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個嬌花弟弟（七）

葉家的下人很驚訝，因為小少爺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別好，具體表現在他很聽話地吃飯吃藥，黃昏時還讓人将鋼琴搬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以劉嬸為頭，一群人悄悄躲在角落偷看偷聽。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小少爺好久沒碰過鋼琴了吧。”

“對！我記得兩年前小少爺練琴時，大少爺路過說了個‘吵’字，然後兩個人鬧起來把鋼琴給砸了，雖然後來又重新買了一架，但小少爺再也沒彈過了。”

“今天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嗎？”

大家議論紛紛。

有個年輕女傭小聲說：“早上大少爺送了小少爺一盆仙人球，算不算？”

衆人面面相觑，一起點頭——這個太詭異了！

他們正說着，顧若初就把那盆仙人球搬了出來，放在旁邊，然後俯身坐下，手指按在了鋼琴鍵上。

碧空明淨，綠草茵茵，黃昏給所有景致都籠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顧若初專注地想了一會，試探着彈了幾個音符，又換了幾首曲子，每換一首都會看一下仙人球，最後點點頭，雙目微斂，指尖下就溢出了輕快的曲調。

聽了一會兒，劉嬸笑着點點頭，揮揮手，用口型說了句“沒事”，便讓大家散了去做事。

雖然衆人都有意放輕了動作，但掃地澆花什麽的還是會繞過這邊，生怕一不小心打擾了難得有閑情逸致的小少爺。

顧明峥今日去學校安排許沫的事，回來的時候比平日晚一些。

進門時聽到鋼琴聲，順口就問了一句：“誰在彈琴？”說完他就反應過來，這家裏只有顧若初在，定然是顧若初在彈了。

“是小少爺。”劉嬸迎上來，笑着回道：“小少爺似乎很喜歡您送的仙人球呢。”

顧明峥聞言，嘴角微掀，“是嗎？”

他跟着樂聲往草地那邊走，隔了老遠就看到顧若初坐在那彈琴，太陽還沒有落山，幾縷昏黃的光影透過樹縫灑落，襯着彈琴的少年，畫面很有些歲月靜好的意思。

但顧若初時不時地對着鋼琴架上的仙人球點頭或搖頭，看着就傻。

“只聽過對牛彈琴，沒聽過對球彈琴的。”顧明峥搖搖頭，覺得挺有趣的。

顧若初頭也不回，“你現在不就看到了。”

顧明峥斟酌着評價道：“你的愛好很獨特。”

“我樂意，”顧若初完整地彈完曲子，才停下手，偏頭道：“至少它安靜又耐心，不會摔我的琴。”

這指桑罵槐的，顧明峥想裝不懂都不行，他走近幾步，伸出五根手指一起按在琴鍵上，伴随着一陣雜音怪響，他淡定的說：“這音質一般，摔壞了也沒什麽，我可以送你一架更好的。”

顧大總裁一直覺得，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事兒。

顧若初“哦”了一聲，這架鋼琴其實已經算好的了，當初顧明峥摔了鋼琴，他爸為了息事寧人，特意挑的。

再好再貴的，就要被老頭子拄着手杖罵奢侈腐敗了。

畢竟他們家有跟軍政挂鈎，他爸對這方面尤其敏感謹慎。

要不然當年他媽也不會着急地要生下他，因為私生子是個污點，為了這個，老頭子也不得不娶他媽進門。

想到這裏，顧若初推開顧明峥的手，“啪——”地一聲合上琴蓋，心情忽地有些低落下來。

“怎麽忽然不開心了？”

“我媽她……”

顧若初話還沒說完，就聽劉嬸的叫聲響起：“大少爺，小少爺，有老爺的電話！”

顧明峥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顧若初讓人把鋼琴和仙人球都搬回去，和顧明峥一起走過去，沒什麽表情地按下接聽鍵：“爸？”

“你哥呢？”電話中傳出一道中氣十足的怒吼聲。

顧若初瞥向旁邊，面色微凝。

顧明峥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回應電話裏的聲音：“我在這裏。”

“我明早到家，”葉父以一種下達命令的語氣，斥道：“思語跟我一起，你給我先好好反省反省！”

說完就挂了電話，完全不給顧明峥反應的機會。

顧若初：“你今天去學校做了什麽？”

“跟許沫去見了趟校長，安排她轉學，順便處理了下一些瑣事。”顧明峥語氣平淡：“怕是被有心人誤會我跟她在一起，就轉達給了長輩。”

顧若初立刻想到了一個人：“林琳。”

“不出意外，是她，”顧明峥颔首，随手放下電話，并不怎麽在意這件事，反而問：“你之前想跟我說什麽的？”

顧若初哪還有心思談之前的話題，蹙着眉道：“哥，你不擔心嗎？”

“別擔心，林琳喜歡你，應該不會在長輩面前提到你。”

“但她會添油加醋說你的不是。”顧若初盯着他，看上去有點生氣，“你以為我是在擔心自己？”

顧明峥微笑着擡手，拍了拍他的頭。

顧若初本能想躲，還是被拍了個正着，頓時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過去。

“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

“我才沒有。”

顧若初輕哼一聲，轉身坐到桌邊，擡高聲音叫來劉嬸，“我餓了。”

劉嬸笑眯眯的，二話不說就開始上晚飯。

顧明峥在旁邊坐下，挑了挑眉，“沒有嗎？”

顧若初拿了個空碗，飛快地夾了滿滿一碗飯菜，重重地放在顧明峥跟前，小聲道：“閉嘴，吃你的飯。”

