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花牽牛

林蘋提着一桶豬食一步三停,步履蹒跚地到了豬圈旁,憋着一口氣手忙腳亂地将豬食倒進食槽,而後倉惶而逃,扶着土牆張大嘴喘氣,心裏已經咒罵了無數次。丫的!這是人過得日子嗎?成天不是喂豬喂雞鴨,就是割豬草挖野菜,再不然就是洗衣做飯,此外還得抽空下田……

如果你以為這是單選題,那就太傻太天真了,在種田的世界裏,這是多選,必要時候要全選!那些看種田文看得爽的妹子們注意了,種田有風險,穿越需謹慎。

林蘋終于是緩了過來,回頭看看那個髒兮兮的泔水桶,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想她在現代的時候連活豬都沒見過?更別說是提着泔水桶喂豬!

認命地哀嚎一聲,小心避開滿地的雞大便再次朝豬圈去。心想,這于她就好比萬裏長征,紅軍長征也就那麽一遭,她要一天走幾趟……喂了豬,這一天的活才拉開序幕。院子裏的雞不需要怎麽打理,丢些菜葉算是喂了。

這麽放養是省事,可滿院子的糞便叫她渾身難受。剛穿來的那會兒她根本下不去腳下,看一眼都叫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只能一天三遍地掃地,掃啊掃,糞便是怎麽掃也掃不完,無法,只能咬牙忍了。不忍能怎麽辦?這就是古代農村,她還想怎麽樣?沒叫她挑糞去澆菜算是好了。

才想着,屋裏頭的嫂子楊氏扯着嗓子叫喚道:“你這死丫頭,喂個豬也磨蹭半天!還不快些把衣服洗了,回來再把水缸給裝滿。田裏的活幫不上忙了,家裏的事總該搭把手吧?你還當家裏有金山銀山供你當小姐啊?”

林蘋拖長了聲音應了一聲,懶得理會楊氏尖酸刻薄,提着兩桶髒衣服往河邊去。雖然她是個有種田理想的網文寫手,也想體驗一把,可身臨其境時才發現,種田不是你想種就能種的。

先說說她穿來的這戶人家吧。這戶人家姓花,聽到這個姓她就嗤之以鼻,一個農民有必要搞這麽花哨的姓嗎,一點都不接地氣。

花家原來還算富裕,在富裕也經不起病。爹娘相繼病逝,家中那些田産啥的賣得差不多。就留了三畝産不出什麽的薄田,兩間瓦房并三間茅屋,一頭牛外加兩頭豬和幾只雞。若說窮也算不得非常窮,好歹還有地有房有牲口。可是她又不明白了,難道不是應該先賣牲口嗎?地都賣了,留牲口做啥?

很快,她到了河邊。村裏人都在這條河裏洗衣服,也在這條河裏取水做飯,還在河裏洗澡……她安慰自己,跟現代污染比較起來,這根本不算事。原主在村裏人緣不錯,見她來洗衣服,姑娘媳婦都紛紛朝她打招呼,她也含笑應了。

一個姑娘朝她招了招手,道:“阿牛,來這,我們一道洗。”

沒錯!花家有着這麽一個花裏胡俏的姓,她大哥也取了個“花應榮”這樣高大上的名字,聽着就像侯府大少爺一般。輪到她的時候,怎麽就成了花牽牛?她初聞時,覺得這簡直就是噩耗!比得知家裏欠債二十兩銀子更叫她難以接受。

欠債還有還清的一天,名字是一輩子的事啊,叫她怎麽不介意?花牽牛!叫花蘋都比這個強!罷了,這個姓她駕馭不來。好在這只是個種田文,名字不過是浮雲。在心裏長嘆了一聲,花牽牛便花牽牛吧。

花牽牛朝那姑娘小了笑,提着桶在她身邊蹲下,取了件衣衫在水裏漂了漂,然後用洗衣棒敲打。那姑娘叫荷香,是原主的閨蜜,現在是她的閨蜜了。荷香手頭的衣服已經洗完,順手幫花牽牛洗了起來,嘴上道:“聽說卓總镖頭要來莊子,你有沒有聽你哥提起?”

“提他做什麽?”花牽牛頭也不擡,她對荷香口中的卓總镖頭的認知只有兩點。第一,卓總镖頭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第二,花家的地就是賣給了卓總镖頭,然後花家又租種了自家賣給卓家的地。說白了卓總镖頭就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地主,地主來視察産業罷了,有什麽值得關注的?

荷香微微嘆了口氣,悶聲道:“我家裏的光景你也知道的,姐妹四五個,我娘肚子裏還懷着一個,日子越發艱難。村頭的桂紅前年去卓家當了丫鬟,幫襯着家裏把日子過好了。我也想去試試。”

花牽牛詫異地扭頭看着她,荷香苦笑一個,緩緩道:“家裏姐妹雖多卻不頂用,五妹兩歲,四妹三歲。做不了活不說,還都得等着吃飯。眼看着我娘就要生了,可家裏真沒什麽好的給她補身子。與其守着田裏那麽一丁點的産出,一家人餓肚子,倒不如另謀出路。”

花牽牛重重地敲着衣服,心裏不太舒坦,“為奴為婢哪能好過?再說了,卓總镖頭的傳言那麽多,沒一句是好話,去這樣的人家當下人,日子會好過才怪!在家裏雖然缺衣少食,但總能熬過去的。”

