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

現在是下午兩點多, 正是一天裏氣溫最高的時候。

籃球場上的年輕人們揮汗如雨,不大會兒大部分人都脫了襯衫只留下件白背心,又打了一會兒,已經有幾個幹脆連背心都脫了光膀子的。

舒望北也熱得厲害,他早把襯衫脫了扔給周犀了,這會兒玩嗨了想脫背心,手指都搭在衣襟下緣了, 就在這時敏感的感受到了來自場邊大楊樹下直射過來的凜然的目光,舒望北手指抖了下,假裝擦汗似的手心在背心上蹭了蹭, 好吧,還是老老實實熱着吧。

半場結束後,舒望北這邊領先了六分,他得意洋洋的往周犀旁邊跑, 笑得兩排白牙都露出來了,“怎麽樣?我厲害不?”

“你最厲害!”周犀仰頭看他, 笑着表揚道。

舒望北笑得更加恣意,像夏天裏枝葉繁茂、生氣蓬勃的小樹。

周犀閉了閉眼睛,想壓下內心突如其來的沖動,但到底是沒完全成功, 他憋得太久了,太想放肆一下了。

周犀坐的地方離人群有一小段距離,現在沒人注意這裏,而且以舒望北站着的角度, 別人想看也看不到。

周犀态度自然的從口袋裏掏出來手絹,舒望北很自覺的彎腰湊過來,讓周老師幫他擦汗。

周犀給他擦完了臉又要給他擦後脖頸,輕聲說道,“再往前點兒。”

舒望北沒多想,又往前湊了湊,周老師幫他擦完汗,身體突然往前探了下,嘴唇差點就貼到舒望北側邊脖子上了......。

“師母,你籃球打得真好,是不是專門兒練過啊?”一個女孩子脆生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周老師搭在舒望北後脖頸上的手指抖了抖,他面無表情的靠回輪椅椅背,同時收回手。

舒望北并不知道剛才那一瞬間他錯過了什麽,他轉身看向身後,一個眼熟的小姑娘正看着他笑,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王麗娜。” 周犀叫出了這個學生的名字,語氣似乎比平時還要冰冷。

小姑娘看上去很怕周犀,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小聲的叫了聲“周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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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北這才明白她的尴尬是哪裏來的,這不是前幾個月他蹲學校牆角時抓到的早戀的女孩嗎,他記得是本校老師的孩子。

“水平還行吧?”舒望北看出她的局促,趕緊接話,爽朗的笑道,“我告訴你,你師母我雖然不是專業練過的,以前跟校隊的也是一起玩過的,見過的都說好!”

小姑娘腼腆的笑笑,偷偷用眼角瞟了周犀一眼,咬了咬嘴唇猶豫着說道,“師母,我能跟你說說話嗎?”

舒望北有些意外,回頭瞅了周犀一眼,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就打算跟着小姑娘走了。

周犀從他身後叫住他,“襯衫穿上。”

舒望北偷偷撇嘴,從周犀手裏把襯衫拿過來老老實實套上了,下面一個扣子不落的扣好,到領口那裏他停下了,看周犀臉色,見周老師僵硬着臉點了點頭,才松了口氣把手放下了。

這要是一直扣到領口,自己下半場不用打了,直接氣兒不夠用憋死了。

跟着王麗娜走到操場另一邊沒人的地方,舒望北還挺好奇小姑娘要跟自己講什麽的。

王麗娜擡頭沖着舒望北笑笑,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的,挺招人喜歡。

“師母,我跟姜林分手了。”

姜林是那天那個跳牆的男孩子的名字。

舒望北挺驚訝的,“你們吵架了?”

明明是不希望學生早戀的,但是舒望北自己有喜歡的人了,更能體會到感情的難得和難以割舍,他們這會兒真分手了,舒望北多少有些惆悵。

“不是,”王麗娜搖頭,“我們和平分手的。其實嚴格來說不算分手,只能說是戀愛暫停。”

舒望北不明白,笑着說道,“你們這些小孩想法還真多,那你給我講講你們的戀愛暫停是個什麽意思?”

