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談話
沒多久,《永恒的孤獨》就公映了。
像是丘奇跟加西亞這種角色, 畢竟友情交好的是劇裏, 演員之間難免相互比較, 所以通常上映後會是雙方普通粉的演技互掐跟腐粉的狂歡。
這次倒是出乎意料,夏普的粉絲對顧雲開的演技贊不絕口, 而顧雲開的粉絲也對夏普的作品如數家珍一般,兩家竟然和樂融融,跌破了不少打算看笑話的圈外人眼鏡。其實兩家粉頭都去了紅毯禮, 也有炮姐拍了錄像傳到網上, 俗話說粉随着正主走, 當然有些個別恨不得把正主往死裏坑的粉不如黑也有,不過畢竟是少數的。
兩家見正主如電影之中一樣友情萬歲, 角色與演員的好感度相疊加, 自然親密如一家人。
仿佛顧雲開在槍林彈雨裏為夏普犧牲, 而夏普也全心全意的把自己的性命托付顧雲開一樣, 不管現實如何,起碼想象是美好的, 兩家的粉絲也腦補的很開心, 所以真相也不算太重要。
近來顧雲開不是很關心票房, 也不太關心影評, 他太清楚自己在專業的演技影評方面鐵定是夏普的陪襯, 索性就不去自找痛苦了,之前倒是看過幾個,還想找找自己的缺陷, 可人家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就作罷了。
他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具體身價還要看最後的票房,假如《永恒的孤獨》票房沖到一億甚至兩億就能穩了,假如低于這個票房,就難免差了點,盡管不會差多少,可接下來的競争力會稍微弱一些。
票房某種意義上也代表着演員的的商業價值,傳記電影如果票房號召力不錯,意義就會大大不同。
之前的黑料事件來得過于猝不及防,工作室填了不少錢進去,好在拍校園偶像劇的幾百萬填上了小窟窿,顧雲開忙完了這方面,決定暫時休息一段時間。
在家裏愉快的宅了幾天後,顧雲開就忍不住把目光飄向了手機。
簡遠他……看電影了嗎?買雜志了嗎?
最近也沒有聽說簡遠有什麽忙事,可是畢竟離聖格倫索過去那麽久了,他們倆之間也沒有再通過幾次電話或是聊天,他這麽突然打過去會不會太突兀,要不然還是先發一條短信息過去問一下,或者是留一條語音好了。
顧雲開打開了鎖屏,屈服的發了一條自己之前最看不起的招呼語:在嗎?
還來不及按‘發送’,門忽然被打了開來,顧見月腕上提着個黑色漆皮包,還抓着份報紙,像是扭斷有深仇大恨的人腦袋似的把那雙高跟鞋從自己腳上又拽又拔的扯了下來。顧雲開下意識就把手機鎖屏塞進了抱枕底下,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表現的好像做賊心虛一樣,不過老年人想談戀愛也會不好意思應該還是蠻正常的事情吧。
“怎麽了。”
“噢,我聽說你一直沒出門,所以過來關心一下我的親親老哥。”顧見月甩了甩腳,撲進了沙發裏,将報紙拍在了顧雲開的胸口上,把臉埋進抱枕裏蹭了蹭,咕哝道,“對了,我聽朱蒂說你關注了下溫哥跟他前男友還有夏普的新聞?喏,這裏是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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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開小心翼翼的瞄了眼抱枕底下,然後打開了報紙,頭條非常勁爆,是某位拳擊手性侵粉絲被捕的重大爆料,顧雲開‘嘶’得一聲抽了口氣,微微皺起了眉頭來。顧見月努力把自己從抱枕裏掙紮出來,賴在顧雲開肩膀上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抱住了長兄的肩膀。
貌似就是顧見月之前提到的那部電影,這會兒應該正在拍攝途中或是已經殺青,出這樣的消息恐怕很頭痛吧。
“對了,我有一個問題。”
顧雲開已經感覺到有點不安了。
而顧見月差不多已經把兩只手都纏繞了上來,她像是個巨大的八爪魚或者是囚籠一樣死死的巴住了顧雲開,這才仰着頭,帶着天真可愛又無辜的笑臉疑慮道:“這種人當然是死不足惜啦,不過這幾年以來,哥哥你好像都沒有什麽緋聞啊。”
