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

晚上十時許，蔣家偌大的客廳裏，古色古香的水晶吊燈散發着耀眼的光芒。

門推開，剛結束晚自習的蔣毅走進了家門，玄關處換好鞋，他走進客廳，看到父母難得都在家裏，他有些意外。

“阿毅，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蔣母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小兒子面前，平時忙工作，很少在家，她都沒有察覺到小兒子的個子已經高自己那麽多。

蔣毅自然不可能告訴父母他剛才先送陳小熙回家才回來的，他聳聳肩，“我平時都這時候回來。”

“阿毅，你過來，爸有事情要跟你談一談。”蔣父也知道，小兒子最近進步很快，據學校反應，他的成績是突飛猛進。幾個兒子裏面，他知道蔣毅是最聰明的那個，也是最讓他操心的那個。

跟他的幾個哥哥不同，蔣毅從小就很有主見，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心裏有着清晰的界線；他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不想做的，也沒人能讓他去做。

最近他考取高分，雖然說有點反常，但也是一件好事。因為知道他的成績有所提高，蔣父已經利用人脈，幫他拿到美國一家醫科大學的入學申請書，現在要做的，就是說服他過去。

“爸，什麽事？”蔣毅颀長的身影走到沙發前，疑惑地看着父親。

“這份資料，你看看。”蔣父把手裏那份文件遞給蔣毅。

蔣毅看到上面是美國一家醫科大學的申請書，眸色一沉，将檔扔到桌面上，一臉的抗拒，“我不去！”

“不去？這麽難得的機會，你為什麽不去？”蔣父雖然也料到小兒子會拒絕，但他想要小兒子給他一個理由。

“在國外大學學醫，跟在臺灣本土大學學醫，有什麽區別？”蔣毅不想離開臺灣，雖然他答應陳小熙會學醫，但是陪在她身邊才是他做所有事情的先決條件。

蔣父放下心來，原來兒子是願意學醫的，他語重心長道：“如果有一家大學，能讓你接觸到世界上最優秀的醫學知識與最先進的醫學技術，那為什麽不去呢？”

蔣毅知道，他說不過父親，盡管在臺灣也可以學到一流的醫學知識，但他的幾個哥哥都是留學歸來，接受了很好的醫學教育，如今機會擺在他的眼前，他要不去，的确沒有道理。

“阿毅，爸媽也想你留在身邊，畢竟爸爸的學校裏永遠不缺你的位置，但是爸爸想你去開闊眼界，增長見識，學習人家先進的知識回來，以後可以為我們的醫學發展做更大的貢獻。”

“爸，你不用勸我了，我不想去。”蔣毅毅然轉身萬開。

蔣父嘆了口氣，這小兒子，雖然成績是脫胎換骨名列前茅，但脾氣一點沒變。

蔣母搖搖頭，不管怎麽樣，想要說服小兒子去留學，還得費一番功夫。

隔天晚自習後，蔣毅如往常一樣，陪着陳小熙走在回家的路上。

蔣毅牽住陳小熙的手，橘黃色的路燈光從頭頂上灑落下來，在地板上投下兩個親密的暗影。

“蔣毅，你有沒有考慮過以後念哪所大學？”陳小熙突然好奇問道。

蔣毅不想跟陳小熙說他父母安排他到國外念書的事情，只是痞痞一笑，“你念哪家我就念哪家。”

陳小熙不喜歡蔣毅在這件事情上太兒戲，她板着臉，“我是說認真的！”

蔣毅看着她認真的小臉，用力将她推到牆邊，用力地吻住她的唇，一番肆意掠奪後，他松開她紅潤的嘴唇，微笑看着她，“我也是說認真的。”

陳小熙擡手擦擦嘴唇，生氣地瞪着蔣毅，害羞不說話。

蔣毅仍然抱着她柔軟的身體，雖然有些意猶未盡，但畢竟是在大馬路上，所以就沒有再進行下一步。

“好了，我想我會考臺大醫學條。”他捏捏陳小熙的小臉，滿是寵溺，“到時你得跟我同科系同班，要不然我就不念了。”

“欸，你很好笑，你的書又不是幫我念的。”陳小熙拿她眼前這個孩子氣的男朋友很沒轍。

“誰說不是？我念書，謀份好工作，以後還不是養你？你得乖乖陪讀，知道嗎？”蔣毅一本正經道。

陳小熙感覺很抓狂，他又扯遠了，說不過他，她只好甩掉他，快步走在前頭。

“我說的都是認真的。”蔣毅跟在陳小熙身後，認定了一個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的。

