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記者?”
咨詢窗臺的女子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問:“哪裏的記者啊?本地臺的嗎?”
樓二叔朝她微微一笑:“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總之我是做書記工作的,就算你知道我在哪個臺工作,你也看不見我上鏡的。”
女子上下打量了他好幾眼,見他拿過來的記者工作證不像是外邊幾塊錢□□的辦來的,于是轉身到一排櫃子前翻翻找找。樓二叔不急不躁,一派清閑地站在外邊等她。
不一會兒,女子拿了一本冊子過來。樓二叔看到封面上邊很清晰的幾個大字:員工資料簿。
看書頁已經很舊的樣子,女子把冊子給他,語氣客氣起來:“就是這個了。”
樓二叔打開翻了翻,直接翻到了産科醫生。他上下掃了幾眼,然後拿出手機拍下幾張照片。
女子張了張嘴,問:“你不會傳出去吧?”
樓二叔頭都沒擡:“不會的,放心好了。”
拍了幾張之後,樓二叔把冊子還給她,帶了一個璀璨的笑容:“謝謝你啦。”
女子臉一紅,低頭:“沒什麽好謝的。”
樓二叔滿面春風地離開了醫院,然後四處看了一看,見朝着醫院南面拐角的地方有一條巷子,曲徑通幽,他一下子被吸引過去了。
巷子不是很長,他穿過了小巷之後,面前豁然開朗。只見得東邊一陣嘻哈聲傳過來,有幾個小孩追逐着嬉鬧。在他們的旁邊,就有一群老頭圍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論棋技,時而大聲吵起來。而老太太們則是圍在一塊聊着天。
而在一邊的路上,有幾個婦女提着購物袋經過,臉上洋溢着滿足的笑容。綠樹成蔭,在這寒冷的冬天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樓二叔覺得這才是人間。
他在一邊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這才猛然發覺看得入迷了,上前幾步到老太太們的圈子裏,笑問:“奶奶,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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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老太看了他一眼,奇怪問:“今兒是怎麽了,你可是第二個我沒見過的陌生人了。”
旁邊的人也附和:“是啊,小夥子,你是不是來找剛剛走的那個女孩的啊?”
樓二叔聽着她們的方言還有點不習慣,他莫名其妙:“什麽女孩啊?”
“剛才才走了一個女孩子,十幾歲的樣子吧?”
樓二叔愣了一下,問:“是不是梳着一個馬尾辮眼睛大大的挺漂亮的一個女孩诶?”
“那可不是了,人家女孩子是兩個辮子的,是吧?還戴着一副眼鏡呢,我還奇怪這麽小怎麽會有近視呢。”
樓二叔繼續問:“是不是還有平劉海啊?”
“诶诶诶是了,你是來找她的吧?她不久前才走的嘞,你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樓二叔被她們一頓催,還真的出來了。
他望着人來人往的街道,有一絲的迷茫。繼而,從醫院出來的那條路上順着街道走過去。不久,還真的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巷口。
樓二叔內心升起了一股期盼,他快步走進了那條巷子。穿過巷子之後,是一如既往的城中村。
他看了一眼,可能是由于上學的關系,這次街上沒有了嬉鬧的孩子們,但是老頭老太們還是仍然在遠處,就像是風景畫一般。
樓二叔快步走到了正在聊天的老太們身邊,蹲下來,笑:“奶奶,我又來啦。”
老人家的記性不怎麽好,竟然每一個人記得不久前才剛來過這裏的年輕人,即使這個人長得還挺讓人印象深刻的。
樓二叔也不惱,笑問:“奶奶,您們知不知道十八年前那家醫院的事啊?”
一個老太笑這個年輕人沒見過世面:“孩子,十八年前那個醫院還沒有呢,那醫院是最近幾年才建起來的,是在之前的一個破醫院上建的,這些年不是鄉村要改造嗎,舊一點的東西都留不下來咯,我們這些老東西也是。”
樓二叔還沒來得及感慨,一個老太又接着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也不知道為什麽,老來問一些這種問題,你們很想知道那個醫院的事嗎?”
