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步舞曲(五)
夏千就懷着這樣難以言明的心情回到了訓練和比賽場上。
此刻經過選拔淘汰,剩下的人更加少了,S-M-T為了諒解選手們的辛苦,暫停了一階段的演出項目,而是開始訪談節目,這也是一個讓選手們展示自己人格魅力,拉人氣的機會,因此S-M-T增設了與觀衆的互動環節,選手在訪談中除了需要回答主持人林甜的提問外,還需要回答通過短信和網絡平臺而由觀衆們提出的問題。而這次訪談,溫言等一幹高層也将列席。
“所以,夏千你最感興趣的部分是舞蹈和音樂?”
“你之前拍攝了《細雪》,能和我們分享一下拍攝過程中的花絮或者八卦嗎?”
“好,謝謝夏千的回答,那麽下面,我們就進行觀衆問題環節,夏千做好準備了麽?這可是當前觀衆最希望了解的哦。”
到當前為止的錄制,都一切正常,夏千順利度過了訪談的前半部分。
“好,那麽現在這位提第一個問題的觀衆,有些特別,這位提問的先生,其實是夏千你的養父哦,他在電視裏看到夏千之後非常懷念也很激動,特別寫了信來哦。自從和夏千的養母離婚搬走後,他就再沒能見到夏千了。因此他非常想念你,我們也把他請來了節目組。”
這個突如其來的事件,讓夏千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再真實起來。
林甜還在對她微笑,閃光燈在繼續,背景音樂在放着煽情的曲調,從舞臺上緩緩升起的臺階上,一個矮胖男人的身影正被掩蓋在升騰起的煙霧裏。
這仿佛是一個夢魇,萬千的燈光和掌聲裏,夏千覺得眩暈,仿佛失明一般,她無法看到前方,她甚至不敢直視那個舞臺中央男人的臉。她的手腳冰冷,那些舞臺的聚光燈此刻打在身上,也讓她覺察不到一些熱意。夏千在心中祈禱,她希望舞臺上的煙霧褪去,發現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個晃神,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有條不紊的進行那些中規中矩的訪談。
然而那些煙霧散去,那個男人并沒有消失,他笑着,從那些煙霧裏走了出來,走過來,一步步靠近夏千。
這個男人幼年給過夏千太多惡心甚至是覺得肮髒的回憶,以至于在逃離她的養父母後,夏千刻意去遺忘了關于他的一切。此刻在她面前的那張臉,甚至夏千都覺得是陌生的。
他不再是記憶中的強壯,臉上已有橫生出的贅肉,把原來便不大的眼睛更是擠成了一條縫,五官也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他明顯的老了,胖了,即便有這舞臺燈光和化妝的效果,近距離看,他仍舊掩蓋不住落魄和身上的老朽氣味來。
可此時這個男人卻像是記憶裏一樣,眯着眼,朝着夏千走來。
他顯然在上場前好好的裝扮過自己,此刻穿着熨燙妥貼的衣衫,臉上架了一副眼鏡,遮蓋了自己那雙因為酒色過度而沒有精神的眼鏡,反倒顯得像一個随處可見的中年男人一般普通而無害。
“淺淺,這麽多年,為什麽出國之後再也沒有聯系爸爸?”他像是一個盡職的父親一般眯着他的小眼睛看着夏千,“爸爸很想你,爸爸一直在想你。你是因為發現不是爸爸親生的,就不再聯系爸爸了嗎?你知道爸爸多難過多傷心嗎?”
然後他轉頭看向林甜:“主持人,我沒有騙你們,你看,這些是淺淺小時候的照片,你看,這些毛絨玩具,都是我給她買的,她喜歡的很。”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往外掏着照片,“可是自從我和我的妻子離婚,最後花了我一大筆積蓄送淺淺去美國後,淺淺就再也不聯系我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很難過,我沒有自己的孩子,淺淺是我的唯一。”
林甜拿起了那些照片,她似乎有些疑惑般的與夏千的臉對比了下,才有些不可置信道,“啊,确實長得像是夏千小時候呢。”她的聲音一如夏千第一次見她時候般甜膩,她轉頭,臉上是恰到好處驚愕的表情,“那夏千,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呢?你難道真的出國之後就和養父斷絕關系了麽?難道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林甜的聲音是輕飄飄的,然而她這句話下去,卻像是重磅炸彈一般的效果,現場被邀請的觀衆已經開始了竊竊私語。
現場的燈光全部打在了夏千的身上。她看着眼前的林甜,看着曾經對自己施加傷害的所謂養父,看着場下已經開始有些騷動的觀衆,突然覺得眩暈而口幹舌燥。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