走在前面的陳小熙臉上漾起一抹笑花，被人喜歡着，是一件很幸福，很快樂的事情，她會努力，永遠都不會讓彼此落下。

蔣毅把陳小熱送到她家社區門口，目送她安全走進樓梯口，然後她家的燈亮起，他才轉身離去。

他不知道，一輛黑色的車子在他離開後，緩緩地停靠在社區的門外，他的母親下了車，走進了這個社區。

屋外傳來敲門聲，陳小熙很納悶，以為是蔣毅的惡作劇，于是笑嘻嘻地站在門口，隔着門板笑罵，“別鬧了，你快回家！”

“這是陳小熙同學家嗎？”外面是一把女聲，聽聲音就知道是一個很嚴肅還有些冷淡的人。

陳小熙臉上的笑容僵住，她蹙起眉頭，外婆出門了，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她不敢開門。

“你別怕，我是蔣毅媽媽，想找你談些事情。”門外的聲音解釋道。

陳小熙一臉警惕地開了門，看着門外站着一個着裝正統，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很中年婦女，她微微點點頭，“阿姨，你好。”

“方便進去嗎？”蔣母看着眼前長相還不錯，個子有點嬌小的女生問道。

“嗯，可以，請進。”陳小熙禮貌地讓蔣母進屋來。

蔣母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正在給她倒水的陳小熙，神情仍然很嚴肅，小兒子不答應到國外念書，她第一時間是到學校調查情況，畢竟這個小兒子從小就喜歡到處跑，以前他哥在國外念書的時候，他也是一副恨不得早日掙脫家裏，也去國外的态度。

可是家裏真的提供了機會，他卻拒絕了。

原來，他在學校有了一個小女朋友，還是一個蠻漂亮的女孩子。她不由得感慨，小兒子真的是長大了。

“阿姨，請喝水。”陳小熙将手中的水杯遞給蔣母。

蔣母接過水杯，卻不喝，而是放到了桌面上。

坐在蔣母面前椅子上的陳小熙有點小緊張，不知道是不是蔣母發現了她跟蔣毅之間的事情，她很擔心。

“我聽說，你最近在跟我們家蔣毅在交往，對嗎？”蔣母絲毫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就問道。

陳小熙點點頭，然後低下了頭。

蔣母看着眼前羞澀的小女生，嘆了口氣，她掃一眼屋子裏，好奇問道：“你的家人呢？”

“我外婆她……要工作，還沒回來。”陳小熙猶豫了一下，“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已經往生了。”

“原來是這樣……”蔣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難怪，沒有父母管的小孩，在愛情方面總比較輕率。

既然是這樣，她不打算浪費時間，“我這趟來，是希望通過跟你談話，讓你跟蔣毅分手。”蔣母很直接，“你們還年輕，如今課業又重，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而且蔣毅很快就到美國念書了……”

“阿姨，你說什麽？”陳小熱腦子轟地一下，打斷了蔣母，一臉的難以置信。幾分鐘以前，蔣毅還在跟她聊以後讀哪家大學的事情。

“我們給蔣毅安排到國外接受更好的教育，很快他就會離開臺灣。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應該知道，你們的未來注定不會有交集，離開蔣毅，不要耽誤了他的人生。”蔣母輕瞥她一眼，“有什麽條件，只要在我認可的範圍內，你都可以提。”

陳小熙搖了搖頭，她跟蔣毅在一起，從來就不是為了得到什麽。

“陳同學，阿姨這樣說可能比較現實，可是這個社會就是這麽現實。我們蔣家是醫學世家，将來娶的兒媳婦免不了也是從事醫學工作的人，才不會打斷我們家一貫的傳統，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蔣母并不想傷害這樣一個女孩子，可是只有讓她知難而退，蔣毅才會聽家裏的，到國外去。

“阿姨，你覺得我就不會成為醫護人員嗎？很多事情是可能通過努力改變的。”陳小熙斬釘截鐵道。

蔣母搖搖頭，笑了，“所以說你真的很天真，準确地說，我的意思是，門當戶對，這一點，很重要。”

陳小熙的手在顫抖，是的，就算她很努力成為一名醫護人員，可是她的出身，她的家世，依舊是個差距。蔣家是世學世家，在社會上很有名望跟地位；而她，只有外婆一個親人，其他的親人，都不把她這個孤女放眼裏。她很愛她的外婆，因為外婆是她唯一的親人，可是外婆很平凡。