顧明峥看着碗裏亂七八糟堆成小山的東西，忍俊不禁，“你這是不想讓我吃吧？”

顧若初手指又飛快地将所有飯菜往他那邊移了移。

劉嬸聽到動靜，轉過頭看了看。

顧若初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地眨眼。

顧明峥輕笑一聲，心底漸漸泛上一股莫名的滋味，但他自诩能看透所有，竟分辨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小翅膀飄在桌上，對着香噴噴的飯菜流口水，可惜只能看不能吃，“顧總，葉老爹可是個狠角色，你想好怎麽應對了嗎？

顧明峥心思不在這上面，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你醒醒好吧？眼神都快粘顧若初身上去了！”小翅膀飄過來，扔出一個“大錘砸人”表情包，“據我檢測，你正在往‘弟控’這個大坑裏跳得越來越深。”

顧明峥不以為然，擡眼道：“你不覺得他很可愛嗎？”

“……”小翅膀憤而離去，心說這什麽眼光，它承認顧若初長得極好，但對着冰雕說可愛，有毛病！

翌日，恰好是周末。

一大早，所有下人就都穿戴整齊地守在外面，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顧若初穿得仍然很随意，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困意，雙手抱胸，靠着牆補覺。

衆人紛紛移開視線，裝作沒看到。

不多時，幾輛車撞入視野，飛馳而來。

顧明峥面不改色地用胳膊肘碰了碰顧若初。

顧若初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站直身子，木着臉往外看去。

為首的車上，率先走下來一個拄着手杖的中年男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長得頗為英俊，但表情嚴肅冷厲，看着就有些吓人。而後，一個美豔的婦人走到他身邊，扶住了他，稍稍擡頭，沖顧若初使了個眼色。

顧若初眨了下眼睛。

第二輛車上，下來一個極為漂亮的少女，溫婉端麗，像極了畫上走出來的大家閨秀，她笑着沖兩個人招招手，“景然，若初，好久不見了。”

顧明峥禮貌性地颔首，“好久不見。”

顧若初沒反應，林思語習以為常地打趣，“若初還是這麽冷淡啊。”

“沒有，”顧若初道：“林姐又漂亮了。”

林思語撲哧一笑，“這話旁人說是在誇我，你說可就是在損我了。葉伯伯，你說是不是？”

林思語小時候總把顧若初當成妹妹，還哭自己長得沒有妹妹漂亮，想起這茬，衆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葉父的臉色也好了些，“思語，別站在外面，先進去吧。”

縱觀全程，她下車後一個字沒提許沫，反而先緩和了氣氛。

顧明峥初步斷定，這姑娘應該比許沫正常，而且很聰明。

幾個人進了屋子，劉嬸領人上了一些茶點，而後便退出去了，葉父不在時她還可以勸勸兩位少爺，可葉父回來了，她連個眼神都不能亂瞄。

“葉景然！”沒了外人，葉父敲了敲桌子，厲聲道：“你給我跪下！”

“葉伯伯……”林思語連忙開口，想要勸阻，卻被葉父攔下。

“思語，這小子對不住你在先，看看他做得那些混賬事，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他！你放心，我會讓他會給你一個交代的！”葉父沖着顧明峥吼，“還愣着做什麽？”

顧明峥從小到大都是爹媽長輩的驕傲，一路被誇贊到大，還沒被這麽吼過。

居然有點新鮮。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道：“我是在想，我為什麽要跪？”

“孽子！連我的話都敢不聽了？”葉父用手杖狠狠敲了下地板，掄起來指着他，“你問為什麽？因為我是你爸！”

顧明峥覺得這理由沒有說服力。

顧蓉眼中劃過嘲諷之意，出聲時卻是一副慈愛模樣，“老爺，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景然還小，不懂事，他犯了錯，咱們可以好好教……”

“還小？他都十八了，是個成年人了！他這樣叫我怎麽把偌大的家業交給他？”

顧蓉聽到這話，心中一喜。

顧若初蹙了蹙眉，搶在她之前開口道：“我哥挺好的，是您道聽途說，沒弄清事情之前，就妄下定斷。”

顧蓉錯愕，不敢相信這種話是從自己兒子口中說出來的。

葉父也詫異地擡頭，罵聲都頓住了，“你說什麽？

“我說，是您不對。”顧若初一直靠着椅子，雙手抄在口袋裏，神色淡淡的，仿佛在說着很平常的話。

“若初！胡說什麽！趕緊向你爸道歉！”顧蓉急了，使勁沖他使眼色。

顧若初恍若未聞，就不道歉。

“混賬！”葉父氣得臉色鐵青，“我才幾天不在，你們一個個都要造反了不成？你看看你這沒個正形的樣子，給我站好，顧若初，家裏是沒衣服給你穿了嗎？這一身白的你以為是在辦誰的喪事呢？”

顧若初的衣服被殃及，在微風中瑟瑟發抖。

顧蓉不敢再勸了，這種狀态下的葉父顯然已是氣極，誰碰誰死。

顧若初轉身。

“你去哪兒？”

顧若初面無表情道：“換衣服。”

“……”葉父快被他氣死了，“回來！”

顧若初：“哦。”

顧明峥看得有趣，嘴角忍不住上揚幾分，只覺得這弟弟實在是傻得可愛。

幫忙吸引火力，卻把火燒到自己身上去了。

小翅膀膽戰心驚的想，明明它是讓顧總去攻略別人的，怎麽顧總好像快要被別人攻略的樣子？

這一定是很深的套路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還有一更，麽麽噠(づ￣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