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約會

從鎮上開車去縣裏大概一小時左右的車程,路況并不是很好,人在車上晃晃悠悠的,舒望北在車後座上不知不覺就晃睡着了,等睡醒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歪在周犀身上,周犀用一只手環着他的肩膀維持他的平衡。

舒望北臉有點紅,他往前座看了眼,發現周犁沒在車上,這才覺得臉上的熱褪了些。

“我們到了?”舒望北坐直身體,往車外看了看,“怎麽不叫醒我?”

周犀幫他整理了下壓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又正了正他的衣領,“剛到沒一會兒,想讓你好好歇歇,”他心情看起來不錯,嘴角帶着淺笑,伸手撩了下他的額發,“畢竟你是我們家最辛苦的人。”

舒望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喃喃道,“我也沒幹什麽,每天就做做飯,收拾屋子什麽的,周犁呢,先去電影院了?”

周犀搖頭,“他幫我們買好票就去找朋友玩去了,”他停頓了一下才接着說道,聲音特別的低沉,“今天就我們兩個人。”

舒望北以為周老師又在不自知的開撩,撩完了又撒手不管,心中有些憤懑不平,但當他擡頭看向周犀時,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路燈光線太亮,他發現周老師的眼睛裏也閃爍着微光,這種眼神他從沒見過。

舒望北看得呆住了,等嘴唇上傳來濕潤溫暖的觸感時,他下意識的微微張開嘴唇迎合上去,舌尖與舌尖的摩挲帶來一絲酥麻的感覺直沖後腦,舒望北不由自主的更加湊上前去,加深這個突如起來的吻。

一吻過後,兩人都有些激動,安靜的車廂裏只有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舒望北臉脹得通紅,努力想平息下內心的躁動,心髒卻根本不聽大腦的命令,砰砰的跳得特別快。

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了,路邊偶爾快速的行駛過去一輛車,車燈的光影快速掠過兩人的臉上。

周犀的眼神特別專注的停留在他臉上,眼神灼熱,又是上次見過的那種充滿占有欲的有些兇狠的樣子,舒望北突然覺得非常的不好意思,想伸手捂住臉,卻被周犀伸出一只手強行按住手腕,另一只手擡起他下巴。

周犀端詳了一陣子,輕笑了一聲,評價道,“思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被看穿的舒望北緊緊捂住臉,這次周犀只微笑着看着他,并沒阻止。

舒望北這時候還不知道,這句評價在之後的日子裏将被屢次印證,尤其是在後來兩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同床時,以往表現大膽主動的舒望北手腳僵硬的像塊木頭,周犀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他放松下來,然後周犀就得到了努力後應有的回報,他的愛人全程都柔軟的像一灘水一樣任意作為。

兩人進去電影院前先去了附近的小吃街,舒望北在周犀身後推着輪椅,看見想吃的就停下來買一點,和周犀兩個人分着吃完,逛了一圈就差不多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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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差不多了,兩人就往回返。

電影院門口特別熱鬧,舒望北買了桶爆米花,又買了兩瓶汽水,趁着這會兒進門的人不多,推着周犀進了電影院。

今天要上映的片子是《高山下的花環》,這部片子的名氣相當大,後來把當時國內的最高獎項都獲全了,舒望北上一世在電視上的電影頻道裏看到過無數次這個片子的重播,但是他那時候心浮氣躁,根本沒興趣看老片子,撥到就直接換臺。

如今看到海報,他才發現這部電影的男主角是唐國強,這個時候的唐國強看着還很年輕,跟後來《三國演義》裏的形象相差很大,當然,跟後來“學挖掘機哪家強,山東濟南找藍翔”時期的他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他幫周犀在座位上坐好,周犀把爆米花從他手裏接過去,用手托着放在兩人中間。

電影開始放映時,舒望北的注意力都在前面那塊大熒幕上,他伸手去抓爆米花時,手伸的不夠遠抓了個空,正準備低頭看一眼,爆米花桶已經遞到了他手邊。

看到後半段,舒望北已經吃不下東西了,梁三喜因為擔心趙蒙生的不安于位失去了探親的機會,緊接着九連開赴戰場,四十歲的舒望北上輩子早就在電視上看多了套路,後面的情節都可以猜到了,但是并不妨礙在看到電影裏的戰士們一個個前仆後繼的倒下時的震撼和感動,最後梁三喜為了掩護趙蒙生英勇犧牲,舒望北眼淚一直流到了下巴颏,他偷偷看了看四周的觀衆,發現哭的都是女同志,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一塊手絹從旁邊遞過來,舒望北愣了一下,轉頭看向遞手絹的人。電影熒幕反射過來的光線裏,周犀的臉上帶着溫柔包容的笑,他見舒望北沒接手絹,就擡手親自給他擦拭眼淚,擦完了,伸手拍了拍他頭頂才轉向熒幕。

舒望北心裏跳快了幾拍,他的眼睛盯着熒幕,但是實際上後面結尾的劇情他已經沒心思再看,他兩只手在腿上交叉緊握,用力的手背上的青筋都浮起來了。

就在剛才那一刻,舒望北必須得對自己坦誠,不同于以往的模棱兩可,這一次,他真的......心動了。

......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兩人洗漱好躺到床上,關燈前,周犀摸了摸側躺着看着自己的舒望北,“今天高興嗎?”

