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修羅心

市中心醫院離專案組有些遠，孟岩握着方向盤的手指不停地敲來敲去，似乎百無聊賴。前方堵了車，付玟坐在後座，透過前視鏡看見孟岩那一雙淡漠無情的眼。

這個人居然和清清關系那麽好，分明畫風差距很大啊。

轉而她又想到了自己——明明自己和江宛清的畫風差距更大。付玟自嘲地笑了笑，孟岩瞥了她一眼：“程墨蘇醒後第一個要見的人是你，專案組調動了大量警力埋伏在那周圍，如果他指認是你，你就真的在劫難逃了。這樣的情況下也能笑得出來，心可真大。”

付玟摘了眼鏡，把額前的劉海用五指刮回了頭上，但還是有幾縷發絲調皮地垂了下來。她靠在座椅上，漫不經心地望着車窗外的人潮，唇角勾起一抹笑：“孟警|官，前方的道路通了，可以走了。”

孟岩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閉上了嘴。付玟面上毫無波動，內心卻迅速地閃過許多念頭，盡管江宛清和孟岩關系不錯，付玟卻和他不熟，就算敢在他面前顯露出真正的一面，也斷然不敢亂說什麽話。

到了程墨的病房前，趙傑和季徽浩已經在門口守着了。付玟想都不用想，蘇臨肯定在裏面穩定程墨的情緒。她擺出一副乖巧文靜的姿态，說話前必要推眼鏡、捋耳畔的發絲，再把視線微微下移四十五度，笑得人畜無害：“晚上好。”

趙傑皮笑肉不笑：“進去吧，他醒了有一段時間。”

季徽浩應聲側身讓路，蘇臨則從病房內出來，示意旁人止步，只讓付玟一個人進去：想必是程墨的意思。

付玟面不改色地進去，潔白的病床上躺着的程墨的頭部被纏成了一個大白球——聽趙傑說他是被人擊中了後腦。

“找我幹什麽？還想敘舊？”付玟站在程墨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笑容都吝啬地不肯給他一個，“或者污蔑我是兇手？”

程墨張了張嘴，虛弱無力地說：“不……快，快……逃，玉修羅要……殺你。”

付玟瞳孔微微放大，俯身靠近了程墨，确保自己聽得更加清晰：“他……他襲擊我，找到了你的聯系方式。”

玉修羅之前是和她約好了要面基的，她想着反正是個小孩，威脅性等同零，和什麽見網友被綁架殺害的關聯不大，就同意了。她立即掏兜，卻突然發現手機不見了，恍然想起手機被江宛清拿走的事，心跳驟然一停，也顧不得玉修羅要殺自己的原因是什麽，沖出了病房，找到了孟岩的身影。

“快告訴我，江宛清在哪？”付玟的神色無比慌亂，孟岩一愣，說：“她收到了一則短信，換了一身學生打扮就出去了，好像是見個小男孩。”

玉修羅和她具體說了什麽，江宛清也沒有告訴孟岩，他只是猜出了個大概。付玟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複心情才對趙傑說：“趙警|官，你們進來，如果程墨說的話是真的，江警|官現在有危險。”

“什麽？！”幾人同時愕然。

程墨斷斷續續地講出了事情的經過：前一陣子，出版社由他終審過稿了一本書，通過晉江的版權部聯系到那個叫“玉修羅”的作者後，确定了合同和稿費。玉修羅推薦了浮生的《入君心》，和程墨一拍即合，得知雙方都認識付玟，程墨想借付玟的基友玉修羅來感化付玟，試圖“曲線救國”，拍成馬屁，就在樣書出來後約了玉修羅來出版社看看，順便套近乎。

誰知一見羅玉修，他居然是一個半大的孩子，感嘆之餘對他本來就不高的警惕心更低了。程墨看到他頸部大動脈上纏着繃帶，好奇地看了一眼，突然就想起了之前鬧得那一起大火災的媒體報道。再加之他那麽關注付玟，當然知道付玟刺中了火災中潛伏的兇手，受傷的位置和他一模一樣。

只不過羅玉修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程墨當然不會把疑慮放在孩子身上。聊着聊着就扯到了付玟身上，他一知道程墨有付玟的手機號後就拐彎抹角地要。雖然程墨自己不是作者，但也知道作者們的溝通方式大多是企鵝和微博，既然已經有了企鵝號，想要手機號可以自己問，但非要找外人拿，這才讓程墨起了疑心。

一方面是懷疑，另一方面是随意給外人付玟的手機號，付玟一定會生氣的。程墨敷衍的意思愈重，羅玉修的臉色就愈差，終于趁他松懈的時候下了手。

“Q|Q查的是IP，手機更方便定位，”趙傑說，“浩，快查付玟的手機所在地。”

付玟看起來快瘋了，雖說盡力安慰自己清清很聰明，一定不會上那孩子的當，但又難免擔心。趙傑幹咳了一聲，有些歉意：“抱歉。”

