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燒開了潑回去
喬初半截話截斷在口中,愣了兩秒鐘才轉過來看向我,臉上帶着難以置信:“陳諾琳,你說什麽來着?”
我臉上沒有表情,眼角還挂着淚,硬生生地說:“我說,你別說了,你不要害死我。”
我了解喬初,她是有什麽話就敢說什麽話,什麽也不怕。
“陳諾琳,好,好得很,”喬初冷笑出來,“這幾天我每天給你打電話,每天去找你,怕你出了什麽意外,結果你倒好,一個多星期不見人影,來了現在就是這種話?好,算我熱臉貼了你冷屁股,算我喬初看走了眼!”
我的手背在身後,指甲掐在手掌心了。
我不知道我這樣做這樣說對不對,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想讓我的這種事情在學校裏影響喬初,那就一定要一刀兩斷,我已經無所謂了,名聲已經壞到家了,但是喬初不一樣,她在學校裏學習成績好,人又大方,我不想讓她因為我毀了自己。
就像我也不希望陸老師,因為我而自毀前程一樣。
喬初沖進來又沖出去,來的風風火火,辦公室裏只剩下一片安靜,我甚至覺得是那種蕭瑟的安靜,帶着秋風席卷而過,滿地的怆然。
我低着頭,說:“我錯了,是我先找上陸老師的,我一個學生,他不好拒絕,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不要陸……”
班主任打斷了我的話:“走吧。”
随後,班主任帶着我一直走到通向校門口的噴水池旁邊,拍了拍我的肩膀:“陳諾琳,人會犯很多次錯誤,有些錯誤犯了就彌補不了,有些錯誤還有機會改正,好好努力吧。”
“嗯,老師再見。”
我最後擡頭看了班主任一眼,他的眼神是那種看慣了的眼神,透着一種失望與無奈。
通往學校門口,是兩排高大的白楊樹,筆直直插雲霄,旁邊的欄杆上,綴滿了粉色紫色的薔薇花,含苞欲放,這是一個美好的初春,是開始。
但是對我來說……是終結。
我轉過身,透着學校門口高大的鐵欄杆,向伴随了我将近三年的校園裏最後看了一眼,離開。
在路邊停着一邊黑色的私家車,就是早上薇薇送我來學校的那一輛車,後車窗搖下,我看見裏面正遙遙地向我看過來的陸景重,腳步頓了頓,卻沒有過去,相反走進了一條巷子,這是離我家最近的一條路。
身後的黑色私家車沒有再跟着了,但是我走進院子前向後面看了一眼,大路拐口正好轉過來一輛黑色的私家車,我沒有理會,直接進了院子。
幾個大媽正圍坐在一起曬太陽閑聊:“看看姓陳的那家人,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一家子人。”
“就是,你看看那閨女,竟然跟老師勾搭上了。”
“哎喲,傷風敗俗……”
“咳咳……過了這幾天,清閑日子就到頭了,孩子要上小學了。”
這個話題轉換的太快,除了正對着我的那個大媽,其他人都不明所以,那個大媽給我打了一聲招呼:“回來了啊?”
我禮貌地一笑,走過去,聽見身後一陣竊竊私語聲。
到了家,小屋子裏全都是劣質的煙味兒,正中間擺着一張桌子,麻将還沒有收。
看來又是通宵了一整夜。
我媽看見我回來了特別驚訝:“你怎麽回來了?不是去陽城了麽。”
我的心涼了半截:“你和爸都同意我去陽城?”
“哼,滾得越遠越好,”我媽用鼻子哼了一聲,“在家裏你又上不了學了,要不索性你就出去打工吧,一年往家裏打個一萬塊錢,供你弟弟上學。”
其實,我對父母這種慣常的冷漠态度應該已經習以為常了,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對我抱過希望,自然也就不會失望。
“我就來收拾點東西,”我說,“明天就走。”
離開這裏,到另外一個地方,一個叫陽城的地方,重新開始。
我走出家門的時候,就像是平常上學之前,照常跟我媽說了一聲:“媽,我走了。”
可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再也不會有放學的時候那一句“媽,我回來了。”
我媽忽然從水池上擡起頭,叫了我一聲:“把媽電話號記着,到了地方,報個平安。”
“嗯,知道了媽。”我擡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好像是藍玻璃一樣的天空,把眼淚咽進了肚子裏。
心裏好像忽然就空了一塊,就在這一天,我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親人。
如果和陸老師之間算是愛情的話,我應該也失去了愛情。
走着走着就哭了,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哭着哭着就笑了,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
一邊走一邊哭,剛開始是壓抑着聲音小聲哭,忍不住了就大哭起來,在街上奔跑,初春的暖風刮在我臉上,卻好像是刀子刮在臉頰上。
從一個路口跑到另外一個路口,我蹲下來抱着腿,把聲音都埋在雙臂間。
視線所及,出現了一雙锃光發亮的皮鞋,褲腳熨帖。
“別人潑在你身上的水,你應該燒開了潑回去,”我的頭頂響起一道聲音,“而不是蹲在這裏哭,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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