“………”
顧雲開不适應跟任何人,任何女人,任何女性晚輩,任何有親屬關系的女性晚輩讨論這種與自己凄涼的與sex字眼相關生活的具體內容。
于是他安靜如雞的低頭死死看着那份報紙,媒體上提到溫靜安的內容不多,大意是溫靜安與古昊很有可能舊情複燃。
這是個重要的大事,如果溫靜安真的智障到這個地步,他就得立刻考慮一下該如何恰當的改變計劃,免得菲尼第二天上門扭斷他的脖子。
“沒有女朋友很正常,不過你連泡吧,在外面過夜的次數也非常少。”顧見月掰着手指一個個的數,強硬的勒住了試圖想掙脫的顧雲開,“交際的絕大多數都是男明星,程茜跟拉勞是少數女明星但是你也不跟她們出來約會,你從來不跟任何人過夜,之前倒是邀請了朋友回家住,可原因是由于四個人都喝醉了,甚至包括朱蒂你都沒有什麽不恰當的想法。”
顧見月不依不饒的強調道:“你還一直堅持健身鍛煉,我聽說運動員的欲望會比正常人更高一些……”
“直說你想表達什麽。”顧雲開知道這一劫絕對是躲不過去了,忍不住扶住了額頭,試圖強忍住尖叫的沖動跟掙紮的打算。他的身體的确很年輕,可是心靈已經蒼老的不像話了,熱情全部灌注給了演戲,現在只對簡遠一個人有蠢蠢欲動的沖動感又不是他的錯。
這只能怪其他人不夠有魅力好不好?
做愛做愛,是因為有愛才會想做啊,人類窮盡一生追尋自己靈魂最契合的另一塊拼圖,難道是為了讓你在把自己拼完整之前随便的看到一個缺口就上去拼一拼的嗎?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什麽問題的話。”顧見月眨了眨眼,豔麗的紅唇微微抿起,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可随即又強硬了起來,像是背負上了媽媽的責任一樣,完完全全的抱住了顧雲開,頭挨着頭道,“我可以陪你去醫院看看,無性戀或者是就單純沒有,又或者是什麽激素分泌不足都沒問題,不要緊的,我都會陪着你的。”
顧雲開不太想知道顧見月都腦補了些什麽東西,也完全不想知道她有沒有跟郝英說或者是郝英現在怎麽想。
“所以你是覺得我不舉還是性無能?”顧雲開遲緩的吐出這兩個詞的時候差點要在心裏呵呵發笑起來,對自己維持住了這種近乎心如死灰的冷靜感到異常的震驚。雖然說是男人就絕對忍受不了這方面的侮辱,但顧雲開的确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很确定自己沒有任何問題,也很确定自己的生理能力都很正常,畢竟每天早上都要經歷一下。
對其他人提不起興趣,真的不是他的問題。
顧見月的神情變得肉眼可見的憂心忡忡起來,她惴惴不安的咬唇道:“不,我想,說不定只是別人沒有什麽魅力,你小時候就有點羅曼蒂克情節……”她幾乎是強忍着悲痛與按捺着自己良心的不安才勉強把這幾句說出來的,“可我們也不能排除其他問題跟可能性,我覺得,我們可以去醫院看看。”
顧雲開已經有點想死了,他感覺到了氣氛尴尬的仿佛凝固成了實體,像是懸在半空裏的水滴,仿佛會墜下來,又将落不落,把人的心都提到了高空裏放不下去。
要是早知道會提起這個話題,他還不如直接被顧見月抓住在跟簡遠發消息,誘騙年輕人總比不舉要來得好聽點。
“我有個喜歡的人。”
顧雲開拍了拍顧見月的手,他把手機從那個抱枕底下抽出來塞進了口袋裏,然後穿上拖鞋往廚房裏走,他很習慣現代化的電子産品,可是對報紙跟書籍也情有獨鐘,所以家裏不少地方都放了可以随手放書、雜志、報紙之類的小架子,他順手将報紙塞了進去,平靜的煮起了牛奶。
“誰!圈裏圈外,什麽人?什麽情況?男的女的,多大,多高,好看嗎?在讀還是上班族,你們怎麽遇見的,我認識嗎?對你好嗎,喜歡你嗎?你們交往了?還是打算什麽時候結婚?”顧見月跟踩了一大塊蹦床彈簧似的跳了起來,仿佛無尾熊一樣緊緊黏在顧雲開的背後,被拖着往前走,繼續喋喋不休道,“我怎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你一定不會瞞着我的,所以是最近,你是為了他守身如玉的?”