“現在不是抱不抱歉的問題，快找清清！”

付玟飛跑除了醫院，衆人只當她情緒不穩，想要冷靜一下，誰知付玟的表情卻出奇地淡定，随即在一秒鐘的時間內轉變成了崩潰，對着追出來的孟岩說：“如果查到了位置，請一定要帶我一起去。”

孟岩點點頭，付玟的拳頭微微攥緊，想起了江宛清拉住她的手出門時裝作崴了腳，趁着付玟扶她的時候在付玟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江宛清突然這麽說……她一定是和自己一樣發現了不可忽視的疑點。

說假話有可能被拆穿，可如果每一句話都是實打實的事實，那要拆穿這些由真相構成的騙局真的很難。付玟自己用這一招騙過了牽扯到火災而帶走她的民|警小哥，自然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

江宛清也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看着羅玉修的嫩臉，止不住地長籲短嘆：“現在的男孩子真是逆天，比女生好看，比女生會賣萌，還和女生搶男朋友。”

羅玉修努了努嘴，說：“女生也和我們搶女朋友好嗎？我可聽你說了很多次你家女神，說是終于追到了女神，哼，我都不吭。”

江宛清的某根神經突然抽動了一下，如果她有呆毛，想必現在已經随風搖曳了，“那是。”

付玟平時很傲嬌，哪怕喜歡也不輕易說出口，就算是對她好，說的話也有點難聽，如果不是知道這姑娘就那德行，江宛清肯定會炸。但誰讓自己比她大呢？平時都在順着這貨的毛，看她學習的時候一臉無欲無求的老學究模樣，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丫是個正經人。

看來付玟是真的很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女神的存在，以及她成功地泡到了女神有多興奮。

江宛清抑制住自己想笑的嘴角，聽眼前的小少年滔滔不絕：“唉，天天給我哐哐喂狗糧，我也很絕望啊，你們這些漂亮的小姐姐本來就越來越少了，居然還內部消化，真是太過分了，考慮一下我們這些單身狗的感受好不好咧？”

羅玉修的話猶如催眠，江宛清的眼皮逐漸有些擡不起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耳畔的聲音也愈發模糊：“你困了麽？”

江宛清知道自己很不對勁，皺了皺眉眉頭，看向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你下了藥？”

羅玉修甜甜地笑，極為明媚：“錯了。”

話音剛落，他突然神色突變，反手抽出了一把小刀架在了江宛清的脖子上，包廂在下一秒被孟岩一腳強行踹開，付玟在看到江宛清被控制住的一瞬間臉色煞白，孟岩堪堪扶穩了腿腳發軟的付玟，後者勉強定住心神，說：“玉修羅是嗎？我才是浮生，你放開她。”

羅玉修眯了眯眼，刀刃輕輕地刮了刮江宛清的臉：“看來這位是江帆大大啊。”江宛清似乎想翻個白眼，但因為失力，只得作罷。

“有時候警惕太多不是好事啊，江帆大大，解藥在咖啡裏，你不喝，偏偏中了計，怪誰？”

江宛清在外是不敢吃喝陌生人的東西的，在喝咖啡時趁羅玉修不在意時倒在了自己的衣袖上。她穿了一件黑色純棉外套，吸水性很強，把咖啡都吸了進去後由于顏色過深，看不出異樣。但玉修羅把迷藥混合在了古龍水裏，再灑在自己身上，随即自己喝了兌有解藥的咖啡，當然沒事。

付玟兀的舉起了槍，槍口對準了羅玉修的腦袋，後者手中的刀刃随即又壓低了一分：“別亂動，如果你想親眼看見她死的話。”

不對……看起來合情合理解釋得通，但是總有一些地方讓人感到怪怪的，好像卡在喉嚨裏的一根刺，明知道它存在，卻怎麽也夠不着，掏不出來。

孟岩立即低頭看向自己的槍套——已然空空如也，微微愕然：她什麽時候拿走的？然而這對于慣偷付玟來說，這簡直是小菜一碟。

“只有你們兩個人來麽？”羅玉修看向包廂外。孟岩和付玟只是打頭陣，率先來了，後面還有浩浩蕩蕩的大隊伍正在路上，拖的時間愈久對羅玉修越不利，他在動了想要先撤為妙的心思時，江宛清對着付玟眨了眨眼。

不需要任何言語，二人就在一瞬間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電光火石中，形勢陡然逆轉：江宛清突然生龍活虎了起來，率先攥住了玉修羅握刀的手，奪走了利器後，一個掃堂腿擊垮了對方的下盤，再抓住他的手臂借力将人整個囫囵地給翻了過去，左手把他的兩只手摁在了背後，右手抓着奪來的小刀抵住了他受傷過一次的大動脈。

孟岩下意識地轉身看向付玟，迎接他的是付玟已經轉向他的槍口，和漆黑的槍身後付玟的雙眼。

江宛清附耳說的那句話是：“小心孟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