“周老師說的對,我們現階段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他家境不好,我家也就一般,将來我們想永遠在一起,現在就得努力學習,為未來鋪路。”王麗娜說道。

舒望北那天把這事告訴周犀以後,他以為以周犀的一貫的行事方式,早就使用強制手段把這對情侶弄得跟七仙女和董永似的,只能等鵲橋相會了呢,沒想到周犀竟然不僅苦口婆心的跟這對小情侶談了,竟然還談到了将來,真是......舒望北發現自己還是把周老師想得太過冷血了。

“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舒望北問。

“好好學習,考高中,然後再一起考同一所大學。”王麗娜說道,語氣堅定,“現在上初三,我們暫停三年時間,努力學習,等考上大學那天,我們繼續在一起。”

舒望北愣住了一會兒,好半晌嘆息道,“我是發現了,不能小瞧你們,小孩子也真是不簡單。”

王麗娜笑了,小臉蛋紅撲撲的,“師母,這次要多謝你,謝謝你沒把這事告訴我爸,也幸虧有你,本來那次的第二天周老師找我的時候,我都吓死了,沒想到他這次這麽好說話。”

舒望北笑了,睜眼說瞎話道,“周老師一直都是這麽慈祥善良的嘛!”

王麗娜聞言剛想說話,聽見身後傳來個冷冰冰的聲音。

“要開場了。”周犀自己轉着輪椅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王麗娜身後。

舒望北剛才當然看見周犀過來了,覺得自己馬屁拍的剛剛好,忍不住得意的笑,跟小姑娘揮揮手,“我去了,祝你們高中金榜,心想事成!”

說着就推了輪椅往之前那棵大楊樹下面走,邊走還邊絮叨,“這麽大的太陽你就別到處亂跑了,曬暈了怎麽辦。”

“我沒那麽虛弱。”周犀聲音聽着冷冷的不太耐煩。

舒望北嘿嘿笑,動作迅速的在周犀臉上摸了一把,心滿意足的揩了把油,“曬不暈也不行,好不容易養出來的白白的皮膚可不能曬黑了。”

周犀臉上終于繃不住了,若有似無的露出點兒笑意來,叱責道,“貧嘴。”語氣怎麽聽都不兇狠。

舒望北眯着眼睛笑了,這麽些日子以來,他不敢說完全掌握了周犀的脾氣,但也有百分之□□十了,逗弄到什麽程度既不會讓周犀生氣,又能讓自己過瘾,他簡直掌握的太好了。

前面球場邊上又來了兩個年輕人,好像跟球場裏的老師們都挺熟的,正跟這些老師挨個兒打招呼。

舒望北不經意的看過去一眼,眼神凝固了一瞬。

“那兩個是學校新來的老師,陳飛和蕭然。”周犀說道。

“嗯,”舒望北剛才高昂的情緒落下來了,他把周犀推到原來那棵大楊樹下,回頭看了眼正往這邊走來的新老師,轉回頭看周犀,“那個蕭然我認識。”

“他是我初中時的同桌。”舒望北接着說道。

然後不等那兩人走過來,就下場打球去了。

兩個新老師半個月前才調過來,陳飛年紀大一些,是從下面鄉下中學調上來的,蕭然也是本地人,從奮鬥中學畢業後沒上高中,直接考了師專,畢業後在外地當了兩年老師,最近辭職回老家,檔案調回到當地,就被教育局的找上門,談完話就給安排到鎮裏中學了,現在奮鬥中學急缺老師,上過師專的專業老師不多。

兩個新老師周末沒事,就約了出來打球,正好碰上周犁他們打比賽,剛才跟場上老師都打了招呼,商量了當替補,這會兒過來跟周犀打聲招呼。

周犀簡單跟他們聊了幾句,目光不經意似的在蕭然身上轉了個來回,和舒望北同樣的年紀,皮膚白皙,身材瘦高,穿着得體,笑容溫和,跟旁邊的土裏土氣的陳飛一比,算得上是個美男子。

