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愛意 (1)

拍攝加西亞葬禮的那天極恰巧的正好下了雨。

本來只是陰天,李斯思左看右瞧找不出要下雨的痕跡, 畢竟一個導演不會同時兼任一位天氣學家, 所以他大手一揮, 直接開拍,不過還是做了些下雨的準備。

加西亞是紅發碧眼, 平常演戲的時候要帶上碧色隐形眼鏡,有時候帶得時間太長,環境又極度惡劣的時候就很容易導致眼睛發炎。顧雲開跟夏普都發炎過幾次, 菲尼特意去買了藥水給他們倆點, 顧雲開是劇組裏少數沒有助理的演員, 畢竟他在這裏拍戲,顧見月要為他之前拍戲的宣傳缺席跟不少片方解釋協商, 而且還有些零零碎碎的瑣事要忙。

所以好心腸的菲尼捎帶了他一個,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夏普老是對顧雲開惡作劇所以心存愧疚。

不過不管怎麽樣, 多謝可愛的菲尼。

《風月別離》上映之後沒有多久, 就引起了不少争議,這個幾乎有些老套的愛情悲劇故事在導演與演員堪稱完美的演繹下生動而令人酸澀, 它并不是一部主旋律的賣座電影, 甚至可以說有些非主流, 不少男性會因為題材的尴尬望而止步, 絕大多數的票房都是了解并且喜愛腐文化的女孩跟不少還不敢完全離開櫃子的年輕人所貢獻的。

大概是因為這種不斷重刷的熱度對院線多多少少有所收益, 因此并沒有提前下檔。

有幾家媒體提了提《風月別離》,可這畢竟不像是那些爆米花電影能宣傳的鋪天蓋地,因此很快也就淹沒無聲了, 倒是許多知名網站上不少影評人對此好評如潮。

影評人聽起來稀松平常,不少網站上都有一大堆長長的影評,可真正能夠出名的影評人通常堪稱是電影創作者與觀衆之間的橋梁,他們對電影歷史了如指掌,對技術跟鏡頭都有獨特的心得體會,視野寬廣樂意觀看所有題材,也有明确的個人風格跟思考。

不少觀衆會在看完電影之後意猶未盡的再搜尋相關的影評觀看跟理解,尋找其中能戳中自己的見解或者而是還未發現的東西。

艾晴晴就是這樣一位專業的影評人,她并不以此為生,主職是在報社裏擔任編輯,表達能力跟文采都相當強,業餘愛好就是電影——這可能是與她的爺爺是一位電影院的放映員有關,當初還在膠片時代的時候,她一直跟在爺爺身邊看着那些如同萬花筒般的電影,看着膠片被“剪”掉,然後上映,放着膠卷的箱子又沉又大,長長的,走馬燈似的在屏幕上轉變着。

當放映員賺得錢并不多,可是很有趣,艾晴晴經常在後臺看着那些膠片,還有爺爺麻利的擺弄那些笨重巨大的放映機,然後在電影上映時跑到放映廳裏,看着人們的喜怒哀樂,悄悄坐在一個沒人的座位上,跟着他們歡笑,跟着他們哭泣。

艾晴晴的父母并不喜歡這種娛樂,他們都是比較本分老實的上班族,看不出電影跟電視的區別,只在意價錢的問題。可爺爺去世之後,艾晴晴的腦海裏還是會時常出現電影上那些生動的感情,還有觀衆們得到的回饋,童年的回憶讓她對電影有一定程度的偏愛跟嚴苛要求,相反對電視劇與網劇就沒那麽大興趣。

也許電影就是有這樣奇特的魔力。

現在市場上大多數的影評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營銷的水分在,能靠影評養活自己又不收錢的少之又少;肯沉下心了解電影,真正說出自己心裏想法的大多數又未必能夠成功出名。艾晴晴說到底只是為愛發電,因此一直在網站上當個匿名影評人,起了個ID叫一卷做夢的膠片,她的影評通常很富有思想跟人情味,有相當獨到的見解,專業的方面不常出現,倒是比較講究電影當中的細節,人們能很直觀的從她的評論裏感受到電影的好壞。

好幾年下來,艾晴晴也有了固定的粉絲,粉絲們經常會給她推薦一些自己認為不錯的電影,希望她能觀看後寫一份長長的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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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粉絲的推薦裏有時候就帶着極富有個人主觀的濾鏡,比如某個電影裏有自己極為喜愛的電影明星在裏面,她們也不管質量好壞,一股腦就推給了艾晴晴。

