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白糖糕走的時候, 高銘宇去送了她。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男人要比女人灑脫得多。

田糯糯是跟着田上則一起去的，林菀柔因為受不了當衆告別這件事, 因此沒有出門。實際上在家的時候, 林菀柔已經哭過了, 不出意外的話，她還會一直哭。

她總是多情而感性, 像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即使白糖糕不是她的孩子, 她也真心實意地為她落淚。

看見高銘宇來了, 白糖糕有些不想注視他的雙眼。高銘宇的眼睛還是那麽純情, 他從小就被高銘文保護得很好, 成長的道路上也順風順水、幾乎沒有什麽磕絆。

要說他唯一的磕絆，可能也就是白糖糕這個女人。白糖糕, 從小見識到了自己父母婚姻的不幸福，對婚姻和感情恐懼，因此扭曲成了一種全然的不在乎。

細想，她也是可憐的。只不過她的可憐, 高銘宇不該為之負責。高銘宇在這份感情裏付出了很多，大都沒有被妥善對待，這倒和他那個不肯損失一片羽毛的哥哥大相庭徑。

高銘宇的眼睛看起來依舊非常純情，他甚至還本能地想要給對方一個擁抱, 就像之前的無數次暫別。然而白糖糕将她推開了，垂下頭說了一句對不起。

在感情裏，她确實有所虧欠, 可是對于田上則和田糯糯，她卻并沒有什麽想要多說的話。

說到底，還是對田家有所怨恨。

白糖糕那趟航班起飛的時候，田糯糯感覺田上則瞬間老了好幾歲。田糯糯原本以為高銘宇不會怎麽在乎，但是擡眼去看的時候，發現對方的眼睛已經紅了。

對于白糖糕，田糯糯沒有什麽特別的記憶，就是覺得小姑娘長得挺好看，但是卻很有城府和心計。絕非善類。

白糖糕對她做的那些事，她竟沒有什麽過多的感受，她并不恨白糖糕，相反甚至覺得白糖糕有些可憐。

田糯糯突然對白糖糕産生了那麽一絲好奇。

于是問道。“白糖糕的媽媽是個什麽樣的人？”

高銘宇漫無目的地開車，好像并不是往哪個方向，但是機場線再往前走，景色倒是非常別致。周圍的樹枝光禿禿的，夾雜着一絲枯萎的綠意。荒蕪，也是一種美感。

Advertisement

此時此刻，田糯糯莫名地懷念起一碗熱騰騰的李先生牛肉面。

田上則邊看着外面的景色邊打開了話匣子。“白糖糕的母親叫白粥，跟婉柔性格很像。白粥是我的創業夥伴，當時我們三次都失敗，她也不在乎，說是要當我的秘書，只不過那時候我已經有婉柔了，所以也就沒把她說的話當回事。但是我沒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一個人，竟然也能幹出那種爬床的事，自那之後她就消失了，第二年直接帶着小白來找我，你說我要是不要？”

田糯糯：“這些人是瞎嗎？看上你啥了？”

田上則：“……”

田上則：“有你這麽跟你爹說話的嗎？”

田糯糯：“小白也就比我小兩歲，那會家裏是在慢慢好轉吧。”

田上則：“是的。”

田上則：“後來我把這件事和你媽說了，她也沒說什麽，說讓養着。那會絲絲也是剛出生，正好倆小孩能做個伴。我就跟白粥說孩子我養，然後每個月給她打錢，她也就沒說什麽，移居了。白粥其實家裏很有錢，我給的聊勝于無吧。”

田糯糯：“絲絲那會也剛出生？”

田上則：“是的，不過說起來，絲絲長得就像你媽，一點也不像我。”

田糯糯：“怪不得絲絲那麽好看呢。”

田上則：“？”

田上則：“你在針對你的老父親？”

田糯糯：“我不是，我沒有。”

田上則瞥了田糯糯一眼，繼續說道。“後來糖糕就慢慢長大了，跟我聊得越來越少，相反和你媽說的還能多一些，但是終究還是有隔閡的。”

開車的高銘宇緩緩開口道。“她跟我說過很多關于她生母的事，也說過家庭裏的很多不如願，我當時是真的聽進去了，我很心疼她。後來我們在一起，我發現她說過的很多話真的只是說說而已。她需要通過看我的反應證明在我心裏的地位，只要不如她的願，她就會真的離開我。”

高銘宇聲線低了下去。“說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車裏的氛圍一陣寂靜，田糯糯發現高銘宇哭了。她和田上則在後排坐着，并不能看清高銘宇的表情，但是車在緩緩地開，高銘宇的喉間擠出一些破碎而含混的音節，就像受傷的小野獸的悲鳴。

高銘宇是個什麽樣的人，田糯糯不清楚，但是高銘宇喜歡白糖糕，并不是說說而已。

但就算再喜歡，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違背原則。被愛人中傷就好像是，我還可以對你好，但是我不會再回頭了。