周犀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球場裏的舒望北。

舒望北搶到了球,正要上籃,本來十拿九穩的扣籃偏偏出現了偏差,在籃筐上彈了幾下跳出來了。

接下來,舒望北完全不複上半場的英勇表現接連失誤,他們的隊伍比分開始落後,周犁叫了換人,新來的蕭老師替補上去,兩人在場邊錯身而過時,蕭然笑着向他伸出手,按慣例舒望北這時候應該也伸手拍一下表示交接,但是他遲疑了,猶豫了一下才伸手拍了一下。

這短短的一秒鐘別人都沒注意到,只有時刻關注着他一舉一動的周老師看得一清二楚。

蕭然上場後形勢開始逆轉,他的球技比舒望北還要好,身材比舒望北高,自然條件在那裏擺着,舒望北雖然彈跳力好,但也吃虧在身高不夠高。

舒望北下場以後,就坐在周犀身邊幫他扇扇子,安靜的看着場上的比賽。

周犀把手裏的汽水遞給他,舒望北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喝完了臉色緩和了很多,看着周犀笑的奸詐,低聲道,“你剛喝過的啊?那我不是賺到了?間接接吻啊。”

周犀拍了他頭頂一下,把他手裏的汽水瓶拿過來放在手裏,并不理會他的逗弄。

過了幾分鐘,周犀仰頭,就着瓶口喝了一大口汽水。

可惜,舒望北這時候的注意力在球場裏,并沒注意到。

.......

回去的路上周犀不大高興,舒望北可以肯定。

以往周犀在車上也不怎麽說話,今天更是尤其的沉默。

吃過晚飯收拾完,周犁還賴着不走,他贏球的興奮勁兒還沒過,這會兒正絮絮叨叨跟舒望北炫耀他那個三分球。

說完球又說到球場上的人,誰的優勢劣勢都分析了個遍。

說到蕭然的時候,周犁豎大拇指,“這哥們兒,牛逼!那球運的,沒誰了!”

“哎,我說,那小子跟你是同學吧,我問過了,他以前也是奮鬥中學畢業的,跟你同歲。”周犁問道。

舒望北的态度不太熱絡,勉強點頭,“同班的。”

周犁狐疑的上下打量他,敏銳的發現了問題,“你們同班同學今天怎麽沒見你們打招呼?關系混得這麽冷淡的嗎?”

舒望北沒吱聲。

周犁越想越不對,“怎麽的?有故事?”

舒望北用眼角瞟了身後在看書的周犀一眼,點了點頭,早晚都得說的,既然如此,現在就坦白了得了。

“呦,”周犁誇張的叫了一嗓子,“我們純潔的小望北竟然還是有過去的人呢,快說來聽聽,你是怎麽被抛棄的?”

舒望北眼皮子直跳,餘光敏銳的發現周犀不知道什麽時候把書放下了,注意力也放到了這邊。

舒望北硬着頭皮反駁道,“你怎麽就知道我被抛棄了,就不能是我抛棄他了嗎?”

周犁搖頭晃腦邪笑着道,“那小子長得人模狗樣,打扮的溜光水滑,一看眼神就心機深沉,你這種心思單純的小boy很容易被吸引啊,然後被騙財騙色什麽的......。”

“別瞎說!”舒望北恨不能把周犁嘴堵上,“沒那麽回事。”

“那是怎麽回事?”周犁嘿嘿冷笑,“你倒是說清楚啊。”

“我......我犯的着跟你說嗎,你現在就回去,我跟周犀說。”舒望北惱羞成怒吼道。

周犁雙手環胸,冷哼一聲,“怎麽了?心虛了?怕人知道了?你想讓我回去,也得問問我哥答應不答應。”

舒望北又生氣又尴尬,憋得臉通紅,周犁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架勢,不忍不讓,兩人一起看向周犀,目光炯炯的。

周犀皺緊了眉頭,“你先回去。”

周犁驚訝的張大了嘴,用手指了指自己,“你在說我嗎?我的親哥。”

周犀點頭,“今天晚了,望北打完球又做飯,早就累了,有話明天說。”

周犁不可置信,“你弟弟我也打完球幫着做飯刷碗了啊!”

