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王管家的糾結
得益于卓無冬送來豬下水,花家這幾日的夥食前所未有的好,豬下水再上不了臺面卻也是肉。這對于許久不見葷腥的花家來說,簡直比過年吃的還好。就連花應榮都說這幾日幹活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卓總镖頭對他們家這麽照顧,他一定要好好侍弄田地。
楊氏對待花牽牛的态度也發生了改變,想不到小姑竟有這手藝,連豬下水都能翻着花樣做出各種菜色來。尤其是豬肚煲雞跟鹵豬腸,她覺得簡直比肉還好吃。豬肚包雞是不可能常吃,畢竟裏頭還要包一只雞,不逢年過節誰舍得殺雞?相較之下,鹵豬腸就容易多了。掃了眼已經精光的盤子,楊氏意猶未盡道:“阿牛,你大哥成日在地裏忙,不吃點好的可不成。豬腸不貴,往後隔三岔五地做一回,也沾沾葷。”
這話花牽牛同意,吃不起肉,喝點骨頭湯,吃點豬下水也能補身子。她正了正臉色,道:“大哥,嫂子。鹵豬腸我打算做了拿去賣,你們不要到外頭去說,省得有心人跟我們搶生意。”大哥是悶葫蘆,楊氏卻藏不住話。處理豬大腸的時候被她瞄了兩眼,不知道看去多少,就怕她吃着好了四處說豬腸好,又說漏了洗豬腸的方法。
聽說還能賺錢,楊氏眼睛都亮了,連忙道:“你嫂子不傻!你怎麽打算的?我們商量商量,一起做。”花牽牛知道做鹵豬腸生意是瞞不住的,所以才說出來。不管怎樣總歸是一家人,有錢自然要一起賺。
說到打算,無非就是買豬腸回來鹵好拿出去賣,關鍵在豬腸的清洗去異味。縱觀種田文,豬大腸都只是醬油黨,撈到第一桶金之後就差不多爛大街了。豬腸便宜低賤,有錢人是不屑吃,賣價自然也高不起來,賺的就是辛苦錢。花牽牛在心中粗略算算,道:“賣不賣的動我也說不準,先做一些,在下次趕集時帶去賣賣看。”
楊氏一聽可能賣不動,熱情立即減了不少。但想着賣不了可以自家吃,成本也不高,這才又露出笑容,“行,這事你看着安排,有什麽要幫忙的叫嫂子一聲。”楊氏算盤打的好,買豬腸的錢還不是得家裏出,賺的錢自然也是家裏的,家裏的錢不就是花應榮的錢?花應榮的就是她的!
花牽牛哪能不知道她心裏算盤,也不戳破她的美夢,到時候該怎麽分就怎麽分。楊氏見花牽牛今天特別好說話,心思又轉開了,笑着試探道:“阿牛,你是怎麽結識卓總镖頭的?”又是送野味,又是送豬下水,東西值不值錢先不說,這份情誼就難能可貴了。
花應榮也道:“是啊,阿牛,你怎麽認識卓總镖頭的?”他至今都還不曾見過卓總镖頭呢,阿牛竟然能得卓總镖頭的青眼,還指派王管家親自送東西來。
花牽牛淡淡道:“偶遇,我也是前幾日才知道他就是卓無冬。”
“阿牛啊,雖然我們家的門第差了點,但俗話說千裏姻緣一線牽,保不準你就是富太太的命!收了人家這麽多東西,咱們也該回禮意思意思。一來二去,不就熱絡了嗎?”
楊氏的心思不言而喻,指着她嫁入豪門好跟着一道享福呢。不僅是楊氏,就連她也覺得自己是富太太的命,是絕對要跟卓地主發生一些不得不說的事。有條件要上,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上!因此,在癡心妄想嫁入豪門一事上,姑嫂二人前所未有地一條心。
只有花應榮還保持着清醒:“謝禮是應該,其他的心思還是歇了,不知趣地攀附沒得叫人生厭。”話音未落便招來媳婦的白眼,他也不管,接着道:“卓總镖頭不缺東西,咱們也沒有好東西,我看上回的野果就挺好的,得空了再去摘一些送去回禮。”
花牽牛嘴上應了,心裏想的卻是卓府沒有女眷,野果和果醬在卓府是沒有銷路的,下回趕集要再找找商機。
王管家收下花牽牛送來的野果後異常糾結,他既想以野果為由頭,問及卓爺的身體狀況;又想扣下野果直接給蘇姑娘送去,好讓蘇姑娘對卓爺上心,順帶着也将花姑娘拒之門外。不得不防!卓爺連花牽牛那樣幹癟如柴的丫頭都下得了手,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在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王管家覺得還是卓爺的身子要緊。盯着那一籃的野果,眼裏燃着熊熊鬥志,卓爺的婚事是不能再拖了,卓家可不能斷了香火!
隔日,天才蒙蒙亮王管家就坐着馬車趕回北封城。下池村到北封城不過是快馬兩個時辰的路程,王管家回到卓府時卓無冬剛剛理完镖局的事務,見王管家行色匆匆地回來,頗為意外。王管家在卓府當差幾十年,一向沉穩持重,甚少見他這樣焦躁。端起手邊的茶道:“莊子裏出事了?”