夏千并沒有想過會遇到這樣的事。她開始手忙腳亂起來,神經質地不斷撩頭發。
她在溫言的幫助下确實擺脫了自己貪婪而自私的養母,可那不等于她已經能夠直面自己過去的經歷,眼前的男人讓她想到過去不堪的那些騷擾和語言上的挑逗,她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這一切,尤其沒有做好準備把這一切如此過早地曝光在所有人的眼裏,這個節目是直播的。
是的,夏千突然想起來,溫言,她突然意識到,這個訪談,溫言等高層也是受邀列席參加的。
夏千下意識地便往場下望去,而确實不出意外的,她在第一排一個并非特別顯眼的位置看到了溫言。
他坐在那裏,就那樣安靜地坐着,似乎周遭身後觀衆的騷動與他毫無關系,此刻的他正拿着一只鋼筆在紙上寫着什麽。
然而當夏千看着他的時候,他也正好擡起了頭,看到了夏千。夏千就那樣看着他,溫言看得出她是慌亂而緊張不堪的,但是這是在直播,夏千必須面對這些,他迎着夏千的目光望回去,他并沒有給予夏千什麽特別的表情。他甚至刻意表現的相當冷淡。
他想,我說過了,我說過不會再給你任何幫助的了,所以不要用這種泫然欲泣又無助的表情看我。然而溫言自己也知道,在夏千那樣的注目下,他還是做不到無動于衷,他手裏的鋼筆在紙上劃出雜亂的線條和塗鴉。
溫言并沒有做出任何叫停訪談的指示,而夏千也并沒有指望他會這樣做,大約對她而言,光是溫言這樣冷靜地看着她,就已經莫名給了她鎮定下來思考的勇氣了。
她捏了捏拳頭,終于不再那樣發抖,可以理智開始分析眼下的局勢。
眼前的養父和林甜,都不見得有多麽善意。養父此刻一番言論和已經老敗的外表與夏千光鮮的形象相對比,确實為他得到了不少同情,此刻他一番話,倒是把夏千陷入了忘恩負義的不孝指控裏。而林甜,似乎站在夏千的角度覺得夏千一定有苦衷才會這麽做,并且循循善誘般想要引導夏千講出這其中的隐情,然而深想,卻也是圈套罷了。
夏千不能曝光自己的過去,她是一個剛進入大衆視線的女藝人,曝光自己過去被養父性-騷-擾過,這無論如何都不是正面積極的新聞。即便她是無辜的她在這場訪談裏毫不知情,也會被狼虎一般的媒體描繪成為了博取大衆眼球而不惜一切代價自我炒作。而夏千更加不想看到的,是自己的名字永遠和性-騷-擾這幾個字聯系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在道義上講,被性-騷-擾的少女是無辜的,但在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裏,總會暧昧的認為,一個少年時期被性-騷-擾的女星,總大約有些什麽她自己的過錯。她曾經和少年時期的好友傾訴過自己遭遇的一切,但得到的也不過是對方的疏遠和回避。
“夏千?”林甜的聲音把夏千喚回了現實,“這裏觀衆平臺還有很多觀衆的疑問,據說你并沒有能從茱莉亞音樂學院畢業?”
夏千看着眼前妝容精致的林甜,突然朝着她笑了一下。
“其實是這樣的,當年去美國,我只問爸爸拿了一個學期的學費,畢竟爸爸那時候正要買第二套房,每個月都要還貸款,之後在紐約,我其實過的并不好,我必須拼命打工才能維持生活,我在紐約住過地下室,住過墓地邊上治安很差的房子,為了平衡打工和學業,每天只能睡3,4個小時的事時有發生,我過的一直很苦,可能國內很多人都沒有嘗試過這種苦,甚至發燒燒到40度也不去看醫生而硬撐,因為即便有學校的學生保險,我仍舊支付不起剩下的醫藥費。而我确實沒有完成音樂學院最後一學年的課程,因為我沒有錢了,而我打工存下的錢全被偷了。那時候我的狀态很差,甚至想過自殺。”講到此處夏千頓了頓,她飛快地看了一眼臺下的溫言,她想感謝溫言的圍巾,可是夏千發現,溫言已經不再看她了,他低着頭,夏千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聽。
這讓夏千有些落寞,然而她還是笑着迎接了鏡頭。
“是的,那時候過得太辛苦了,所以我才忍住不能聯系養父母,因為我怕忍不住向他們傾訴我內心裏的苦楚,包括回國,也是希望能有一些成績之後能向他們報喜。”
夏千是以一種輕描淡寫又舉重若輕的方式敘述這段往事的,然而她的姿态是坦然的,她不是在訴苦,也不是在抱怨生活的艱難與不公。在她這樣的姿态下,觀衆的情緒反而被帶動起來集中到了她過去那段不容易的求學生活上,她像是任何一個真正有故事和有經歷的人一樣,并不輕易言說自己的苦難,并不消費觀衆的感情,然而這正是真正動人的地方。
林甜也有些慌亂,她沒想到夏千會咬牙咽下了過去與養父之間的恩怨,而這般冷靜,她帶着僵硬的笑容臉色不悅,嫌惡地看了一眼身邊那個叫Wendy特意找來的老男人,臉上卻是客氣又動容的:“那夏千,何不趁這次機會,給養父一個擁抱呢?”