舒望北點頭,“特別高興。”

周犀也點了點頭,“高興就好。”

他轉身伸手關掉臺燈,一片黑暗中,周犀輕聲說,“以後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要告訴我,我幫你解決。如果是因為我讓你不開心......你覺得不方便跟我講,那你可以什麽都不說,就跟我提個要求,無論什麽要求,只要不違背我的行事準則,我都會盡力做到,我想,這樣,你的心情會好一些。”

好半晌,舒望北靠了過來,抱住周犀的一只胳膊,輕聲問,“你看出來了?”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他都快以為自己真的是沒心沒肺什麽都不在乎了。

周犀握住抓在他胳膊上的手,安撫的拍了拍,“是我讓你不開心嗎?能跟我說說嗎?”

舒望北搖頭,嘆了口氣,“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只是覺得......我跟你相差得太遠了。”

心結難解,這不是幾句空洞的勸慰就能解決的事情。

從周犀和周犁兄弟兩身上,舒望北能明顯的感覺出兩人必定出身不凡,盡管他沒見過他們遠在北京的父親,也無從近距離了解他們過去的生活。

周犀還是奮鬥中學的那個嚴厲的教導主任,但又好像不是一個普通的中學老師。

他覺得他們之間就像隔了一層紗,盡管這個人每天和他朝夕相處,但是他并不覺得心安。盡管,舒望北不想承認,但他的确感到自卑。

周犀突然打開臺燈,燈光一下子晃到舒望北臉上,将他此時的表情原原本本的展現在周犀的眼前。

周犀伸手抹了抹他的眼角,問道,“還想上學嗎?”

舒望北眼睫扇動了幾下,像被什麽動靜驚到的蝴蝶。

幾秒鐘後,他點了點頭,随即開口道,“可是,我年紀太大了。”

周犀不同意他的觀點,“我大學時的同班同學有三十歲的,你不算大。”

舒望北還想反駁,周犀擡手制止他,“從明天起你開始自學高中課程,兩年後我們補領結婚證前,我要你考上大學。”

舒望北睜大了眼睛,一方面他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不可能實現,另一方面,他在想周犀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學歷太低給他丢臉了。

周犀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擡起他的下巴,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要明白,你上不上大學,對我來說是一樣的,現在的你,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好了,”他停頓了一下接着道,“但是,如果你不上大學,那麽你一輩子都不會安心,一輩子都覺得自卑,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因為這種事情産生隔閡,所以,望北,你必須努力,你想追上我的腳步,那麽,你就拿出你的誠意。”

......

第二天,周犁中午沒來取飯盒,下午三四點鐘時,他風塵仆仆的送來了全套的高中教材和參考書、習題冊,還買回來一臺錄像帶播放機,還有好幾箱子錄像帶。

周犁把錄像機跟電視連好,手把手的教舒望北怎麽用,箱子裏的錄像帶都是周犀托人弄來的重點高中的各科老師的講課錄像。

箱子裏另外還放了些筆記本,都是收集來的優秀畢業生的課堂筆記。

舒望北沒想到周犀的動作這麽快,也沒想到他态度這麽堅決,他坐在書房裏,周圍圍着一大堆的複習材料,腦袋裏亂七八糟,周犁什麽時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上一世,舒望北不是沒想努力過,也不是沒憧憬過,在工地裏和水泥搬磚頭時,他也想過利用下班的時間看書學習,他也曾經不甘心在底層過一輩子。

當時他們工友裏有個新來的小夥子,十八九歲的年紀,上工之餘從來不跟其他老工友一起出去玩,從來都是在工棚裏昏黃的燈光下看書做題,剛開始工友們都說他異想天開,叫他不要浪費工夫,還不如跟大家一起打兩局牌,那小夥子只是笑笑,下工了還是自己窩在那裏看書。

舒望北觀察了他一段時間,後來自己也學着他的樣子,去新華書店買了幾本教材,沒事的時候也拿出來看看,可是沒過多久,他就開始耐不住寂寞,老工友們後來又叫他幾次,他就禁不住誘惑,跟着人家出去了,再後來,那幾本教材就在角落裏堆了灰,徹底變成無用的垃圾了。

那時他想,他努力是為了誰呢,他誰都沒有了,為了自己的話,那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時行樂吧。

再後來過了大概兩年,那個小夥子離開了工地,走的時候請大家一起吃了個飯,就在那天,小夥子拿到了自考大學的入學通知書。

再後來大概又過了兩年,就在他們已經漸漸淡忘這個人,也淡忘這件事時,有一個傍晚,舒望北吃完飯無聊的在附近街上遛彎時,他看見紅綠燈路口停着輛轎車,駕駛位上一個眼熟的西裝革履的青年正在車窗那裏向自己招手叫自己的名字,舒望北恍惚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考上大學的那個一直捧着書本的小夥子。

舒望北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眼前都有些發黑了,他當做沒看到那人,轉身飛快的離開那條街上,逃的無比狼狽。

重活一世,舒望北又得到了一次機會,他想,為了他和周犀的将來,這次他絕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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