這時候篩選就變得很有必要。

艾晴晴并不腐,不過也不歧視任何一種性向,無論題材是什麽電影,只要質量優秀她都能接受,所以工作之餘發現不少好友都跟她推薦了《風月別離》後,就立刻起了興趣。可是她是個頗為謹慎的人,也不容易受他人的影響,所以最終還是先自己找了些消息來分析觀察

《風月別離》的宣傳不大,可是不代表沒有宣傳,噱頭還不小,當代的最後一部膠片電影,導演為情懷重建膠片商業鏈。

艾晴晴剝開了一個橘子,還繞在手裏的橘子皮因下意識過大的力氣掉在了她的褲子上,她撿起來丢進了腳邊的垃圾桶,一口塞了數瓣進嘴巴裏頭,伸手去操控鼠标搜尋其他的消息跟預告片。

嗯,橘子很甜,讓老媽明天再買幾斤。

網上對《風月別離》的評免有些褒貶不一,不過任何事物都難免有人喜歡有人反感,統一全是好評才是不太正常,只不過是看主流好評還是主流差評而已。絕大多數差評都沒什麽質量可言,不外乎題材不喜歡,影片風格太暗有點怪怪的之類的。

艾晴晴對張子滔的風格很了解,知道他的美學是他風格的一部分,這方面是個人愛好不同,沒什麽可借鑒參考的。張子滔是艾晴晴必看的導演之一,她又拆開了一個橘子,随手把皮丢進了垃圾桶裏,雖然打算下了要看,但還要看值不值得她更換日程表。

好評就五花八門的多了,有談感情的,聊風格,說鏡頭美感的,加上預告片看得艾晴晴心裏多少有些發癢,她性格慣來雷厲風行,在網上查看了下購票,發現離公寓不遠的一間電影院等會就有一場,說走就走,立馬訂票,直接撈過大衣披上出了門。

一個半小時的電影并不算長,畢竟現在絕大多數電影都已經逼近兩個小時了。

艾晴晴把電影的套路琢磨的很清楚,之前與朋友出去看一部動作片的時候,她只看了前二十分鐘就猜到了整部電影要表達跟要發生的劇情,結果也的确跟她所猜測的一絲不差。但是《風月別離》沒什麽套路,它就像一個很老很老的普通故事,看着好似與生活脫離開來,事實上就像發生在每個人身邊。

人們的目光像是那記電話,像是那張單子,像是易默文被推出手術室之後被環繞着的冰冷,像是卞揚坐在窗口決定自己生死的輕描淡寫。

不知怎的,結尾卞揚走上小閣樓看到窗戶的時候,大銀幕悄無聲息的暗下來,艾晴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見了不少人啜泣的聲音,仿佛自己恍惚間又在一瞬間回到了童年那個蟲鳴鳥啼的夜晚,在觀賞一部悲劇結局的浪漫愛情電影時,無可抑制的鼻酸與心痛。

其實現在娛樂爆炸的時代裏,已經很少會再有當初那種坐在電影院裏看電影的融入感了,可在艾晴晴很小的時候,電影是少見的“高端”娛樂活動。

可今天她坐在這裏,感覺歲月好像悄悄的又流淌了回去。

艾晴晴擦了擦眼淚,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打算回家,對于這部電影的影評,她已經在肚子裏打好了腹稿了。

