰又收回,冷眼看來到跟前的宋晉庭問:“你打的什麽主意?!”

宋家這小子能那麽好心帶他兒子來探監?!即便要賣好,不應該是帶女兒來才更占便宜?!

宋晉庭似乎沒預料到安平侯如此敏銳,愣了片刻才笑笑,“還是侯爺懂我。”他踱步過去,離得父子倆更近,微微彎着腰低聲道,“我與侯爺來做一筆交易。我助侯爺免去牢獄之災,侯爺把當年有利于我父親的那份東西拿出來可好?”

“我不知你在說什麽!”安平侯心中一跳,撇開臉。

“過了那麽些年,侯爺會忘記也正常。不過我想侯爺很快會想起來的,如若想不起來,我或許可以問問窈窈,指不定她會知道。”

“你威脅我!”

安平侯直接從地上跳起來,他只是偏頭一笑,眉目溫和,眸中生輝:“可不敢,我還想着往後得給您磕頭呢。”

“你簡直厚顏無恥!”安平侯委實是被他氣着了,退了一步,渾身都在發抖。

謝煜鋒扶好父親,厲聲道:“你怎麽可以利用窈窈來威脅。宋晉庭,當年退親一事與她不相幹,全是我們的主意。你莫如此下作,對她行這種報複!她若得知你眼下行為,對你那一點情誼同樣要被磨個精光!”

他還是好脾氣地笑:“世子爺是在說笑話,當年可不是宋某的父親不伸出援手。雖道人情冷暖世态炎涼,謝家不相助,我們自然不強求,可你們卻把關乎宋家命脈的東西藏得嚴嚴實實,到最後也不曾拿出來,才使我宋家一門險些絕于冤案。你猜窈窈若知道後頭這些真相,她最心善,我央求一聲要她嫁,她……嫁不嫁?”

“你放屁!”謝煜鋒大吼一聲,撸了袖子就想要揍人,卻被父親一把拽住,氣得直跳腳,“他就是認定了那些挑撥之詞,如今想要把我們往泥裏踩!”

宋晉庭好整以暇擡着下巴看他跳,“即便沒有那一份東西,侯爺也知道怎麽樣能幫我父親平反當年一案。侯爺可以好好考慮,你身邊已經出了內鬼,我為了窈窈,也得把事情查明白。以及……侯爺不妨問問世子,他來之前是要做什麽去。”

暴躁的謝煜鋒當即像被人紮了穴位,整個人僵直不動。

挑起事端的青年潇灑轉身,就立在牢門前,聽着後邊謝煜鋒被父親‘逼供’追着打的雞飛狗跳動靜。

離開大牢時,安平侯只沉默不言,宋晉庭言出即行,這會并不再脅迫。

謝煜鋒出了大牢,委屈得眼角泛紅,一手指向他,咬牙沒罵出聲,拂袖離開。

很快,掌戎司內頭就傳出宋晉庭公報私仇,把安平侯世子都逼得落淚的消息。衆人看熱鬧同時還一陣唏噓,風水輪流轉啊,京城一霸也有被人整治的時候。

謝幼怡還不知京城內又已經吹起一股謝家落入昔日仇人手裏的風向,小心翼翼避開人,讓不惑幫忙從女學後邊的院牆跳了進去。

落地時連腳裸傳來劇痛都強行忍着,朝外邊道:“繪雪你跟着不惑回去吧,記得跟我娘親兄長報平安,去宋家那些事不要說漏了。”

織墨的嘴嚴,她唯獨放下不下性子跳脫的繪雪。

繪雪在外頭再三保證,謝幼怡這才慌亂回到自己住處,從一面櫃子裏翻出厚厚一沓紙張,上面都是她抄的論語注解。

她抱着紙,一刻不敢停留又往上課的清風殿去。

楊憲清早早得到宋晉庭的消息,在課間想到宋家好不容易有好事,又輪到謝家倒黴,視線總忍不住去看謝幼怡空了的那個位置。

謝煜鋒真是個棒槌,只知道添亂。把小姑娘拽走了,掌戎司到謝家抓人事傳出去,要她怎麽自處。即便沒有什麽,以掌戎司那幫無賴連路上婦人都調戲的名聲,小姑娘得無端被連累名節。

他孫女也就謝幼怡這個年紀,一想起來免不得身同感受,心裏憋悶得慌。

正是這個時候,極為鎮定的一道聲音就傳入他耳中。

“學生來交院士罰抄的字。”謝幼怡款步從門口走來,一襲淡雅衣裳與早間穿的相似。

楊憲清望過去,藏着憂慮的雙眼當即亮了。

“嗯,往後不可再私自離校。字罰完了,藏書樓有一陣子沒整理清掃,你去吧。”

衆人就見到白胡子院士似不耐煩一揮袖,讓謝幼怡把東西放下,把人趕出去了。

餘婉身後的小姑娘拿筆頭戳她一下,說:“我還以為謝幼怡不敢在書院再呆下去,真跟着安平侯世子回府去了,結果是被院士截下罰抄書了啊。那麽些字,起碼抄有一個時辰往上!”

