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六個救世主

葉安涵居高臨下地看着宮一德,

他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只是那麽看着，

骨子裏，他依然還有着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冷硬感。

宮一德知道，這就是默許了，他唇角微微勾起，形成一個看似微笑的弧度,

然後，他開始講述那過去的故事，

“……我知道的……聖主殿下……”

“我知道，每一任聖子候選人都需要經歷什麽……”

“我知道……這座大殿, 到底有多麽可怕……”

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聲音既輕柔又低落，他的目光一直抖凝在葉安涵身上, 仿佛可以看他看到碧落黃泉，

“我什麽都知道……”

“我們家啊, 曾經以顯赫過, ”宮一德微微勾唇, 形成一個略帶懷念的微笑, “那時候, 宮家也是伊爾卡尼斯大陸數一數二的大貴族, 也是需要參加聖子候選的。”

“一開始, 并沒有人懷疑, 都是送上自己家族最優秀的子弟前往聖子候選，大家都認為這是一個榮耀，”宮一德微微垂頭，目光之中竟然帶出幾分苦澀，“但是在聖子候選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之時，大家就知道不對了。”

“哪有那麽巧，每個都死呢？”

“幾個家族聯手，最後終于找到了答案。”

“但是……”

“不是每一個家族，都以自己的族人為傲的，都把自己的族人視為最重要的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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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安涵的眼皮突然一跳，這個動作自然沒有被宮一德所忽視，他一直都凝視着葉安涵，又怎麽會把葉安涵的一點小動作無視掉呢？

看到葉安涵這個動作，宮一德心裏閃過一分喜色，他知道葉安涵的弱點在哪裏，也知道該如何打動葉安涵，此時自然是更加用力去編造這個故事，

宮家祖上确實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但是衰落下去的理由卻不是他跟葉安涵說的那般，他們衰敗下去的理由非常簡單，僅僅只是因為後輩無人罷了。

“畢竟，這一份誘惑太大了。”

“聖殿之主的位置總是會換的，而且他們也能得到确确實實的好處，每一個家主都不想死去，都不想被黑暗吞噬，都想要拿到力量。”

“他們啊……其實也很怕那些正在成長的、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賦的族人啊。”

“他們拿自己的族人做了交換。”

“我們宮家……卻選擇了額另一種方式。”

“家主之死，是為了庇護我們這些族人，他為了我們，甘願付出生命。”

宮一德一眨不眨地看着葉安涵，他的這些故事，都是根據葉安涵的經歷改編出來的，必然對葉安涵有所觸動才是，

随着宮一德的徐徐到來，葉安涵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那一幕，

家主讓家族踩着他的屍首上位，只求家族能夠平安，

小小的姑娘抱着家主的小腿委屈地哭，哭他為什麽不再陪她玩，

他心裏難過，面上還要冷漠地将那個小姑娘踢開，

他看着天空，陰森森的，仿佛即将大雨傾盆，

而他……

卻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葉安涵閉上了眼睛，他的心中突然湧上一陣酸澀，他也不清楚為什麽，卻和宮一德口中的家主産生了那麽強烈的共鳴之感，

“然後，我們只能選擇隐世這一條路，只求那些人能夠忘記我們，”

“但是實際上，我們沒有一個人忘記，忘記家主的犧牲，忘記這一切。”

“如果可以，我們每一個人，都想要代替家主而去……”

“如果……如果不睡為了我們……”

宮一德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淚珠，他緩緩閉上了眼睛，聲音哽咽不堪，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道，

他痛苦、難過、傷心，為了他的祖上，

為了曾經付出一切去保護家族的家主。

葉安涵眼睫毛微微一動，卻沒有睜開眼睛，

他的腦海中閃過萬千種畫面，他看不真切，卻覺得十分難過，

那個故事，只是宮一德及宮一德祖上的故事，為什麽他會感到如此難過？

……為什麽他，會感到這麽大的共鳴？

他甚至想要伸手安慰宮一德。

可是……為什麽呢？

這明明跟他沒有關系啊！！

他的眼前出現了許多畫面，有很多人在哭，他們對着一塊墓碑，小姑娘哭得幾乎要暈過去，那麽多人圍着這一塊墓碑，他們哭得極為傷心，

他們跪在那裏，電閃雷鳴也沒有人離開，他們身上已經被雨水打濕，卻沒有任何人想要離開，

仿佛在進行着什麽偉大的儀式一般，

看着那一幕，葉安涵甚至覺得自己，也非常難過。

“……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恨。”