顧雲開無奈道:“這麽多問題,你想我回答哪一個?”
“所有。”顧見月毫不留情。
顧雲開揉了揉額角,看着已經有點煮沸起來的牛奶,從櫥櫃裏拿出兩個專門喝牛奶的馬克杯來,關掉了電磁爐後認真道:“那我就挑最重要的一點回答,他很喜歡我,朋友的那種,但是我愛他,想跟他睡覺,而我不知道他愛不愛我,想不想跟我睡覺,就這樣。”顧見月接過了裝着熱牛奶的杯子,似懂非懂的看着他,然後跟着一路走回了客廳之中。
當顧雲開坐下來的時候,她也一道坐了下來。
“快停止對我私生活的好奇心。”別人是在咖啡裏加牛奶,顧雲開在牛奶裏加了點咖啡,小咖啡機裏少說還有大半壺剩餘就被放下了。他低頭喝了一大口,單手捂在了臉上,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你剛剛的樣子特別像挖到新聞的狗仔堵在車上的臉。”
顧見月哼哼了兩聲,輕微的撞了撞顧雲開的胳膊,一本正經道:“我跟那些狗仔可是完全不同,別人只想掏空你的商業價值,我只是想掏空你的私人生活。相信我,老哥,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不想跟你睡覺,無論對方是個什麽鬼都一樣,哪怕他不舉或者是一個女性冷淡也都一樣。”她像是個正在場上演講的領導者一樣揮斥方遒,單臂搖晃着,牛奶好險沒有灑出來。
顧雲開翻了個白眼道:“聽起來真讓人安心啊。”
這很明顯讓顧見月非常非常的不高興,她幹脆把杯子放在了茶幾上,斜過身體來正對着顧雲開,然後掰過他的肩膀面對着自己,一臉嚴肅道:“你知道《優雅男士》出了之後多少粉絲想睡你這張禁欲臉嗎?她們說你是行走的十八禁,暴走的荷爾蒙,偏偏禁欲的讓人想尖叫。”
顧雲開一臉心如死灰的看着她:“《優雅男士》沒出的時候粉絲也喊着想睡我,《風月別離》出了之後最多。”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顧見月一時語塞,不過妹妹有時候就是有這種好處,比如說在關鍵時刻可以胡攪蠻纏肆意妄為而不受任何譴責,于是她直接把顧雲開手裏的馬克杯也拿了下來,怒氣沖沖的從顧雲開的口袋裏掏出他的手機然後砸在他手裏,嚴肅道:“打給他,約他出去,去看一場電影,去公園的噴泉口在許願的時候親他,告訴他你愛他。”
“郝英就是這麽泡到你的?”顧雲開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嫌棄還是鄙夷了。
顧見月的臉微微一紅,大聲道:“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啊!如果你不說的話,你怎麽知道他會不會突然跟別人跑掉,猶猶豫豫的,時間可不會等人的。”
“見月。”顧雲開嘆了口氣道,“不是聲音大就有道理的。如果我告訴他,我愛他,我想跟他睡覺,我想每天醒來就看到他的臉,我想……可是他不想呢?他溫柔的原諒我,任由我繼續愛他,那我怎麽能忍受,忍受他不愛我卻繼續跟我做朋友,或者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了,然後我卻每天每天的都想見他。”
顧見月沉默了下來,糾正道:“可如果他也愛你呢?”