夏千看了林甜一眼。如果一開始夏千因為自己養父的出現而并未在意周遭,此刻的她卻很清醒的知道這次事件并非偶然,林甜是鐵了心要她難堪,但她并不會讓林甜稱心如意。
夏千微笑着不失分寸地擁抱了那個老男人。
皮膚與皮膚相接觸的溫度讓她覺得惡心而黏膩,但夏千忍了下來。
她想,她不能在溫言面前失态。
然而等這一切結束,等這次訪談終于滿意收場,夏千環顧臺下,卻已然沒有了溫言的身影。
可她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溫言,心情卻并不比她平靜多少。
他還是沒能踐行自己的諾言,在夏千這件事上,他還是忍不住插了手。
溫言走進後臺的時候徐路堯正在打電話,他有些意外地得知剛才訪談裏的一切竟然并非出自他的授意,他有些意外,然而很快又笑了笑,“所以夏千的養父不是你安排的?之前就有人安排好了?看來夏千身上還有很多事情可以挖掘,她真是比我想象的還有故事,而且還有人盯着她。”
然後他看到了溫言。
徐路堯挂了電話,他朝着溫言挑釁地笑了笑。
“溫先生怎麽有空到後臺來?這裏實在是很亂,不符合你的身份。”
溫言卻并沒有在意他的暗諷。
“剛才那個選手的事是你安排的?”溫言的聲音冷淡而充滿威壓。
徐路堯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一如既往的體面而英俊,從來保持着理智和儀态,那該死的冷靜,這一切都是他所憎恨的,而他喜歡看到溫言臉上露出不痛快的表情,任何事他都想要和溫言對着幹。
因此他幾乎是瞬間就把這件事攬到了自己身上。
“是又怎麽樣?她是我看上的選手,我會包裝她,一步步捧紅她,她不像你的那位林甜一樣,空有花瓶的外殼,她有技藝,她可以得到比林甜更多的東西。可是她根本不懂得演藝圈的規則,她根本不懂得如何自我炒作和營銷。既然想在這個圈子裏殺出一條血路,就要适應這個圈子的游戲規則。我只是幫她一把,觀衆喜歡知道那些八卦故事或者傷痛的過去,這樣才有話題性,有争議才有曝光度,而且人只有被逼到絕境,才能爆發出更大的能量。”徐路堯看着溫言的臉,表情有些戲谑,“你确實是S-M-T的掌權人,但你不懂得市場運作,有很多人之所以成為明星,并非她們比普通人特別許多,而是有公司有經紀人去挖掘出了她們背後的東西,我查到了夏千曾經被領養并且與她的養父母早就斷絕了關系,這裏面有文章,我靠自己的能力查到這裏并且以此為話題想挖掘她,這正是我區別于其他經紀人的能力所在!”
“那你挖掘的時候有沒有查證一下,她的養父曾經對她做過什麽?這些陳年舊事是不是選手想要暴-露在外的傷疤?”
徐路堯不在乎地笑笑:“能有多大的傷疤?不過就是領養的孩子所以養父母對她不親厚不那麽關愛罷了?然後少年時期缺愛,外加叛逆青春期,和養父母有什麽矛盾最後一氣之下斷絕來往了呗?”不知道為什麽,如今的徐路堯,看到溫言,心情仍舊無法平靜,他下意識地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之後,他才平靜下來,“誰都有過傷疤,我也有過,背着私生子的臭名聲,我少年時期是怎麽過來的,你是無法體會的,我了解那種感覺,夏千不過是被領養而已,她的那些所謂傷痛,總在可承受範圍裏的,比我該是小的多了。”
“你說是不是這樣呢?溫先生?或者我養尊處優的哥哥?”
徐路堯說完這些,充滿惡意地朝着溫言噴了個煙圈,這一瞬間,很多回憶都湧向了他,他穿着肮髒的衣服背着破舊的書包被其餘小孩恥笑“小三的孩子”或者“野-種”的時候,溫言卻穿着貴氣,像個真正的王子一般擁有一切。
溫言避開了徐路堯的那個煙圈,他甚至沒有被徐路堯激怒。他只是冷漠而居高臨下地看着徐路堯。
“我沒空在這裏聽私生子的生活體驗,我站在這裏講話,以S-M-T溫言的身份,警告你,對選手或者選手的過去,你都該有最基本的尊重。如果你曾經被領養,而且領養你的男人只對男性有興趣,那我相信你就不會這樣未經過選手同意,就随意在臺上拉出對方的養父了。你确實是溫家的私生子,但不要認為這就是你的苦難之處了,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比你不幸的人,而你根本沒法想象他們的困頓。調查一個選手的背景,也要做足功課,別只調查到一半就自認為掌握了全部線索。”
“還有,在後臺不要抽煙。”溫言說完,一把抽走了徐路堯嘴裏的煙,丢在地上踩滅了。
自始至終溫言并沒有拿正眼看過徐路堯,他的話卻是一如既往的鋒利而不留情面的。
徐路堯等着地上被踩滅的煙,心裏是油鍋裏翻滾過般的複雜情緒,他有些煩躁的甩了甩頭,甩開了他童年的那些不堪和怨恨,又點了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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