樓二叔心中一驚,問:“奶奶,還有誰問過你那個醫院的事啊?”
老太努力回憶:“诶?是什麽時候來着?我也忘了,好久了吧?”
“死老太,這就不記得了啊?我都記得那是不久前的事,哦……這麽說起來,小夥子挺面熟的啊,以前是不是見過你啊?”
樓二叔抹了一把臉,笑:“是啊,之前我來過,您還告訴我有個女孩也來了這裏呢。”
“哦哦是這樣的,我說怎麽你越看越臉熟呢,說起來,小夥子你長得不錯呀,有沒有對象啊?”
“哈哈哈沒有呢,奶奶,您能跟我說說十八年前那個醫院裏發生過什麽大事嗎?”
“大事啊?我想一想哦……我兒媳婦在裏邊生孩子算不算是啊?”
“死老太婆你家孫子就是大事了?我家的孫女也是呢,你怎麽也不說說?”
“就你倆是大事了?我們就不是?”
“……”
樓二叔知道老人家聊得開就是發散思維非常好,但是沒想到這一個玩笑也能搞出事來,他連忙勸架:“奶奶奶奶,當時那醫院裏接生的醫生多不多啊?”
“這個啊,那你可問對人了,你別說,醫院裏就倆接生的大夫,還都是我認識的哈哈哈哈哈!”
“死老太婆當時要不是我求你,你都不會告訴我這事了吧!”
“那可不,可省了我就閨女的事呢,直接送那去接生了。”
作為話匣子的樓二叔第一次覺得摻和不進去她們的對話。
“那,奶奶,您還記不記得當時接生的兩個大夫現在在哪裏啊?還在嗎?”
“你這話說得,當然在啦,只不過其中一個啊跟着人家的兒子走啦,出去過好日子去咯。”
樓二叔抓住了救命稻草:“那那那,那個大夫現在在哪裏啊?”
“啊……在哪裏啊?好像是前邊那個拐角吧?現在腿腳不好了,也不下來跟我們老太婆一起聊天咯。”
“那那那具體是哪裏啊?”
“怎麽啊?你要去見她啊?老太婆也是家裏一個人,脾氣還不太好,你一個人上去恐怕還要被趕出來的哦!”
樓二叔迎難而上,問了具體住址之後就直奔老醫生家裏去了。
據老太太說這位産科醫生十幾年前退休了,之前一直都是在那家醫院裏工作,在這一代裏的名聲非常好,幾乎整個巷子的小孩兒都是經她的手下來的。
樓二叔對這種職業的人抱有非常高的敬畏之心,不還意思冒昧了,還在底下買了一點東西上去的。
到了老人家在的樓層,樓二叔毫不猶豫敲了門。
裏邊有了什麽動靜,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誰啊?”
樓二叔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老人家,我是慕名而來的記者,想要采訪您問一點東西。”
老人的語氣有一些不耐煩:“沒什麽好采訪的,你請回吧。”
樓二叔見出師不利,連忙拉住門:“老人家,我真的不是為利益而來的,就是單純地想跟您聊聊天,因為最近有一件大事,而那件事關系到了您,不然,我也不會打聽這麽久您的住址啊。”
老人家似乎被他說得動容了一些,問:“你找我聊什麽?”
“就是十八年前的一件事,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李岚這個人呢?”
樓二叔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問過來,如果她真的是當初給李岚接生的醫生,那麽事情會簡單甚多。他滿心忐忑地等待老人家的回應,果真,老人打開了門,一張蒼老的臉印入眼簾。
“進來談吧。”
老人家給他倒了一杯茶,在他對面坐下,上下打量了這個年輕人幾眼,然後問:“你說的那個人我有點印象。”
樓二叔畢恭畢敬:“老人家,因為這件事,關系到了李岚的女兒,我想如果真的發生了那種事,您也不會忘了的。”
“是。”老人家雖然年邁,但是一雙眼清明得很,一點沒有渾濁的意思,“果然啊,當時我就想是瞞不住的,沒想到十幾年後果然找上來了。”
她笑了一下,然後輕輕搖搖頭,嘆氣:“果然,人還是不能做虧心事啊。”
樓二叔見她如此态度,已經是心裏一片明鏡,對她的自言自語沒有做過多的評價,只說:“如今李岚跟他老公離婚了,老公反而把李岚給害死了,自己也坐牢去了,現在啊,李岚還有兩個女兒,也不知道怎麽辦。”
老人家被他傳遞的消息吓了一跳,愣愣地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你說……他們家怎麽回事?”