“我買彩票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說不定我就中獎了呢;遇到每個人的時候,我也都以為他們也許會是一生一世能夠交心的好朋友呢。”顧雲開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但事實上,生活永遠不會把好的那些東西給你的。”
“愛情是這麽艱難的事嗎?”顧見月撫了撫顧雲開的背,像是安慰小孩子似的,頭枕着他的肩膀柔聲道,“可總有人中獎,丘奇也找到了加西亞啊,你又怎麽知道他不愛你——所以他到底是什麽人,男的女的,什麽時候認識的。”
顧雲開無奈的搖搖頭道:“哪有這麽簡單,男的,一小音樂家,挺可愛的,我們認識兩年多了,就《戀愛的晴空》那部戲我請郝英吃飯之後在路上偶遇的。”
“小音樂家?”顧見月的臉上充滿了懷疑,驚慌失措道,“你沒有誘騙未成年人吧?”
“他比我還大兩歲。”顧雲開有點無語,“你可以對我的人品有點信任嗎?”
顧見月尬笑了兩聲,急忙又順了順顧雲開的後背,讓他把這口氣憋回去,小聲為自己解釋道:“誰叫你用那麽寵溺又甜蜜的表情形容什麽‘小音樂家’,看起來好像是小說裏情商遲鈍的霸道總裁活生生走出來跟我在提他的小嬌妻一樣。”
有時候顧雲開真的不太懂女人都在想些什麽東西。
“不過,無論怎麽說。”顧見月又捧起了她的馬克杯喝了口,她現在急需要一些溫暖的東西來壓壓驚,不再繼續開那些放松的玩笑了,她抿了抿唇道,“你知道我根本不在意這方面你會給我添多少公關麻煩吧?就打給他,告訴他,感情是騙不了人的,他如果不愛你,那一輩子也不會愛你,那就甩了他,像甩掉一個新買的名貴包包,告訴自己反正以後還會有更好的。”
顧雲開無語道:“我不需要名貴包包。”
“這又不重要!那就西裝、車子、房子,保養品,随便你愛的什麽東西。”
“我愛他。”
“……”
顧見月沉默了會兒,忽然又把杯子放下了,然後站起來抱住了顧雲開,她微微彎着腰,像一位溫柔慈祥的母親憐愛自己情窦初開的兒子,她親了親顧雲開頭頂的發旋,不知道如何說明自己此刻的愉快與心酸。
這是顧雲開第一次明确表現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可是她還是幫不了忙。
“如果錯過你,那是他的問題。”顧見月緊緊擁抱着他,單膝跪在沙發上,柔聲道,“是他還不夠好,不配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顧見月永遠記得哥哥離開學校的那一天,他們人生從此分離的岔道路口,顧雲開轉頭對她微笑,把她的頭發揉亂,然後頭也不回的坐上那輛車離開。
自那之後,他們幾乎就沒再見過面,整整四年,顧見月就像是陌生人一樣,偶爾在海報上,電視上,又或者在通話與簡短的只有半分鐘的視頻裏,仿佛待遇好一些的粉絲。她越來越不清楚顧雲開的愛好,越來越迷茫他的性格,直到畢業,直到她選擇為顧雲開解約,直到她搬回家。
顧見月的心一直沉甸甸的,她覺得自己像是吸食着顧雲開的生命,在看到垃圾桶裏的安眠藥瓶時她幾乎以為撒旦就要來奪走她僅剩不多的一切了。然後顧雲開就醒了,讓她去煮面,也不像是之前那樣陰郁的沉悶着,像是完完全全擺脫開了失敗跟公司的陰影,變得越來越好,變得越來越親近,他甚至還接受了郝英。