封閉的自由——紀念《風月別離》

我不擅長談戀愛,愛情這回事在我生命裏像是最難處理的一道程序,我只能反複重啓确保它不會出現。

可是我一次也沒重啓過。

我很喜歡張子滔導演的作品,他的風格在瑰麗壯闊的鏡頭下鋪陳着層層冷冷的現實,每個角色在苦海裏掙紮、反抗、或者被沉默。

于是我坐在電影院裏,冷眼看着他們如煙花般短暫的璀璨,靜候轉瞬即逝的死亡。

世界是個囚牢,當道德勝過律法,當人內心的厭惡戰勝了所信奉的條理,易默文與卞揚就此誕生,也就此逝去。

我們都是單子,我們也都是電話,不惡,卻也未必善,渾渾噩噩的推動着局內兩個憧憬未來的人,讓他們重歸深淵。

仿佛翡翠山的過往只是一段舊夢。

這從來都不是什麽老套的愛情故事,導演用每個鏡頭當做畫筆,将命運無常诠釋的鮮血淋漓。

這部電影冰冷的刺骨,無人犯錯,無人成功,兩個家庭一道破碎,我們卻冷冰冰的坐着,仿佛一個過客,就像卞揚的父母,就像醫生。

他人的悲喜與我們無關,只有被深深刺到了,才會覺得疼痛

你永遠不知道愛來臨之後,還有什麽災難會随之一道降臨。

易默文成熟,卻做出了最幼稚的決定。

卞揚熱情奔放,卻在深思熟慮後親手結束了自己可貴的生命。

兩個人都在最後做了最像彼此會做出的決定,愛像是随着一同破碎的翡翠舊夢,永遠的沉眠在那些別離的風月之中。

卞揚說也許易默文把他們都留在了那片土地,回來的只是空殼,其實沒有,他們都回來了,也都破滅了,卞揚還自欺欺人的将自己留在了夢裏。

小木屋那麽狹窄,繁瑣,混亂的一塌糊塗,仿佛預兆着他們的自由也像是在淺水裏掙紮的游魚,木屋的物品慢慢的變多,就像水慢慢的變少,他們的自由越來越緊迫,越來越拘束,不得不互相緊貼着,最終總要有一個人退出去,留給另一個人完好。

……

凡事一旦開始,就終有結束。

他們互相為彼此結束,連愛與生命一同。

艾晴晴在業界裏畢竟小有名氣,不少人甚至想花錢請她評價,無奈為愛發電的人慣來軟硬不吃,這次對《風月別離》的大力贊賞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而《風月別離》上映後沒多久就有盜攝組織從不知名的渠道裏得到了來源,在網絡上上傳了影片,帶動了不少關注這方面的觀衆前往影院,在即将下線的最後一個星期反而小小的爆火了一把。

票房在最後走勢必然滑到下坡的時期反而沖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不過《風月別離》的票房跟它的制作成本遠不相符,畢竟是部小衆的獨立影片,盡管院線不少,宣傳還不錯,可畢竟不可能跟商業大片媲美,更不要提爆滿到值得各大電影院加長時間的上座率了。

只是抛去電影本身的票房不提,畢竟那是發行方跟導演要頭疼的事情,《風月別離》在網絡上的口碑可謂相當不錯,絕大多數人都抱着贊美的态度來讨論這部同性影片。顧雲開跟溫靜安也算是又小小的火了一把,影片熱度還沒散,不少人就動起了專訪的心思,可是只采訪得到溫靜安,另一位飾演易默文的男主角演員顧雲開卻毫無消息。

媒體見縫插針,寫了不少八卦流言,反正造謠又不要錢,他們也只是猜測而已。

不過有叫好的,自然也有唱衰的。

這些跟現在的顧雲開都毫無關系,他躺在冰冷的石板上,佩劍沉甸甸的壓在胸口,仿佛與世無争,顧自長眠。

這次演死亡戲他沒帶隐形眼鏡,覺得眼睛舒服了不少,夏普可就沒這麽好運了,他似乎特別敏感,最近眼睛發炎的厲害,眼睛周圍都發紅,化妝師做了最大的努力幫助他恢複正常的面容,可一下子也恢複不過來,李斯思幹脆先拍了生離死別的這場戲。

加西亞是個很受愛戴的指揮官,病毒摧殘了他的生命,卻沒能抹去他靈魂的光芒,解藥雖然研究了出來,可還無法大批量生産,丘奇他們找了幾個病人作實驗,照料之下發現他們慢慢有所好轉,可是加西亞卻已經不在人世了。

今天就是加西亞的焚燒日,他是因為病毒而死,所以要被焚燒才能舉行葬禮,通常人們會在周圍為這些人進行禱告,真摯的為每個死者送行。

丘奇喬裝打扮了一番,有些人因為他身上的打扮誤将其認作了醫生,因此謙和的讓開了道路,可是丘奇沒有走得太近,只是遠遠的站在人群裏,看着士兵默念着什麽,然後丢下了火把。

這場戲是實拍,也就是說的确有真火丢下來,加西亞是穿着軍服佩戴着長劍被焚化的,顧雲開在戲服裏裹了不少防範措施,還有內置的防火服,各處都做了保險;火焰裏還被加入了些東西,好讓煙霧變得更大。