“那也是她活該。”餘婉冷冷回了句。

“肅靜!”楊憲清戒尺往岸上一拍。

私下議論的小姑娘們忙縮頭,用課本擋住自己的臉。

朗朗書聲再度從清風殿傳出,大家都沒看到楊憲清摸着胡子目露贊許的模樣。他還擔心小姑娘要怎麽過這一關,她倒是把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聰慧的可人。

謝幼怡面上鎮定,其實是捏着一把冷汗從清風殿退出來。

她知道今日也就是楊憲清,換作其他人,可不會這般好心幫她遮掩。她到底是幸運的,總得心善的人相助,實在是感激。可到底事件接踵而至,說是變了天也不為過,她走到一片早開敗了的玉簪花圃前,再忍不住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間,肩頭跟着抖動。

滿園秋色戚戚,連落在小姑娘身上的陽光都像蒙了一層灰,失去暖意。

謝幼怡蹲得腳發麻才再站起身,胡亂擡袖把濕漉漉的雙眼擦幹,一拐一拐往藏書樓去。

女學的藏書樓沒有什麽重要古籍和孤本,平時這處就鮮少有人來,值守的婆子正在門房處喝茶嗑瓜子,見她過來慢騰騰撒了手中的吃食笑着問姑娘何事。

謝幼怡擡手指指邊上放着的笤帚說:“院士罰我來整理打掃的。”

婆子就憐惜地看她一眼,把東西遞給她,把懶勁兒順帶收起來笑道:“那我給姑娘打些水,給姑娘省省力氣。”

她謝過,拎着打掃的東西去推開門,一鑽進去,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個時辰。

她向來做什麽都認真。外祖父說,為人處世之道,必要一個真和誠,她就一直記在心裏。

等把整個藏書樓上下都清掃過,她轉身下樓,擰了帕子再拾步上去,要把書架一應物件都擦一擦。

宋晉庭就是在她重新上樓去時來的。

小姑娘扶着樓梯扶手,走路一拐一拐,明顯腳傷着了。

剛剛從他府裏出去,人還好好的,怎麽轉眼就受傷。宋晉庭眸光一沉,覺得她真的不愛惜自己。

都傷着了,還管這什麽藏書樓?

楊憲清都跟他說了,這不過就是随口謅的處罰,她還真當真!

他三步并兩步,追上去,在木梯間就把人截住。

謝幼怡攥着抹布的手落入他大掌內,回頭見到他清俊溫雅的面容,驚他怎麽跑到書院來,當即就要抽手甩開他。

宋晉庭微微一用力,輕而易舉就把她牽的牢牢的,就那麽帶着她,一步步把她帶到閣樓上。

有在宋家那些事,謝幼怡防備心重得很,一到閣樓,忙走到前後都空曠的地方。

他見她這樣,反倒笑了,也不上前,而是抱胸挑眉道:“窈窈這就與我生疏了?我還興沖沖的前來,想告訴你,聖上特命我辦安平侯一案呢。”

謝幼怡心頭一震,就見他胳膊慢慢展開,依舊啜着笑凝視她。那樣的動作,無一不暗示着要她投懷送抱。

他說:“窈窈,何必找瑞王。瑞王可管不着掌戎司,即便是太子,也管不着。掌戎司……都是聖上近臣。”儲君也得避嫌。

他的話像針尖,狠狠就紮在她心頭。謝幼怡想到在宋家對他的那些诓騙,從他話裏也聽明白了,他都知道了。甚至可能已經見過她兄長,不然他如何得知,她真正要找的人是太子。

所以……他現在來,是懷着怨氣的吧。

先前他就怨恨着把她堵在牆邊,今日用一片心意相護,都被她丢在腳下踩過去,換了是誰都會生怨。

謝幼怡陷入心酸的悲觀裏,甚至已經做好他要給自己難堪的準備,但去宋家見他前做下主意就不曾改。她啞聲道:“你又如何能知他們幫不到我?”

宋晉庭望着到這會還倔強的小姑娘,心裏啧啧地想,瞧瞧,多狠的心,又多麽招人疼。父親都落他手裏了,還為他考慮不願意松口。

他幽幽嘆息。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謝幼怡卻被他那聲吓得毛骨悚然,以為他今日真要有怨報怨,行脅迫的事。手上帕子狠狠朝他丢去,轉身就要跑。

可她傷着腳,哪裏跑得過人,不過三兩步就被宋晉庭撈到懷裏。

她掙紮着要踢他踹他,他把有一圈牙印的手遞到她眼前,聲音極委屈:“窈窈你瞧,安平侯咬的,都淌血了,你幫我吹吹……”

謝幼怡一愣,他已經松開她,規規矩矩地只擡着手把傷口給她看,朝她努努嘴,目光清澈無塵。

作者有話要說:  宋晉庭:小青梅就要用哄的!

安平侯:小王八蛋!人前一面,人後一面,你怎麽能那麽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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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文名,過幾天再換封面~~小可愛們別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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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篇到現在一直卡文,更新也變得不定時了,超級抱歉。下章更新前都有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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