是他溫柔的寬赦了自己,讓她還能夠為這個人多做些什麽。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純淨的生物,任何人要是能得到他的垂青都該為此慶幸的發瘋。
…………
被認為該慶幸到發瘋卻對此一無所知的簡遠正在跟爺爺賣安利。
簡文儒很年輕的時候就結了婚,妻子大他三歲,五年前因病去世,之後就搬到了次子家中方便子孫照顧。他年輕時在帝國之中供職,被委任為宮廷樂隊長,現今這個職位換成了他的學生,退休之後挂名了帝國音樂學院的副校長一職,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音樂家。
如簡文儒這樣地位顯赫的社會名流,自然多多少少脾性方面也有些許高傲古怪,其中最為出名的就是他與兩個兒子的不合,長子毅然決定參軍,而有音樂天賦的次子則大肆抨擊他的音樂理論,認為他的音樂需要改革跟更新。
父子關系常年緊張。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與孫子的關系卻相當好。
雜志上的男人的确很好看,可畢竟是個男人,再說簡文儒的審美觀還停留到比較早的時候,他喜歡那種眼睛圓圓大大的,嘴唇紅紅的,臉頰肉肉的,笑起來有點秀氣可愛的類型。
比如說他的妻子。
像是顧雲開這種近乎帶着毀滅性的長相,雖然好看的不可思議,但說實話,他并不欣賞這種幾乎有點妖異冷酷的美麗,有幾張看起來五官頗有點古典,驚豔迷人,只不過這個男人的眼睛部分未免過于喧賓奪主了點,那雙眼睛裏藏了不少過往,這才是他最令人沉醉的地方。
不過這并不妨礙簡文儒直觀感受到簡遠對這個人的喜愛。
從很早以前,簡文儒就很清楚人是欲望的奴隸,世故是每個人成長的代價,為了名利權勢,任何惡意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代價,人們主動跳入深淵,或是被深淵吞噬自我。可是簡遠是獨一無二的,他就像是上帝送給人類的天使,他從小就見過黑暗,也感受過家庭的不平靜,他跟兒子都不是什麽好家長,兒媳跟妻子則又太過溫柔,可簡遠依舊美好的長大了。
他還記得在簡遠甚至都念不清楚字眼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熟悉音符了,這個孩子坐在他的膝頭,無力的小手重重的按下黑白琴鍵,斷斷續續的彈完了一首短短的曲子。
那是簡遠真正認識到音樂的開始,等他後來長大些,開始有力氣了,就不需要大人的幫助了,簡文儒經常會坐在他身邊,看着他彈奏那些美妙的音樂,那時候簡遠的眼睛裏亮閃閃的,像是有光。
就像現在一樣。
他像癡迷音樂一樣癡迷着那個男人。
凡人心中皆住着兩個靈魂。
每一個都想掙脫開另一個,
一個在粗鄙的愛欲中固執附着于塵世;
另一個則努力超凡脫俗,一心攀登凡人所不能及的崇高靈境。
衆人往往只能覺察前者,而簡遠天生就得到了後者。
簡文儒打着拍子低聲吟唱起來,唱得是《愛神垂憐》裏男主角對摯愛表白的那一段,簡遠便知道自己表現的過于明顯了,不由得臉頰一紅,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簡文儒淡淡笑了笑,他把那幾張推了推,忽然問道:“小遠啊,你告訴爺爺,你喜歡他嗎?”