原來，她跟蔣毅，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是，她身心都給了他，她不想和他分開。

“阿姨，您請回吧，我……我會考慮勸勸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陳小熙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蔣母離開以後，陳小熙回到房間裏，哭得很傷心。

她的心情很複雜，她不想蔣毅離開自己。她是一個很保守的人，初吻跟第一次都給了他，她不想和他分開。

可是，他的人生有着大好的機會，她不想他錯過。

盡管心裏很痛，可是她仍然希望他有一個好的未來，退出他的人生，讓他去抓住機會，擁有一個好的人生，她想，這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事情。

在陳小熙的堅持之下，班導師很快将她調回原來的位置，這讓蔣毅很火大。

放學後，他把陳小熙堵在了路上。

“我聽說是你讓老師把你調回原來的座位的，怎麽回事？”蔣毅一臉不爽地質問道。

“你的成績提高了，我也該回到我原來的位置，就算我不說，老師遲早也會把我調回去。”陳小熙一臉的無所謂。

蔣毅感覺到陳小熙的态度異常，她根本不是以前那個老是擔心老師會把她從他身邊調走的黏人小貓咪，反而有些刻意的躲避自己。

他拉住她的手，很明顯的哄人語氣，“好啦，告訴我，是不是誰拿情書塞我抽屜讓你不高興了，還是我哪裏做的不好你不滿意了？”

“沒有。”陳小熙分明感受得到蔣毅指尖傳來的溫度，在這秋天稍有點涼意的傍晚分外溫暖，她心一軟，差點掉眼淚。

“陳小熙，你到底是怎麽了？”蔣毅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忍不住吼出來。

陳小熙緩了一下情緒，神情認真地看着蔣毅，“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瞞你什麽？”蔣毅想都沒想，話就脫口而出。

“你是不是要到美國念書？”陳小熙聲音很輕，眼神裏有些小委屈。

“你是怎麽知道的？”要不是陳小熙說出來，蔣毅還差點把這事給忘了，他根本就不把它當回事。

“你別管！”陳小熙甩開他的手，轉過身走在前頭，她怕她會哭出來。

蔣毅跟在陳小熙的身後，“我沒有打算去，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傻瓜，我們都是什麽關系了，我怎麽可能丢下你一個人就自己跑到美國？我不說，是因為我根本一點都沒打算去……”

蔣毅以為陳小熙是因為他要去留學生氣，所以不停地解釋。

陳小熙回過身來，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她動了動嘴唇，努力地讓理智戰勝情感，“蔣毅，其實我希望你去。”

蔣毅眼神裏有些驚訝，“你讓我去，那你怎麽辦？”

陳小熙用力地擠出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我繼續在臺灣念書。”

蔣毅一點都不為她的笑容放心，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我才不要，書哪裏念都一樣，沒必要跑美國去。”

“哪有？其實到美國去，學習更多的本領，将來成為一流的醫生，肩負起照顧民衆健康的重任，你忘了你答應我的，要治好我外婆的病了嗎？”陳小熙将眼前這個她明明想靠近，恨不得再靠近一點的人用力地一點點推開。

“可是美國沒有你，我不想去。”蔣毅語氣裏很是失落，好不容易，他遇到了一個能夠走進他世界的人，卻要與她分尚。

“我會等你。”陳小熙的雙眼亮晶晶的，她可是一個從小就很信守諾言的人，從不食言。

蔣毅知道，陳小熙會知道他被安排到國外念書的事情，大概是因為家人。他不想家人做出傷害陳小熙的事情，她說會等他，那他自然會聽她的話。

“好，我答應你，可是你要乖乖等我，以後我一有空就會回來，你可不許躲着我不見人。”蔣毅跟她嚴重聲明。

陳小熙笑着點頭，“知道了！”

蔣毅将她抱住，吻落在她頭發上，“等我學成歸來，你就要答應做我老婆。”

陳小熙紅了臉，但很快她便點頭，“嗯。”