荷香家裏人多地少缺勞力,還不停生孩子,日子不緊才怪!可說起來花家也零零散散欠下一屁股債,情況比荷香家好不到哪去。花牽牛覺得這情況就是種田文的标配,她穿越了,她窮困潦倒,她有老實木讷的兄長和尖酸刻薄的嫂子,還附贈一群極品親戚。

“我就是怕熬不過去。”她說的那些荷香哪裏能不懂,只不過家裏那麽多張嘴等着吃飯,她也是走投無路了。這幾日有媒婆上門,她偷偷聽了一回牆角,竟然是隔壁村那個五十多歲的地主想擡她去當第四房小妾。若這樣,她寧願進卓府當丫鬟。

花牽牛越聽手上越沒力氣,最後索性停了下來,想了半天也沒有對策。雖然她是以稱霸農業界作為奮鬥目标,但眼下她一個銅板都沒有,不要說第一桶金,她連賺第一桶金的啓動資金都沒有,又能拿什麽幫荷香?

荷香把壓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輕松了不少,洗衣服的動作也快了起來。笑道:“其實也什麽,簽活契就是了。我去卓府當差,未必竟就是去卓總镖頭跟前侍候。再有,他怎麽得也不能無緣無故發落人吧?”

那可不好說,賣身契捏在人家手中,要打要罵還不是看心情!有錯沒錯的,都是往丫鬟身上推,主子永遠是對的。花牽牛在心裏嘀咕,但也不好說出來,改問道:“卓府收人?”賣身也不是你想賣就能賣得出去的。

荷香這才扯回開頭的話去:“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讓你哥幫忙打聽打聽。”

花牽牛想起她那老實木讷的大哥,覺得這事如果托她大哥去辦,十有八【九】是不成的。她雖沒見過卓總镖頭,可傳言不是說他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麽?保不準花應榮在他面前連話都說不利索,有些為難道:“我回去問問看,你也別急,總會有法子的。”

荷香感激地點點頭,幫着花牽牛把衣服洗好,這才提了自己的東西回家去。花牽牛也收拾了東西往家裏趕去。她穿來有月餘,這裏的情況也摸了個大概,該謀點出路了。要不然以花家的情況只怕也會跟荷香一樣,不是被擡去做小妾就是賣去做丫鬟。

回到家中,看着院子裏的雞,再聽着豬圈裏頭兩頭肥豬的哼唧聲。突然覺得,如果債主找上門來,大嫂會毫不猶地賣了她抵債。小姑遲早要嫁人,還要貼嫁妝,倒不如賣了抵債。至于家裏的牲口家禽,那都是財産,動不得!

心中一凜,越發覺得發家致富迫在眉睫。

午間,花應榮和楊氏從地裏回來吃飯,花牽牛記着荷香的事,便問開了:“哥,聽說卓總镖頭要來莊子,可是真的?”

花應榮搖頭:“這我哪知道?不過我昨個兒傍晚在道旁看到了王管家,卓總镖頭來沒來就不知道了。你怎麽問起這個來?”

“荷香讓問的,她家裏你也知道,她想去卓府當丫鬟,解燃眉之急。”花牽牛也沒有隐瞞,荷香家窮,村裏人都知道。

楊氏轉了轉眼睛,道:“去大戶人家當丫鬟那可比我們成日在田裏幹活輕松得多,吃穿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好。阿牛,不如你跟荷香一道去,也好有個伴。”

花牽牛暗暗翻了個白眼,她說的是同房丫頭吧?花應榮聽了這話連忙搖頭:“那可不成,我們家又不是過不下去,怎麽能讓阿牛去給人家當丫鬟?”

楊氏瞪着眼,聲音高了起來:“不是過不下去?你看看我們現在吃的是什麽?這粥稀得跟水一樣!除了這房子賣不得,家裏還有什麽?你當院子裏的牲口還是咱們家的?等到了年底還不都得賣了銀子還債!二十兩銀子啊!你以為你一年能省幾個銅板?”

花應榮臉上窘迫,“那,那也不能叫阿牛去當丫鬟啊……”

“丫鬟怎麽了?去卓府當丫鬟委屈了不成?在家裏吃不飽,穿不暖就好了?”楊氏說着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花牽牛,“阿牛今年十七了,還要守一年孝,出孝十八,都成老姑娘了。家裏又沒閑錢備嫁妝,能尋到什麽好人家?還不如去大戶人家當丫鬟,得主家看中,給許個好人家。”

花牽牛将飯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濺得一桌的水漬。楊氏怔了一下,小姑自從上回病了一場之後就渾身不對勁,再也沒有以前溫順好拿捏了。頂嘴,甩臉色都不在話下,有幾次她都深怕她撲上來咬人。莫不是魔障了?

花牽牛臉色陰沉,冷冷道:“大戶人家也要粗使婆子的,大嫂不如跟我們一道去?反正你也生不出孩子,不如我們一道去卓府多賺點銀子給我哥納個妾,總不能叫我們花家斷了香火吧?”

楊氏氣得渾身發抖,你了半天就是說不出一句整話。她嫁入花家三年無所出是事實,可這怎麽也輪不到一個未出閣的小姑來質問吧?當即假裝氣不過就要往後栽倒,花應榮急忙扶住她往房裏去,朝妹妹瞪了一眼:“阿牛,你就少說兩句吧。”他媳婦是什麽德行他不是不知道,以前阿牛讓着她還好,如今兩人是水火不容,他夾在中間也備受煎熬。

花牽牛撇了撇嘴,低頭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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