周犀不吱聲了。

周犁氣壞了,“有異性沒人性......不對,是有同性沒人性,哼,我走了,明天我不來了,你們有能耐別找我。”

說完氣沖沖走了。

舒望北幹巴巴在原地站了會兒,感到異常的尴尬與煎熬,想了想,灰溜溜去書房把雞毛撣子雙手捧着請出來,送到周犀面前,“你懲罰我吧。”

周犀沒伸手,“你沒做錯,為什麽要懲罰你。”

舒望北回頭看了眼門口,“我身為哥夫沒敦親友愛,把弟弟氣走了。”

周犀沒說話,舒望北就保持着托着雞毛撣子彎着腰的姿勢。

過了好半晌,周犀嘆了口氣,“放下吧,過來坐好。”

舒望北聽話的把雞毛撣子放下,乖順的坐到周犀旁邊,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媳婦似的。

“跟我說說,怎麽回事?”周犀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不要吓壞了身邊的小年輕。

舒望北尴尬的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初中時候......我追求過他。”

周犀轉頭看了他一眼,“現在呢?”

“嗯?”舒望北沒反應過來,“現在什麽?”

周犀眼神深沉,沒回答。

舒望北頓時明白了,趕緊擺手道,“沒有,絕對沒有,我早就不喜歡他了,那時候都是年少無知......。”

“你怎麽知道你現在不是年少無知?”周犀的語氣冷冰冰的。

舒望北又愣了一下,腦細胞瞬間死了一大堆,急的想抓頭發,眼圈都急紅了。

舒望北大腦一片空白,他是真怕周犀誤會他,他能感覺到兩個人的關系在日益親近,他不想讓好不容易走近的腳步又撤回到原點。

舒望北不顧周犀的命令,站起身湊到他跟前,俯身抓住周犀肩膀,很用力的抓着,咬牙切齒道,“你絕對不許亂想,如果不是我死了怕你會傷心,我現在就可以拿把菜刀把心剖出來給你看。”

舒望北眼球赤紅,臉上的表情兇狠的就像要殺人,他用要吞噬了周犀的眼神惡狠狠說道,“我喜歡你,是那種想把你吃到肚子裏讓誰也搶不走你的喜歡!”

周犀擡頭看着舒望北,冰冷的表情變得凝固了,看起來有些愣怔,慢慢的,一絲紅挂到了他耳朵尖,慢慢又蔓延到他的脖頸,最後蔓延到了臉上,他的皮膚很白,紅色就特別明顯。

周犀低下頭,沒再看他。

這回輪到舒望北愣住了,他發現,在他大腦混亂的時候,他胡亂發狠說出來的渾話奇異的命中了周犀不知道哪根敏感的神情,竟然讓周犀害羞了。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好機會啊!

舒望北壓低了身體湊得很近看他,輕聲問,“我親你好嗎?”

周犀的回答是一下子把他抱進自己懷裏,舒望北一個趔趄跌到他腿上,被他按在懷裏吻住。

舒望北被親的心思浮動,他坐在周犀腿上,一只手在他背後環抱着,另一只手在他身上胡亂摩挲,唇齒交接間,有人發出了模糊的哼哼聲,臉都紅成了一片。

“別等了,就現在好不好?”一個吻暫告一段落,舒望北呼吸急促,抵着周犀的額頭,可憐巴巴乞求着,“我真的夠大了,別折磨我了,求你了。”

周犀也是喘得很厲害,他試圖克制自己,閉了閉眼睛,額頭的青筋都鼓起來了,過了幾秒鐘,他睜開了雙眼,眼神裏的內容讓舒望北心髒跳得砰砰的。

周犀讓舒望北在自己身上坐好,摟住自己脖子,轉動輪椅就往床邊滾動過去。

舒望北激動的眼睫毛都濕了,太好了,終于等來這一天了,他就像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大聖,熬了那麽多年,終于要出頭了,內心的欣喜讓他特別想拿個大喇叭跑到人家奮鬥中學操場上去,到那大聲喊,“我這只癞蛤|蟆就要吃天鵝肉了,你們最帥最酷的周老師被我弄到手了!”