王管家一路上都在思量着要怎麽把話題引到那上頭去,奈何到現在還沒個章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回道:“莊子裏一切都好,蘇姑娘的地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卓爺大可放心。”
卓無冬低頭喝了口茶,有王管家打理,他沒什麽不放心的。王管家覺得要說的話實在難以啓齒,不管哪個男人被懷疑不行都是奇恥大辱,何況是卓爺?想來想去,覺得這事還是不提為好,還是說說他連夜羅列出來的各家千金,暗示一下卓爺是不是該考慮終身大事了。還在想先從哪位千金說起,卻讓卓無冬看到他手中提的籃子,引得他一聲嗤笑:“這果子是花牽牛送來的?”
王管家一愣,想不到卓爺主動提及了花牽牛,順着話道:“花姑娘說是回禮。”
“她倒是會盤算。”卓無冬看着水靈的果子,既然是回禮,那沒有不嘗嘗的道理。取了一個送入口中,滋味酸甜可口,卻不是他所喜的。王管家心一橫,道:“早些天花姑娘還送了些吃食到莊子上。”
果然,卓無冬頗為意外。無需他發問,王管家就将鹵豬腸一事道來,猶豫再三,還是隐晦道:“另外……還有一盅湯,雖未言明,但應該是送給您的。”短短一句話,說得異常艱難,背後出了一層薄汗。
“湯?”卓無冬皺起眉頭,是真的猜不透了。她尋些山中野果做回禮雖不值錢卻在情理中。他們不過是兩面之緣,非親非故,送湯未免太過了些?還是說她對他有其他想法?
王管家擦擦額頭的汗,盡量若無其事道:“大概是底下的人疏忽,把豬鞭也混在豬下水裏一道送了過去。所以,花姑娘給您送了一盅……豬鞭湯。”
盡管王管家說得婉轉又雲淡風輕,可不管怎麽說,還是那個意思——花牽牛送豬鞭湯給他!當即他就黑了臉,她是什麽意思?他不指望她報答他的善意,她也不好這樣恩将仇報吧?她一個姑娘家,怎麽好意思給男人送這個?無緣無故送這個,叫底下的人怎麽看他?
王管家見卓無冬幾乎要捏碎茶盞,心想壞了,趕緊力挽狂瀾,道:“卓爺,花姑娘畢竟只是鄉野丫頭,行事難免欠妥。我已經叮囑門房留心,免得無端給人話頭。”言下之意就是要将花牽牛拒之門外,不能給她絲毫機會。
卓無冬眉頭緊鎖,默許了王管家的提議。那個女人就沒一件事做得合他心意,不見不煩。掃了一眼野果,道:“給蘇姑娘送去。”他不喜這種東西,放這礙眼。王管家悄悄松了一口氣,雖然卓爺沒有大發雷霆,他還是不敢直言自己的憂心,試探道:“卓爺,祥瑞綢莊的張老爺月底壽辰,您看……”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于卓無冬而言這類的帖子都成了變相的相親宴。每每赴宴,總會因各種由頭偶遇各家小姐。或是隔着假山流水瞥見亭子中的佳人,或是荷花池中有美人泛舟,再不然就是給老壽星拜壽時撞見。一開始他沒往深處想,後來總被問及對姑娘的印象,這才恍然回神,從此對這等帖子多有反感。
這會兒聽王管家提起,剛剛松開的眉頭又皺成一團。回想了一下,依稀記得張老爺曾向他提起過他家的姑娘,俏麗可人,精通琴棋書畫。他兩三年前曾見過一面,一副小孩兒的模樣。張老爺從那時候起就有了結親的念頭了?不由嗤笑出聲,“張家小姐多大了?可曾定親?”
光是看他嘲諷不屑的表情,王管家就知道他的心思,免不得要為張家姑娘申辯幾句,“張家小姐十五六歲,正在議親,尚未定下。聽聞張小姐聰慧過人,早早就跟随在張夫人身邊幫着打理家室,就是連生意上的事都能幫着出謀劃策。”
卓無冬不置可否,只道:“我們跟祥瑞綢裝有生意往來,應當去。賀禮不可輕,你仔細準備。”
“是。”王管家應着,見他不再提張小姐,又道:“那張小姐……”卓府只剩卓無冬一個主子,他又是個不羁的性子,有人上門說親他也懶得理會,統統都交由王管家打理。故而,張老爺的結親意願除了暗示給卓無冬之外,就是跟王管家直言了。幾番比較挑選,王管家覺得張家是不錯的,這才在卓無冬面前提起。
“小丫頭一個!”他卓無冬怎麽也不能對一個小的幾乎可以當女兒的小丫頭下手吧?都沒長開,怎麽吃?
王管家皺了眉頭,委婉道:“卓爺,女子一般都十五六歲定親,十七八歲出嫁。”不是張家姑娘太小,是您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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