新克蘭的冬天很冷,貼着石板的感覺不太好受,顧雲開的手搭在劍柄上,雖然事先李斯思已經跟他講過這段戲了,但是他心裏實在是過不去這一關,又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才勉強硬着頭皮上場。

顧雲開聽着臺詞,知道火舌快要舔上膝頭了,更為緊張的一動不動,死死抓住了道具劍,他的背部越來越冷,可是貼近火焰的地方卻很熱,火焰騰得順着之前的處理整個燃燒了起來,還沒等顧雲開跳起來,就感覺到了細細密密的雨水忽然落了下來。

這個天的雨水跟冰塊也差不了多少冷了,顧雲開大腦一個激靈,忽然聽見火外頭有人高聲喊叫着,他急忙護住了頭臉,只感覺似乎不少工作人員沖了上來滅火。李斯思坐在監視器後點了點頭,招手讓顧雲開回來,又把之前制作的假人放上去繼續焚燒。

天上下着寒雨,底下卻是烈焰熊熊的大火,加西亞被吞噬燒毀,丘奇混在禱告的人群裏,紅着眼眶在地上抓了一小撮灰。

這場戲其實只有短短十秒,可是準備工作卻少說做了近十天,好在非常順利,尤其是天公作美,下了一場大雨,連帶着灑水車的功夫都省了。

這兩天就沒加西亞的戲了,顧雲開被雨淋了個濕透,剛被火焰親密接觸過的地方像是還帶着溫度,身上又冷又熱的,一下戲就趕緊去換衣間把服裝換下來,重新穿回了自己的衣服。這場戲他簡單化了點妝,可是不重,自己也能卸,跟化妝師要了點卸妝水,又跟李斯思打過招呼後,他直接打車回了酒店,沖回房間痛痛快快的洗了個熱水澡。

洗澡的時候顧雲開被熱水沖過才發現自己腿上被燙到了一小塊的皮肉,水流沖下去時有種火辣辣的疼痛感,他伸手按了按,感覺似乎像摸到了別人身上的皮肉似的,觸感遲鈍而緩慢,好陣子才傳上神經。

顧雲開洗了個戰鬥澡就直接出來了,下樓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裏買了管燙傷膏擦了擦,想了想又買了些常見的感冒藥沖劑。

雨水很冷,剛開始澆下來的時候脖子都在發寒,不過那種寒意很快就在熱水澡裏慢慢散開了,可是這會兒出了熱水的範圍圈,寒意又四面八方的侵蝕了上來。顧雲開開了空調,又縮在被窩裏昏昏沉沉睡了會兒,大概睡了兩三個小時,他半睡半醒着掙紮起來,大概感覺到自己是着涼了,掙紮着爬起來沖了一包藥喝了,又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床上打哈欠。

朦胧的睡意在燒熱水的時候消退了,可是這會兒大概是藥效上來,他覺得精神不濟,困倦的厲害,又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亨利這兩天沒有戲,劇組換了個場地之後他就像是一匹駿馬被放回到了大草原上,幾乎可以說是野瘋了,搭讪女孩子跟在酒吧裏與人打賭的日子對他而言簡直如魚得水,甚至可以說有點樂不思蜀。

最開始的時候他找了顧雲開一起,不過顧雲開拒絕了,他不喜歡酒吧那種光怪陸離的氣氛,新克蘭的酒吧有種他不熟悉的東西,像是所有人暈頭轉向,只為了把自己的腦子都跟着酒水一塊兒沖下去。

大約八九點的時候,亨利來敲了門:“嘿,顧?你在不在?”

顧雲開把自己穿得格外臃腫,他在厚厚的天藍睡袍裏面還加了一件秋褲跟保暖內衣,仿佛是個即将過冬的糟老頭子,他慢吞吞的開了門,亨利歡快的拳頭差點就從門上砸到他臉上。

“我在。”顧雲開歪了歪頭,示意亨利進來,他放了點茶碎,随便泡了兩杯。

亨利拖過了笨重的單人沙發,像是只猴子似的繃上了座位,把兩條長腿全收了進去,狹窄的擁擠着,身上酒味非常濃,雙頰滿是紅暈,看起來有點興奮過頭,手指不斷拍打着扶手的背面。

“喝了多少?”