周犀費力的把他抱到床上,在這個過程中,舒望北特別配合,周犀那個角度不太好使力,他就自己用手撐着假裝着是被扔上去的。

然後還起來幫着周犀上床,讓他用手臂撐着覆在自己身上。

兩人彼此凝望,眼神裏都是火星子,稍不注意就是一場熊熊大火。

舒望北都快喜極而泣了.......。

“哥,我不服,憑什麽就讓我回去......,”哐啷一聲,周犁一腳踹開了門,卧室門外客廳裏的小喜被吵醒了,它睡眼朦胧的發現周犁來了,于是張開鳥嘴叫道,“舒望北,有人來了,你還不去接客。”

舒望北真的哭了。

周犁伸手死死捂住嘴,眼睛瞪的老大,他看着床上疊羅漢似的兩個人,不明白怎麽回事的是傻瓜。

“那啥,姨父給的書你們都學會了?”周犁眼睛努力往旁邊瞟,這時候他如果馬上離開,日後見了免不得尴尬,所以他在努力找話題,很努力的想化解尴尬。

“挺好,夫妻嘛,不幹這些幹嘛呢,是吧。”周犁開始語無倫次,“大晚上的多無聊,這樣特別好,特別好......。”

他在門口廢話,舒望北恨得開始想,周犀要是沒弟弟就好了。

周犀反應過來了,呼吸已經漸漸平和,他撐着胳膊坐起身前,拿了條被子蓋到舒望北身上,眼神冰冷的盯着自己弟弟。

周犁“操”了一聲,終于不再強找話題,在周犀發火之前,砰的一聲甩上門灰溜溜跑了。

舒望北抱着周犀的腰耍無賴道,“剛才什麽都沒發生,我們繼續。”

周犀已經徹底清醒過來,拍了他後背一下,“起來吧,不早了,去洗漱,睡覺。”

舒望北仔細觀察周犀的表情,發現他臉上已經沒有任何情|欲殘留,再想讓他意亂情迷太難了。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哭,“老天爺啊,我他娘個腿的怎麽就這麽命苦啊。”

好好的氣氛就這麽沒了,舒望北悲痛欲絕。

洗漱之後,兩人躺在床上,舒望北還沉浸在悲痛的情緒裏無法自拔。

周犀在他旁邊倚靠着床頭看書,此時的他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冷冽的難以親近的氣息。

周犀平時大多數時候是這個樣子的,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冷冷淡淡的樣子,平時又對舒望北各種約束,可就算是這樣,還是把舒望北迷得不要不要的,而且只要周犀稍微露出個笑容或者态度溫和了一些,舒望北就能美上天,他就是這麽沒節操。

被舒望北盯着看的周犀突然皺了皺眉頭,他放下手裏的書,轉頭看向他,“剛才周犁是不是說姨父送書了?什麽書?學會什麽了?”

舒望北頓時心虛的躲開周犀的目光,完蛋了,他徹底忘記這茬了,那兩本書還在書架上放着呢,自從他拿回來想看沒看成那次之後,他就沒拿下來過。

周犀目光如炬,這種心虛的表情他見得多了,他把書放到床頭櫃上,坐直身體,冷聲問道,“怎麽回事?”

舒望北見勢不對,趕緊也坐起來,嘿嘿傻笑,“也沒啥,就是姨父知道我在學習高中課程.......。”

“學會說謊了?”周犀眼神已經很不愉快,“你想好再說。”

舒望北知道周犀的性格,做錯事可以改正,但說謊不行。

他哭喪着臉從床上爬起來,到隔壁書房書架上找到那兩本書,還好好的在報紙裏包着呢。

“給,”舒望北把書上交,“是上次去他家吃飯姨父給的,我可沒說要,是他非要給的。”

周犀把包着的報紙揭開,把兩本書的封皮都看了一遍。

空氣徹底安靜下來。

舒望北偷眼看他,見周犀正面色陰沉的看着自己。

“你別生氣,我沒看......,”舒望北遲疑了一下,到底不敢說的太滿,“不是,我是剛想看,還沒看呢害怕被你發現就藏起來了,我現在就把這兩本書扔掉。”