樓二叔也嘆了口氣:“總的來說,李岚在她大女兒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帶着大女兒離家出走了,結果老公欠債太多,自己還不上,想要找老婆要一點,老婆沒給,就……”
老人家雙手垂在膝上,低着頭,一頭白發還沒有稀松。她深吸一口氣,苦笑:“我就知道,當時那事就是做不得的。我怎麽就……一時心軟了呢……”
樓二叔見談話已經漸入佳境,試探地問:“老人家,您說的那件事,是什麽事啊?”
老人沒理他的問題,問:“現在兩個女兒見到了嗎?”
樓二叔見她已經這麽問了,自然是如實相告:“老人家,不瞞您說,現在她們姐妹倆住在一戶姓徐的人家裏,據我了解。那位徐姓的人家跟李岚還有點淵源是吧?”
老人點了點頭:“當年那件事啊,我還真的是印象深刻,就算是過了十八年了,還跟昨天發生的一樣呢,我做醫生這麽多年,也就那麽一樁事,讓我記了這麽久了。”
樓二叔不出聲,知道她會繼續說下去。老人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打算一吐心聲。
“我記得啊,當時那天正好輪到我值夜班,我還準備寫寫字的呢,這時候送來了兩個女人,都是要生了,我一聽,我一個人不行的啊,當時接生的護士也不在了,我就把隔壁的老趙叫起來了,我們倆去接生去了。
“還真的是巧了,那倆姑娘差不多同時生的,但是我負責的那個難産了。你別說,那姑娘懷的還是個男孩,但是個頭實在是太大了,她婆家又不許剖腹産,那有什麽辦法,只能硬生了,最後還是沒生下來。
“我那時候啊,對這種事都已經習以為常了,知道一出這事老公啊婆婆啊都是要保小的,所以我們都是不問的,直接保姑娘。我們也不要姑娘擔責,就說是我們醫生的問題,說孩子保不住了。那時候你不這樣做,多少姑娘得死在手裏啊……
“那天也正好是這麽一個情況,我手裏那個姑娘難産,我肯定是打算保姑娘的,結果姑娘知道孩子沒了,差點沒哭死啊,正好那時候老趙接生的那個姑娘已經生了一個女孩下來了,兩人進了一個房間,我那時候就勸姑娘不要傷心啊,孩子沒了還可以懷的啊。
“誰知道,隔壁床的那個姑娘竟然說,你沒了,那正好,我把我的孩子給你好了,我正好不打算要女孩。就說是我難産好了。我那時候說,這怎麽可以的呢。那倆姑娘就求我啊,說得可可憐了,說什麽沒孩子她老公肯定不會輕饒她。我一時心軟,就跟老趙說,那就這樣吧,我們就當做什麽也不知道好了。”
說到這裏,老人嘆了一聲氣,似乎在懊悔。
樓二叔聽着差不多都符合了自己的猜測,也沉默不語。
老人接着說:“誰知道啊,倆姑娘一出來,沒了孩子的那個的老公見是個女孩,還氣得當場就走了,說什麽B超都是騙人的,那個生了女孩的呢,她老公聽說她難産了,那可急得喲,連連問我們怎麽補充營養。”
樓二叔聽得心裏有些難受。
“所以說啊,男人有的時候真的不是什麽好東西。”
聽到這句話,樓二叔不同意了,辯解:“也不全是。”
老人笑了笑:“是啊,我老伴是真的好,可惜早早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是身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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