顧雲開問道。

“大概……十七杯。”亨利歪過頭認真的想了好久,然後在那個小空間裏又換了個姿勢,愉快的說道,“但是那個不重要!沒什麽關系,嘿,其實我今天是來分享一個好消息的的,你鐵定不知道我從那群老酒鬼口中得到了什麽消息!”

顧雲開打了個哈欠道:“什麽?他們給了你一卷藏寶圖讓你準備當海盜去征服星辰大海了嗎?”

“當然不是!不過跟水的确有點關系。”亨利歡快的從沙發上蹦了起來,再度換了個姿勢,他大概是有點喝醉了,像個多動症兒童,一時半刻都停不下來,“我知道有個可以釣魚的地點!你猜怎麽着,我們明天可以一起去釣釣魚?”

釣魚這事兒倒是顧雲開的愛好,準确來說也不能說是愛好,而是少數拿手的事情,除此之外他還會打高爾夫,不過并沒有什麽過多的幫助。

“你?釣魚?”比起這個邀請,這個舉動倒是更讓顧雲開失笑,他架起腿,半真半假的戲谑道,“你确定那些魚看到你不會跑得一幹二淨?”

亨利嚴肅起臉色,認真回答道:“你居然以為我會帶你去有魚的地方釣魚?你真是失了智了,那怎麽能顯示出我們的本事?”

顧雲開跟他笑成一團,然後兩個人愉快的約定了明天的行程,之後又說了些玩笑話,直到亨利撐不住打起了哈欠,他趕忙道別了,揉了揉自己的臉,從沙發上跳了下來,酒精多多少少影響了他的思緒,害得險些跌了個踉跄,他搖搖晃晃又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示意別擔心,愉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亨利是個很有活力的年輕人,很真摯,也很開朗,他還帶有一種未出社會的學生氣,不喜歡彎彎繞繞的手段,對一切不公正都嫉惡如仇,像個堅守正義與光明的阿波羅。假如說夏普是在荊棘與碎石裏摸爬打滾過最後仍不肯改變自己本來面貌的寶石,那麽亨利就是還沒開啓的蚌貝。

誰也不知道最後得到的會是一顆完美的珍珠,還是腐爛的臭肉。

人是很庸俗的存在,難以避免的彎彎繞繞與委婉潛伏在暗處,虛僞與假面都是必備工具,就好像粉絲知道明星也是人,卻無法容忍他們任何一次犯錯。對這個社會,對這個圈子,夏普是明知道卻裝作不知道,而亨利是自以為自己能夠披荊斬棘,毫不畏懼為此頭破血流。

顧雲開有時候會照顧下亨利,人年輕的時候總會有一種不切實際的錯覺,以為自己能開天辟地,改變一切,可最終只會被社會吞沒。因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夏普,甚至就連夏普有時候也要委曲求全,必不可免的去低頭,更別提他們這些小蝦米了。

非要說的話,顧雲開覺得亨利有種過于誠實的真摯,假如《永恒的孤獨》上映,他成名之後顯然會變得很不合時宜。

只不過顧雲開的這種暗示,不知道亨利是完全沒有理解到,還是裝作視而不見,就一直都沒有任何反應,以亨利的智商跟日常表現來看,前者可能性遠遠大于後者。劇組裏都是聰明人,菲尼甚至有幾次還跟顧雲開對這件事開了幾句小玩笑。可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只有嬰兒的靈魂才允許不被污染,當嬰兒長成孩童,他們就要開始應付來自父母毫無休止的争強好勝與虛榮心,淪為比較這兩個字的犧牲品。

不過這倒不是說,他就像菲尼保護夏普那樣保護着亨利,他的手法更殘忍點,讓亨利自己去直面了解那些階級跟媒體還有人們。

假如沒有遇見過簡遠,顧雲開對自己的行為絕無什麽懷疑,他願意帶亨利一程,如果對方識趣,那雙方都再好不過;假如對方不識趣,那也沒有什麽值得繼續提攜的,只當自己白起了會兒善心。

可現在,顧雲開多少會想起亨利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猶豫于是否該更委婉的告知對方,如何不讓他在這個圈子裏撞得頭破血流的規則。

這種猶豫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第二天亨利這個小瘋子就來敲顧雲開的門,他渾身嶄新如初,完全不見宿醉的痛苦模樣,仿佛酒精從沒入侵過身體,帶着兩幅漁具愉快的站在顧雲開的門口。顧雲開正在喝藥預防寒意又再襲來,慢悠悠的開了門,險些又被亨利一拳打個正着。