說着他就想伸手去拽周犀手裏的書,周犀擡手躲了一下,從那本小一些的《夫妻大保健》裏掉出來個小冊子,正好落在了兩人中間,書頁嘩啦一聲打開了,那是本畫冊,那頁上一對小人正在這樣那樣,畫得特別真,纖毫畢現的。

舒望北沒料到還有這麽一出,那天他就翻了翻另一本新婚必知,這本根本沒看,他下意識看過去,頓時驚的張大了嘴,鼻血差點兒流出來,謝老頭還有這種好東西......不對,這是要害死他啊。

“這裏面怎麽還有這個,我真不知道啊,姨父給我的時候沒說啊。”舒望北快崩潰了。

周犀撿起那本畫冊,像檢查作業似的随意翻了幾下,然後合上和那兩本書放在一起。

“好奇?”周犀的語氣冷淡,聽不出他的态度。

舒望北掃了眼他的臉色,見他似乎并不十分生氣,這才大着膽子誠實的“嗯”了一聲。

“這些東西,”周犀用手掂了掂了那兩本書,“中學的生理衛生課不都講過嗎?”

舒望北搖頭,控訴道,“哪講過,那時候生物老師直接把這部分跨過去了,只劃了幾個考試的重點,一句都沒講過,而且不一樣的,這個主要是說婚後夫妻怎麽那啥那啥的,初中課程怎麽會講。”

周犀好像不明白似的問道,“那啥是什麽?”

舒望北臉紅得快出血了,抛了個大家都懂的眼神,“就讓你高興我也高興的那點兒事呗。”

周犀點頭,輕輕“嗯”一聲,“你不是說沒看過?”

舒望北張大了嘴巴,沒想到周犀是在套他呢,好半天沒發出聲音來。

“不是,我就看了眼标題,真的,就那天我拿出來才看了一眼,你就來趴門玻璃,我一害怕就藏起來了,”舒望北舉手發誓,“我說的全是真話,要是騙你我天打雷劈。”

周犀皺了皺眉頭,“別瞎說,童言無忌。”

舒望北在心裏腹诽,他們家偉大的祖國花朵的園丁又開始迷信了,再說他都多老大了,還童言個腿兒啊。

周犀把書又用報紙包好,随手放進了他那側床頭櫃的抽屜裏。

“睡吧。”周犀在被子裏躺好,閉上了眼睛。

舒望北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周犀竟然沒懲罰他,簡直是破天荒了。

舒望北僵硬着回到自己那側,躺好了把臺燈關掉。

黑暗中,他感覺到周犀突然翻了個身,面向了自己。

“姨父怎麽知道我們的事?”周犀問。

舒望北內心又一次敲響了警鐘,但他不敢不說實話,“我以前懷疑你......不舉,實在憋不住就去問了周犁......。”

周犁簡直就是個大廣播喇叭,舒望北覺得自己這次肯定逃不掉被懲罰的命運了。

出乎意料的是,周犀只輕輕“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随意似的說了句,“以後別亂想,我沒問題。”

雖然這事舒望北已經早有猜測,不過如今聽到官方蓋棺定論的聲明,當然更加放心了,舒望北覺得今天也不是沒有好事的嘛。

周犀躺平蓋好被子不再說話了,漸漸呼吸聲緩慢綿長起來,舒望北聽着他的呼吸聲,把身體往他那邊又湊近了些。

自從結婚那天起,兩人一直蓋着一床被子,剛開始彼此都不習慣。

周犀睡覺的姿勢很标準,睡着了也不大動,舒望北則不一樣,他以前自己在家,是能從炕這邊睡到另一邊的,有時候腦袋和腳都能颠倒過來。

跟周犀結婚以後,舒望北的睡眠習慣已經好了很多,但是還難免搶被子擠人。

有一次他半夜起來想去廁所,發現自己把被子全搶過來了,還團吧團吧塞到自己身子底下,用腳跨着護得牢牢的,周犀身上就蓋着條枕巾,那時候還是初春,後半夜爐子裏的火滅了,正是一晚上最冷的時候。

舒望北頓時非常自責,趕緊把被子給周犀蓋回去,第二天他就跟周犀說兩人還是分被子睡吧,被周犀拒絕了。

舒望北怕以後自己還搶被子,周犀倒是并不在意,只淡淡說道“習慣就好。”