不管未來如何，兩顆年輕的心互相信任着，也相信着愛情可以跨越一切障礙，漫漫歲月，有了希冀便溫暖美好。

周末的晚上，屋子裏柔和的燈光下，陳小熙穿着家居服坐在沙發上看外婆戴着老花眼鏡織毛衣，她雙臂抱緊外婆，靠在外婆的肩膀上，像個小孩子般撒嬌。

蔣毅已經離開她一個多月了，可是每天他們都有聯系，雖然遠隔重洋，但每天的點點滴滴，他們都跟對方訴說，兩個人就好像在一起，并沒有分開。

“你這樣粘着外婆，外婆都沒辦法做事，你快去看看手機，看阿毅今天又給你分享了什麽？”外婆拿外孫女沒辦法，笑着推開她。

陳小熙拿起手機，粉色外殼的手機是蔣毅臨走之前買來送給她的，而且聲明只可以用為跟他和外婆聯系用。

她看到蔣毅終于在她軟磨硬泡之下終于發來了他最近的自拍照，唇角上漾起一朵笑花，很是甜蜜。

“他又給你傳來什麽了？”外婆看到了陳小熙的笑，湊過去問道。

“他的自拍照！”陳小熙将手機拿到外婆面前讓她看，一臉的高興。

“外婆真的好想看到以後你們結婚、生孩子……”外婆一臉的憧憬。

陳小熙臉上一紅，“外婆，你在說什麽？”

“我哪有胡說？明明就是，他那麽喜歡你，你也那麽喜歡他，外婆就是想看到你風風光光地嫁給他，然後生兒育女……”外婆知道外孫女兒在害羞，故意逗她。

陳小熙臉上像炸了一般，她捂住臉，“外婆，我不跟你說話了啦。”

外婆笑了笑，繼續織她的毛衣。

陳小熙給蔣毅傳了一個字的訊息，“帥！”

就在這時，她胃裏一陣排山倒海的感覺，她捂着嘴，穿上便鞋往洗手間跑去。

她抱着馬桶吐得很難受，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錯了什麽東西，用毛巾擦了嘴，她回過頭，看到神色擔憂站在門口的外婆。

“小熙，你跟阿毅之間是不是……”外婆上前抓住陳小熙的手問道。

陳小熙緊張，想隐瞞，可是不懂說謊的她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她點了點頭。

外婆臉色一沉，“多久了？”

“快兩個月了。”陳小熙心裏很慌，卻如實交代。她什麽都不懂，因為先前每個月的經期都不規律，她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

“明天外婆帶你去檢查，如果确定是懷孕了，必須……把孩子拿掉。”外婆有些猶豫，可是，她要替外孫女的未來着想，畢竟孩子可以再要，但外孫女的前途可不能毀了。

“不行，我不想拿掉。”陳小熙很抗拒，本能地想保護肚子裏的孩子。

“你還是一個孩子，養不了的，外婆是想你好，如果你們是結婚了，你現在懷孕，外婆會非常高興，可是……”外婆輕嘆一口氣，“要不然，你把阿毅叫回來，他要是負起責任來，外婆就尊重你們的意見。”

“不行，外婆，不可以告訴他，如果告訴他，他就會回來，那他的學業怎麽辦？”陳小熙知道，以蔣毅的性格，他一定不會放着她不管的，那她一番苦心就白費了。

“傻孩子，那你讓外婆怎麽辦？”外婆抱着外孫女兒，心疼不已。

“外婆，對不起……”生性膽小的陳小熙，不知道自己會惹下這麽大的麻煩，她知道如果要保住肚子裏的孩子，一定會很傷外婆的心，因為外婆很辛苦工作賺錢，就是為了供她上大學。

可是，她不能在蔣毅不知道的情況下，拿掉跟他的孩子。

“你沒有對不起外婆，外婆只是替你感到可惜，明明你可以考上好的大學。”外婆老淚縱橫。

“外婆，我要這個孩子，書我不念了，你身體不好，我去賺錢養你跟孩子。”陳小熙作了個決定。

“那阿毅呢，他遲早會知道。”外婆擔憂地說。

“我不會讓他知道。”陳小熙決定了，盡快去辦理退學，然後，從這裏搬走，斷掉與蔣毅所有的聯系。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受影響，繼續完成他的學業。

而人在國外的蔣毅根本不知道陳小熙發生了什麽事，在他出國才沒多久，她就斷掉了與他的聯系，整個人杳無音訊。

他打電話給以前幾個死黨，可是他們紛紛說不清楚，讓他們找到陳小熙家的地址，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她騙了他！他把手機摔了個粉碎，訂了回臺灣的機票，可是當他重新踏上這片土地，他還是沒有辦法找到陳小熙。

她徹底地從他的世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