對于感情，田糯糯并沒有太多話說，她并沒有什麽感情經歷，也不能給出什麽中肯的意見。她不知道感情這個東西究竟為何物，她也不知道第一瞬間應該想起誰。模模糊糊地，有個人影，但是又立即消失不見了。

窗外突然猝不及防地開始下起雨來，雨點淅淅瀝瀝地排在車窗上，一開始是泥濘的，後來逐漸變得清明起來，那雨點像水柱一樣急流而下，天空中也驟然響起驚雷，令人有些心慌。

原本這樣的情況是不該發生的，畢竟航班總是挑選風和日麗的天氣出行。

田糯糯的手機上突然震了一下，微博消息映入眼簾：XXX航班因不可抗力墜毀。

田糯糯的聲線突然有些顫抖，她急切地問道。“白糖糕是哪一班航班？”

時間好像一瞬間沉寂了。

墜毀的是白糖糕的航班。

這件事出了之後，田家和高家都沉寂了好一陣子。

說來也奇妙，人生前不管是什麽樣的，死後都要回歸那麽一方小小的墳墓，永無天日。

那天的天氣很好，陵園的樹雖然是枯萎的，但是雨後卻冒發出了瑩瑩綠意。

大家來跟她送別。

人們總是對死亡分外寬容，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原諒了她。

逝者已逝，生者總要繼續向前。

那一段時間田糯糯很忙，整個腦子都是糊的，只能跟随自己的直覺運轉。工作室都已經收拾妥當，注冊了商标，所有人員也都備齊，一切都走上了正軌。

但是當線上銷路剛剛展開的時候，成績并不怎麽理想，按照田糯糯的粉絲效應不該如此，林星辰和她開了個會，主要就是探讨了一下原因，未果。

那段時間田糯糯非常的焦慮，第二天直接沒來上班，消失了。

電話不接，短信不回。

田糯糯任性地抛下了工作室，獨自一人去了個水鄉小鎮。

這裏的生活節奏很慢，每個人悠悠閑閑地起床、晃晃悠悠就到了中午，然後做一頓簡單美味的午飯，睡個午覺，下午出去遛個彎，就到了晚上。

仿佛就有那種“從前車馬慢，一生只夠愛一人”的感覺。

她租的那個小院子，大家傍晚會出來聊天。幾個大嬸坐在一起聊些家長裏短，看見田糯糯閑在房間裏，總是熱情地叫她出來拉家常。

“哎她嬸，我家今天學北方人做那個油潑面啊，可真是太好吃了。那個面擀得好，就下點青菜豆芽、潑上辣椒和油，那可真是太勁道美味了喏。”大嬸學得繪聲繪色，仿佛隔着短短的幾句話就能感受到食物的香氣。

田糯糯不禁笑了笑。

“我家老太太你知道吧。現在過的可好了，每天早上睡懶覺，然後出門跟朋友看看下象棋，晃悠到中午回來等我給她做飯，現在什麽也不做，都給我了。”

那大嬸翻了個白眼。“你媽媽年輕的時候還不夠照顧你呀，你那會什麽樣你忘了呀？天天在外面忙不回家，幫你帶孩子收拾屋子，跟你老公一吵架就幫你說話，現在吃你的喝你的怎麽不行啦？”

南方人講話很溫吞，就好像挂着水似的。

聽他們唠叨家長裏短，田糯糯莫名覺得有些親切，這些人簡單得一眼就能看到底，但是誰又能說這是不好的呢？

這些媽媽們也都年輕過，也曾都是小姑娘。

這些媽媽們總是很操心田糯糯，覺得一個小女孩來這裏肯定受了什麽委屈，再問有沒有對象，田糯糯說沒有，媽媽們就更覺得田糯糯可憐。

“小姑娘，你沒有男朋友啊？”

“你長得這麽好看，怎麽會沒有男朋友呀？”

“是不是你分手了呀？”

“那男孩把你甩了嗎？他真是不好。”

“怎麽能甩我們小姑娘呢？”

“沒關系，阿姨給你介紹對象。”

田糯糯不禁抽了抽嘴角，她還什麽都沒說，大媽們已經想好了嫁她的千千萬萬種方法。

在這裏待了幾天，和這裏的阿姨們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她們從不吝啬于給予別人更多一些關懷，不像現在有些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圖。

隔壁房的阿姨其實心靈手巧，只是一生命運都不順，即使如此，她還是覺得活着很好。這裏的人總是樂觀而積極，似乎能淨化人的心靈。

田糯糯在這待了一個多星期，感覺自己內心寧靜了許多。

等到她再回歸的時候，所有人的追問她都神秘一笑，什麽也不作答

只不過她已經有答案了。

畢竟她是個網紅沒錯，但是産品初期和創業相差不多，因此她只能按照創業的模式來。既然發微博之類的不行，那就按最原始的路子來，比方說在地鐵口堵人、公交上發傳單、小區裏貼小廣告，什麽違法亂紀的事都幹。

也放低了姿态請自己的網螺好友一起轉發，店裏生意的好轉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