“我……”簡遠忽然紅了臉,面對爺爺的時候,羞恥心突然冒了出來,他有點猶豫可是還是堅決的搖了搖頭道,“我愛他。”
就是這樣,他永遠都是自己思想的國王,是自己世界的絕對統治者,對自己的心與感情坦誠的不可思議。
愛上這個男人并沒有讓他軟弱,也沒有讓他害怕。
簡文儒已經老了,也許正是因為老了,他也比年輕的時候,甚至比中年的時候要看得更多,也更清楚。他捋了一把自己花白的頭發,然後整了整自己的毛衣領子,忽然道:“爺爺是過來人啦,可爺爺只是自己的過來人,沒有辦法告訴你什麽好法子,也沒辦法告訴你,選一個什麽樣的人對你最合适。爺爺的經驗只适用于自己,因為我需要的是我想要的,可那不是你想要的。”
“爺爺……我不太明白。”簡遠有點困惑。
“不明白不要緊,人總會有自己不明白的事情的,爺爺只是想讓你知道,無論這件事好還是壞,都不要緊,你永遠是你自己,就做自己覺得對的選擇。”簡文儒文雅的笑了笑,他從事音樂多年,也愛讀書,身上有一種儒雅的氣質,即便此刻蒼顏華發,也自有一種磊落沉靜的書卷氣,“跟爺爺說說,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簡遠點了點頭,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然後老老實實道:“他是個很好的演員,很認真,也很刻苦,他很喜歡我。跟別人不一樣的,有些因為伯伯喜歡我,有些人因為爸爸喜歡我,還有些人想讨好爺爺才喜歡我,可是他就只是喜歡我,喜歡我的音樂,喜歡我的天賦,喜歡我說的話,喜歡我的思想。”
“我不知道怎麽說,我也不是很了解他,他對我很寬容,比任何人都要寬容,他期待我的創作,寬容我的缺點,他不明白五線譜是怎麽寫的,也不知道鋼琴的每個鍵有怎樣的不同,更不懂小提琴的弦如何能發出截然不同的聲音來。”簡遠搖了搖頭道,“他對音樂一竅不通,卻像是缪斯重生,輕而易舉就摧毀了我。”
簡文儒沉沉的笑了起來,胸膛起起伏伏的發出悶樂的震動:“你個傻小子。”他将簡遠的頭摟在懷裏揉了揉,又拍了拍孫子的肩膀,松開手笑得停不下來,“你告訴他了嗎?”
“沒有。”簡遠頂着亂糟糟的頭發,既困惑又苦惱,“我不敢,我說不出口,我跟他在聖格倫索走遍了大街小巷,我們去看了聖母殿,去了博物館,我一路都在看他,我說他愛我,他喜歡我,他就看着我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可我知道,他只不過覺得我只是在說友情那部分的。”
“他不知道我愛他,輕浮到想在聖母殿前吻他,想在博物館前擁抱他……”
簡文儒做了個剎車的動作,搖了搖頭道:“小子,我可不想知道接下去的東西了,點到為止好嗎?我已經是個老人家了,不想因為聽孫子的純情初戀而得麻煩醫生給我個心髒起搏。”
簡遠笨拙又有點淘氣的笑了笑,他手足無措的看了看那些雜志,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搖搖頭道:“我不太清楚,我不知道,爺爺,我曾經問過伯伯,他說我心血來潮,覺得不夠謹慎,他以為我喜歡一個人就像是喜歡一把新的小提琴一樣。其實我也不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不起任何東西;可等離開他了,理智就又像是潮水一樣湧了上來,我喜歡新鮮的事物,我每時每刻都在改變,我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他。”
“不要遲疑,不要猶豫,要敢于冒險。”簡文儒雙手交錯放置在腹前,長長的毯子垂在他的大腿上,老人的笑容已有些歲月的蒼老與疲倦,目光卻仍是有神的,如星辰般閃爍着溫聲道,“衆生往往猶豫不定,錯過方知悔恨。要是得不到他,你即便擁有萬物,一切仍是虛無的,愛一個人就是這樣,你會發現與他有關的事慢慢在消失,可他的面容卻一天比一天清晰,這就是後悔,會折磨你一輩子。”
