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景帝這會兒正坐在床邊月牙凳上,溫聲安慰着蓮婉儀。
盛南晴默默低頭收拾着藥爐。
剛熱過的爐子還有些燙,她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抓着邊緣,皮膚燙得有些難熬,也只得咬牙硬熬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腦袋上有一道目光略過。
她也不敢擡頭求證,只能斂眉凝神,和那宮人合力端起爐子,小心翼翼的朝外走去。
走出那道水晶簾子,她一顆心稍稍松了點。
虞奉禦走過來看了看爐子裏的藥渣後,略一颔首,“行了,你們先擡回去吧。”
等走出永福宮,盛南晴緊繃着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這位姐姐,咱們先放一放行嗎?我的手指燙的厲害。”
那個宮女倒挺好說話的,暫時将藥爐放了下來。
盛南晴一看自己的手指,指腹都是紅紅一片,大拇指上還冒出兩個水泡來。
那宮女斜眼瞧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輕聲道,“且忍忍吧,等回了尚藥局我給你弄點藥膏塗塗。你第一次端藥爐,難免會燙傷,像我們這種端久了的,指腹早已結了一層厚厚的繭子,也不覺得多燙了。”
聽她這見怪不怪的語氣,盛南晴也不好繼續矯情耽誤了人家的差事,道了一聲謝後,又重新端起了那爐子。
***
景帝在永福宮留了半個時辰就離開了。
臨踏出門的時候,他腳步停頓住,回頭朝身後望了望。
在旁伺候的長福公公仔細瞧着,試探的問道,“陛下可有什麽吩咐?”
景帝卻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端藥爐的都是尚藥局的宮女?”
長福公公微微一怔,答道,“是,這一向是尚藥局粗使宮女的差事。”
景帝淡淡的“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說,徑直大步朝着禦辇走去。
倒是弄得長福公公有點迷惘了,皇上怎麽好端端的問起這事兒了?
眯了眯眼睛,他回想着剛才在殿內伺候的那兩個搬藥爐的宮女,盤算着要查一查了。
***
臨睡前的茶話會上,珠兒也提起了挑選禦前宮女的事。
她頗為可惜的嘆道,“我從小沒讀過書,現在認識的幾個字還是入宮後學的,那筆字更是寫的跟雞爪子爬似的……”
“我也是一樣。”梅月也嘆息,“算了,還是等九月份的考核吧,那個我比較有把握。”
兩人說完,不約而同的把期待目光放在了盛南晴身上,“南晴,你是官家小姐出身,肯定通詩書懂文墨。這可是個好機會,不用等三年後再考核,這次要是過了,直接就能成為一等宮女,你要不要去試試啊?”
盛南晴也學着她們倆的樣子嘆息了一聲,“我倒是想試試,但……”她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常順公公和長福公公兩人有私怨,而我又是常順公公一手提拔起來的……”
珠兒和梅月也明白過來,三人皆是一聲濃重的嘆息。
盛南晴郁悶的碎碎念,“也不知道他們兩個大總管到底是為什麽事情結怨的,都是一個宮裏當差,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本是随口這麽一嘟囔,沒想到珠兒卻接了話茬,“這事我聽我表叔提到過。”
盛南晴一怔,“珠兒,你知道內情?”
珠兒應了聲“知道啊”,盛南晴激動的差點從床上蹦起來。
珠兒是個什麽寶藏八卦女孩啊!!!
“那你快說說。”
“我聽我表叔說,他們倆好像是為了一個宮女才鬧翻的。”
哈???
兩個太監為了一個宮女鬧翻??
黑暗中,盛南晴和梅月的表情都有點一言難盡。
珠兒繼續說道,“二十年前,宮中不知怎麽的傳染起了麻風病,麻風病是何等厲害,一旦得了這病,相當于在閻王面前挂了號。滿宮上下都惶惶不安,常順公公和長福公公都是當時禦前總管的幹兒子,兩人關系親厚的跟親兄弟一樣。當時長福公公在禦書房當差,跟一個叫翠屏的宮女互相有了好感,好像聽說兩人還有結對食的意向。但沒想到這翠屏突然染病,常順公公發現後就上報給了吳總管。吳總管見翠屏症狀跟麻風病相似,都是禦前伺候的人,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就讓人把翠屏給送去了麻風院。麻風院是什麽地方,說是會讓女醫去治,但誰敢好好治啊?其實就是把一群人關在屋子裏等死。”
盛南晴忍不住道,“這常順公公也是為了大局着想……”
珠兒嘆道,“雖說如此,但後來聽說那翠屏并不是染了麻風,只是對生漆過敏,表現出的症狀跟麻風病相似而已。長福公公弄清楚這病因的時候,已經晚了,翠屏被送進麻風院裏,就算沒染病也不可能再放出來了。”
梅月也聽得入迷了,連忙追問,“再然後呢?那個翠屏怎麽了?”