那蒼白的近乎缥缈的聲音在葉安涵耳邊響起，他猛地睜開眼睛，目光靜靜地凝視着宮一德，

而宮一德，也正在凝視着他。

“……因為我曾經，也這麽恨啊。”

宮一德低聲喃喃，那聲音幾乎讓人聽不真切，但是他的眼角上有兩行淚水滑過，沾濕了整個面容，“……我也，恨啊。”

“那明明應該是最為光明、是整個伊爾卡尼斯大陸人人心之所向的地方，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那明明應該是團結在一起、向黑暗宣戰的地方，為什麽會變成內鬥的地方呢？”

“明明王室與聖殿應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支持，最為密切的關系，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這個世界……這個伊爾卡尼斯大陸……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宮一德的聲音中帶着說不出的茫然和絕望，就像葉安涵曾經一般，

在過去的過去，葉安涵也曾發出過這樣的疑問，他控訴這一切，卻沒有什麽用處，

這個世界依然腐朽，已經沒有辦法挽救，

“……知道，我看見了那個。”

宮一德的聲音中突然帶了幾分期許和溫柔，明明是和剛剛一樣的臉，卻有着截然相反的感覺，

他牽起了葉安涵的手，

葉安涵沒有拒絕，

他聽見宮一德含笑的聲音，

“殿下，你願意和我一起，觀看一下嗎？”

葉安涵微微垂眸，與剛剛一樣，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

仿佛在默許一般。

宮一德自然知道這是默許，葉安涵沒有甩開他的手，自然就是最可親的默許了，

他微微勾起唇角，然後将葉安涵拉入自己的記憶之中，

葉安涵早就知道宮一德必然不是普通人，見此也沒有什麽驚訝，只是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葉安涵感覺自己靈魂飄蕩在半空之中，仿佛沒有實體一般，

然後，他看到了一些東西。

幾個男孩在欺負另一個男孩，那個男孩看起來十分瘦小，穿着又破破爛爛，他蜷縮成一個球，任那些男孩子踢打，

踢打他的男孩子穿着富貴，此時臉上都帶着如出一轍的惡劣笑容，他們并不把那個男孩當人看，他們只是在尋找樂子，

而踢打男孩，就是他們找到的樂子，

然後，一個長鞭抽到旁邊的地上，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響起，“——你們在幹什麽？！”

“光明神在上，竟然有人這麽惡劣的欺負一個孩子！”

那是一個女子，她穿着一身紅衣長袍，五官精致，帶着一股豔麗的美，

她将那些男孩趕走，救了那個瘦小的男孩，然後在那個男孩發誓一定會報答她的時候，她微微笑了起來，含笑道：“是光明神讓我們相遇。”

“好孩子，神會保佑你的。”

然後，畫面一轉，那個女子出入那些男孩的家，男孩子們的家人聽到他們所做的事情之後，驚怒交加，他們一起抄寫光明神手冊，

那個女子從那些人家走出來，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歡欣燦爛的笑容，街上人來人往，每一個人都帶着燦爛的笑容，光明之力随處可見，彼此之間并沒有半分惡意，

女子的眼眸之中，滿是溫暖。

“聖主殿下，”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到女子的身邊，順着女子的眼眸看過去，那一片歡欣喜悅的景象讓她也不由微微勾起唇角，她語氣柔和了稍許，輕聲道，“您又偷跑出來。”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子民而已，陛下。”

那紅衣女子略帶調侃地開口，“我又不像陛下您，可以随時随地出宮看一看我們的子民，而我，想要出來一次，實在是太難了。”

“不僅他們找我，連陛下你也找我，就讓我多看一會兒，不好嗎？”

被稱為“陛下”的女子眼眸裏閃過一絲無奈，“停停停，我過來找你，只是想告訴你，你想要找的那些有天賦的孩子，已經找到了。”

“你可以從裏面，挑選一位繼承人了。”

“真的——？！”

紅衣女子的眼眸裏閃過一抹興奮，她們二人急忙離開，背景依然是那街道上歡喜的景象。

“這是……伊爾卡尼斯大陸最初的景象，”宮一德的聲音在葉安涵的腦海中響起，他的聲音中帶着萬千溫和與堅定，“聖主殿下，您願意和我一起，重新打造伊爾卡尼斯大陸，最初的景象嗎？”

宮一德望着葉安涵，眼眸中是萬千柔光，足以将人帶入另一個唯美的世界。

……答應嗎？

葉安涵有些迷茫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