簡文儒枕着椅子上的軟枕,柔聲道:“失敗不會讓你枯萎,錯過才會。當你選擇了一條永遠不會失敗的路,你決定讓自己絕不受傷的時候,等你走到了枯燥的盡頭,你就會開始幻想那條荊棘滿布的路後面有什麽樣的人生與風景。平靜與安穩是乏味的,只有挑戰,才會發生奇跡。”
“我不是個有見識的小老頭,你伯伯與你父親也不是,你伯伯是個傲慢的人,凡是得不到抓不住的,他就不予承認,所以他不了解愛情;你父親則偏執頑固,凡是他不知道的,無法理解的,就分文不值,所以他不懂得敬畏。”
“無人不可被取代。”簡文儒笑了一聲,“這是句屁話,每個人都是不可被取代的,你伯伯掌權,你爸爸引領了音樂的新時代,我被淘汰不是因為我的确是錯的,小遠,是因為我的時代過去了,在我的時代裏,你爸爸才是一文不值的小東西。”
“你也一樣,你可以看輕自己的價值。”簡文儒慈愛的撫摸着孫子的臉頰,“你可以以此為理由更努力的成長,可那不是拖你後腿的借口,別退縮,你應該告訴他,不要畏懼失敗,也不要畏懼拒絕,如果你連自己都無法接受跟信任,那你又要讓他怎麽愛你。”
老人家總是累得很快,今天的陽光很晴朗,曬在身上格外溫暖,簡文儒的聲音漸漸變得含糊不清了起來,他松松垮垮的垂下眼,慢慢閉緊了,沒過多久就睡熟了,輕輕打起鼾來。簡遠這才恍然從對話裏驚醒了過來,将毛毯蓋在了爺爺的身上,自己則走到了旁邊的琴房裏。
他又彈了幾遍那首曲子,這次的感覺已與之前茫然的心境大不相同了,可曲子還是有點差錯,于是簡遠就像是第一次彈琴的那時候那樣,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耐心彈奏着,終于有一次,他将整首曲子從頭到尾的彈完了,不再磕磕絆絆。
像是整個人忽然沉浸在了海水之中,那些水并沒有壓迫着他的胸膛,恨不得把他爆成海底的人肉煙花,更像一個溫柔的懷抱,洗去他的疲憊與混亂。思想仿佛輕盈的舞動跳躍着,滑出了對感情的迷戀與失措,他掙開了所有的束縛——
這首曲子不像他創作的任何一首。
直到彈完了,簡遠才忽然意識到了,他本想把這首曲子錄下來的傳給顧雲開聽得,可當他徹底的沉浸在音樂裏的時候就感覺到大事不好了。
簡遠很擅長演奏技巧,這麽形容也許不太合适,可他喜歡炫技,不少人認為音樂應該返璞歸真,也有人認為技巧頗為重要。簡遠對此毫不在意,他覺得該用什麽就用什麽,感情、技巧,合适曲子的彈奏方式才是最重要的。
他那樣的專注,樂譜已經被他深深烙印在了腦海裏,坐在這白色的龐然大物面前,浪漫的餘音剛從他的指尖蹦出,徐徐而溫暖的,像是金黃的蜂蜜,黏稠而清甜。那整首曲子流淌而出,萦繞在整個房子裏,幾乎每個音符都在竊竊私語他對顧雲開的愛慕,仿佛每個節拍都整齊有序的挨個上來砸他的腦門。
它們大聲的嘶吼着這熱切狂亂的愛意,像是暴風雨一樣蠢蠢欲動着,準備摧毀跟破壞一切防禦,恨不得不擇手段的撕碎對方的铠甲與禮貌,然後兩個赤身裸體的靈魂将彼此緊緊擁抱着,揉作一體。
這太露骨了。
他一定會聽出來的。
簡遠垂下了頭,他的手指尖都幾乎顫抖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爺爺的有幾句話其實是出自歌德的《浮士德》【應該是這個,我看太久了有點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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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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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