“還能怎麽着,麻風病傳染性那麽強,她跟一群麻風病人日日夜夜待一起,沒幾日真的染上了病。好像不出半個月吧,屍體就被拖出去燒了。”
珠兒惋惜道,“就是為了這事,長福公公把常順公公給恨上了。”
盛南晴,“……”
她一開始還在猜兩位公公是不是因為錢財或者權勢才鬧掰的,壓根就沒女人身上想。這真要是錢財權勢倒還好說,現在兩人之間是隔了一條人命——難怪這麽多年兩個人相互不對付了。
“這事也不能全怪常順公公,麻風病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先帝爺那會兒染上了,怕是禦前伺候的太監宮女都要掉腦袋了。我若是常順公公,也會把這事上禀,不敢隐瞞的。”梅月語氣嚴肅道。
“可那翠屏也太慘了點,白白送了一條命。我若是長福公公,眼見着心上人無辜送死,我這輩子也無法放下。”珠兒道。
眼見着兩個室友分別站在兩位公公的角度辯論了起來,盛南晴除了嘆息還是嘆息:這個局,該怎麽破啊!?
似乎感知到她強大的哀怨,系統适時道,“別揪頭發了,再揪就要禿了,商城裏一瓶烏發防禿水可要100積分呢。”
盛南晴抓頭發的手猛地一抖,默默的收起爪子,“就算我不揪,估計也要愁禿了。啊,這第二關也太難了吧,我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了。”
系統,“你現在幹着急也沒用,還不如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
盛南晴,“看在我們相處了這麽久的交情上,你給我透露一點信息呗?系統大大,你最可愛最善解人意了……”
系統,“我只是個莫得感情的機器,你的彩虹屁對我無效。與其對我吹,不如去對關鍵NPC吹。”
盛南晴摸了摸下巴,“關鍵NPC,你是說常順公公?長福公公?可這招我上一關用過了,不會這次還要用纏人大法吧?”
系統,“……”
好吧,又不理人了。
思索片刻,盛南晴決定明天先去探探兩位關鍵人物的态度,再做打算。
***
翌日,豔陽高照,天空瓦藍瓦藍一片煞是好看。
從尚藥局下值後,盛南晴提着一盒糕點就往常順公公的廨房去。
常順公公剛從許皇後那邊回來,一眼瞧見門口杵着的清麗宮女,下意識皺了眉頭。等他走近,瞧見她那谄媚的笑容和手中的糕點時,眉頭皺的更深了,壓低聲音道,“進來說話。”
盛南晴乖乖的跟了進去,常順公公拂袖坐在了扶手椅上,一臉嚴肅,“你惹什麽事兒了?”
“啊?”
盛南晴乍一聽到這話,脫口而出,“我沒惹事啊。”
“那你不去好好當差,提着東西上我這作甚?”
盛南晴一時語塞,好在手腳還是麻利的,趕緊給常順公公倒了茶水,“您先喝杯茶歇歇。”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精巧的繡花香囊來,“公公,我這陣子在尚藥局幫忙縫制驅蚊藥包,就順手做了個香囊,裏頭放了藿香、香薷、薄荷、陳皮、公丁香這些,戴在身上又可以當裝飾,又可以驅蚊,還有提神醒腦、通鼻開竅的功效。南晴在掖庭宮,多得公公照拂,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孝心……”
常順公公接過那香囊,看到那上頭的精美刺繡,不由得笑了下,“怎麽繡了兩只蛐蛐兒?”
還沒等盛南晴回答,常順公公自顧自說道,“看來是周嬷嬷告訴你的。呵,她倒對你很器重,連我這點小喜好都與你說了。你繡的倒不錯,活靈活現的。這香囊我收下了。”
他随手揣進了袖子裏,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細長的眼瞟向她,“東西也收了,茶也喝了,有話你就直說。”
“公公真是爽快大氣。”
盛南晴把之前準備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辭在心底删除,清了清嗓子道,“聽說勤政殿打算挑選一批宮女禦前伺候,南晴今日便是為這而來。”
常順公公那寡淡的眉毛動了動,語調明顯降了兩度,“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要奔前程也是天經地義,何況你是周嬷嬷看重的人,沖着她的面子,我也不會為難你。想來周嬷嬷也該與你說了我與長福之間的事情,所以這事啊,我可沒法幫你。”
這态度倒是比自己想象的平和一些,結果也跟自己料想的一樣。
盛南晴抿了抿唇,“公公,你跟長福公公之間本不該如此的……你就不想化解這段恩怨?”
話音剛落,常順公公的臉就沉了下來,“你倒是膽大,敢插手我的事來了?看來周嬷嬷真是把你慣得不知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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