“我都準備好啦!”亨利戲劇化的弓腰做了個紳士禮,笑眯眯的撞了撞顧雲開的胳膊說道,“懶蟲,是時候去釣魚了。”

他雖然年輕又魯莽,但是在這種細節上卻向來非常仔細認真。

顧雲開大概整理了下,換了雙鞋子,帶上門卡後把門反鎖了,這才接過來亨利給他挑選的釣竿跟其他漁具。這兩天都沒他們的事,李斯思他們帶着幾個小配角去其他地方補拍一些鏡頭了,亨利找劇務借了輛小車,兩個人一溜煙出了城市,碾過平原,直直來到了處小河塘。

小河塘的渡船口是木頭修得,位置很不錯,不遠處還有幾個老釣客悠哉悠哉的眯着眼,他們倆尋覓了個蘆葦叢生的地方坐下來開始做準備。亨利還帶了兩把折疊椅跟遮陽帽,兩個人做完了釣魚準備,丢線抛鈎,也壓着帽子老老實實坐在了折疊椅上等待起來。

亨利百般無聊的哼起了歌來,他說話的時候嗓音很清亮,可是哼歌卻非常的低沉幽遠,讓人想起黑暗的夜晚裏悠長的歌謠,帶着種古樸滄桑的味道。顧雲開靠在靠背上,漫不經心的提着魚竿,笑話道:“這也是誘餌的一部分?”

“難道你能忍心拒絕音樂的魅力?”亨利驚恐道,“我猜測魚也懂得享受生命。”

那個模樣讓顧雲開恍惚着想起了簡遠,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那個燦爛又可愛的小太陽了,畢竟他們倆都很忙。

只是想念是毫無道理可言的。

哼歌的代價是他們一整個早上毫無所獲,不少老釣客已經滿載而歸,可他們倆面面相觑,活像兩個傻子。

亨利嚴肅道:“我決定下午安靜點。”

可事實上他們倆在車上解決了一頓簡單的午飯後,就被下午的太陽曬得昏昏欲睡。顧雲開更幹脆點,他靠着椅背,把帽子蓋在臉上,睡了大概有幾十分鐘左右,直到無聊至極的亨利伸手把他推醒了。

“天啊随便這些傻大個兒愛不愛上鈎吧,顧,我們來聊聊天。”

顧雲開打了個哈欠,把帽子往後一提,陷在折疊椅裏懶懶的問道:“你想聊點什麽?西裝?格鬥?還是什麽東西。”

亨利誇張的爆發出一陣大笑來,他擺了擺手道:“不,那太誇張了,我這輩子都适應不來西裝,我跟你不一樣,我喜歡輕松,自在。除了演戲我絕對不穿那個,太難受了,我很适合老球鞋跟運動服,也只适應這個。”

這是否代表着雙重含義,說實話,顧雲開委實不得而知,他覺得亨利似乎只是個沒頭沒腦的小年輕,可又覺得那話語裏頭仿佛充滿着暗示。

不過無論是那一種,他都知道自己不必要再提醒這個小夥子了,對方已經選定了自己的道路。

“我去看了《風月別離》。”亨利手上的魚竿動了動,他趕緊提了提,發現撲了個空,魚掙開了,于是他又把鈎子沉了下去,另一只手撓了撓頭道,“你演得真好,說起來挺難為情的,我還在電影院哭得滿臉都是眼淚,我旁邊的女士都被我吓到了。”

顧雲開都不忍心去想象那個場景,畢竟亨利非常高大又很結實,他沒辦法想象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哭得滿臉淚水的模樣,他忍住笑意說道:“看來我的努力有了回報,這讓我很開心,謝謝你。”

“你動過感情嗎?”亨利忽然問道,顧雲開心裏一緊,下意識想到的是媒體跟八卦,可随即亨利很快擺動起手來,“不,我并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想冒犯你,我的意思是,嗯,如果以後我接到這種差不多的片子,我該怎麽去表現它?因為你看起來表現的很好,可是我沒有感覺你深陷其中,所以我想問問你。”

顧雲開有點失笑道:“你可比我專業。”

“嗯哼,可是這才是我參演的第一部 電影,我不能演這些,總覺得自己會心碎。”亨利沮喪的垂下了頭道,“之前在學校裏的時候,只要一演這個部分我就被老師罵的狗血淋頭的,我不知道怎麽辦,她總覺得我表現的誇張,但我談過戀愛,也分過手,我知道那種感覺。”

顧雲開耐心的聽着,然後慢慢提起了魚鈎,他釣上了一條不大不小的魚,把魚解下來丢進蓄着水的塑料水桶裏之後,他重新挂上魚餌,不急不緩道:“我沒有什麽可指導你的,亨利,感情有時候能幫助我們快速進入角色,但是有時它也會操控我們毀了表演。你要了解,對我們而言,任何東西都沒有表演重要,所以每個角色都不是你自己,你要清楚這一點。”

亨利看起來還是似懂非懂的,他似乎是有些失望,可顧雲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失望些什麽。

最後兩個人只各自釣上了一條魚,今天的收獲說不上好還是壞,總歸還算圓滿結束,因為兩條魚看起來加在一塊都不夠他們一頓,所以又被倒回了河水之中。

太陽西下的時候,他們倆回到酒店裏去。

其實回程的時候,顧雲開多少有點心不在焉,他在那個釣魚的地方聽着亨利絮絮叨叨的說起了那段苦悶又甜蜜的大學時光,他漫不經心的聽了幾耳朵,突然就奇怪起愛情的玩味來,畢竟亨利心心念念的那個可愛女校友的所有舉動,在當事人眼中清純可愛,可在顧雲開的概念裏卻像是欲擒故縱的小手段。

不過他不至于說出來,每個人栽下去的時候都沒必要多說什麽,畢竟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然後無緣無故的,簡遠的臉就出現在了眼前。

老實說,顧雲開的愛情戲演得不多,易默文的愛情自然是真摯又美好的,但是每個人的愛情都無可取代,愛情跟婚姻并不相同,婚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痛苦與幸福,或者平淡的像是兩個人是一對同居的陌生人,随着光陰磨合成老朋友,沒有別的選擇了。

可愛是激情,是欲望,是每天睡醒時想要睜開眼看到那個人就在對面;而有些人的愛是平庸,是奉獻,是下意識戰戰兢兢的将自己擺在最低位,心甘情願的供奉他人……

而對顧雲開而言,千千萬萬的人裏,簡遠是特殊的。

他動過心,而且現在還在蠢蠢欲動着。

演易默文的時候,是對卞揚動心,可是顧雲開不喜歡卞揚,他也不喜歡易默文,自然更對溫靜安沒有任何超出友情以外的好感。人生跟演戲是兩碼事,當初易默文被要求的那種甜膩感,幸福感,他半點不曾在簡遠的身上發現過。

這種感覺不像他讀過的任何一本愛情小說,也不像是電影或者是電視劇告訴他的那種刺激感。

與簡遠在一起的時候,顧雲開從來不會感覺到陶醉或者失去理智,他只會感覺到溫暖,也許是他們還不像任何一對好朋友那樣發生過必要的争執,所以才顯得一切都美好的像是童話與夢。但不管怎麽說,顧雲開沒有體會到愛情應該帶來的那種淹沒口鼻的狂熱與興奮,他只不過是每次睡醒都會打開通訊錄看一看,确保自己的确是真真實實的醒着。

“我沒辦法給你任何指導。”快要到酒店的時候,顧雲開忽然伸手握住了把手,他漫不經心似的開口道,“可我對一個人動過感情,直至如今,我依舊只感覺到快樂。”

他不确定自己的聲音是否依舊沉穩如同往常,顧雲開很勉強才開了這個口,他不擅長跟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心事,可是喜歡簡遠的确是值得讓他提及的事,他很少會覺得自己做一個決定完美無比,可是喜歡簡遠是其中一樣。

不過縱使如此,顧雲開還是下意識的含糊其辭,沒說出确切的時間跟人物,甚至沒提及任何蛛絲馬跡。

亨利沒有什麽過多的表示。

畢竟這種事聽起來挺奇怪的,有時候人們希望你能為他分析感情上的問題,可是當你真正發現問題的時候,他又會開始覺得別扭古怪起來。

之後過了一個星期,顧雲開聽說亨利分手了——他的經紀人為此非常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其實都在寫雲開的變化,有些讀者可能覺得不适應,也有些讀者覺得太殘忍了,又或者覺得玻璃心。

但是腐爛的傷疤總要割掉,否則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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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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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