後來兩人還是蓋一床被子,只是舒望北心裏總惦記着不要搶被,半夜偶爾會驚醒看看周犀身上蓋被沒,再後來他醒來的次數漸漸減少,到現在基本不會醒了,而周犀身上也不會沒被子蓋了。

婚姻的開始就是這麽個磨合的過程。

談戀愛要比婚姻簡單的多,彼此喜歡就好,婚姻生活想要過得蜜裏調油似的,卻沒那麽容易,戀愛了多年的人一旦生活在一起,會發現彼此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原來很多生活習慣也是需要磨合的。

舒望北和周犀跨過了戀愛階段,直接進入了婚姻。舒望北原本有很多的擔憂和困惑,在逐漸的深入了解了那個不大一樣的周老師後,舒望北陷入得越來越深。

周犀是這麽好,舒望北無法想象如果這一世他還是固執己見,連面都不見一次就否定了這次機會,等他死去那一天,在陰曹地府,會不會有陰差給他看這輩子的因果緣分,如果他得知自己錯過了什麽,會不會悔得捶胸頓足。

舒望北胡思亂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他破天荒的起晚了,周犀說他沒睡好,讓他再躺會兒,自己跟周犁去療養院吃早飯。

正好舒望北這個時候不想見到周犁,幹脆就在床上沒起來,又睡了個回籠覺。

雞窩裏老母雞剛下了蛋,很怕別人不知道,正滿世界咯咯咯的廣播,舒望北被吵醒了,去廚房給自己下了個雞蛋面,雞蛋就用的剛下的那一顆,十分殘忍的當着老母雞的面掏出來的。

吃過早飯他簡單收拾了屋子,髒衣服洗好晾上,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明媚,他把被子褥子都拿出來挂到晾衣繩上。

正忙活着,有人在院門外敲門,舒望北應了一聲“來了”,匆匆跑過去開門。

門打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站在門外。

“你怎麽來了?”舒望北臉色不大好看,“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蕭然白皙的臉上挂着個溫和笑容,“我出來去學生家家訪,聽說你住在這,就過來看看,打擾了。”

舒望北手扶着門把手不松開,沒有想讓這人進院的意思。

“這麽多年了,還在生我氣嗎?”蕭然的表情有些委屈,他眉頭微皺,“望北,我能和你談談嗎?”

鄰居家門口有兩個大姐在聊天,這會兒已經頻頻的看過來好幾次,舒望北不想讓別人看笑話,沖着那邊露了個笑臉,打了招呼,才讓開門口讓人進來。

“我一回來就聽說你結婚了。”蕭然的語氣有些黯然。

舒望北假裝沒聽出來,很大方的回道,“你婚禮我不會去,你也不用給我随禮了。”

蕭然被他堵了一句,心裏不大舒服,但還是隐忍道,“你都聽說了?我也不想的,家裏父母都給安排好了......。”

“行了吧,你可別在這裏給我裝可憐,我也可憐不起你,就你那心眼兒多的夠烤串了,一不小心就得掉你坑裏,”舒望北毫不客氣的指着他鼻子道,“蕭然,我跟你說,你以前坑我我不跟你計較,但是你也講點兒良心,別可着一人坑起來沒完。”

蕭然面上不太好看,但還是隐忍着沒發火,“你今天心情不好,我還是改天再來看你。”

舒望北不理他,由着他自己開了院門走出去。

這麽一出把舒望北一天都毀了,好心情都沒了。

晚上周犀回來時看臉色也不大高興,舒望北不知道他這是跟誰生氣呢,不得已還得去問周犁。

周犁還記他的仇呢,幸災樂禍道,“除了您老人家還能有誰呢。”

舒望北懷疑他在吓唬自己,可再研究了下周犀的臉色,就發現周犁還真沒騙他。

周犀不是那種在單位或者和朋友生了氣,回家拿家裏人撒氣的那種類型,他平時從不把工作上的負面情緒帶回家,只要舒望北乖乖的不犯錯,他從來都算得上是和顏悅色的,雖然面上看上去還是冷淡的,但舒望北與他相處久了,就是能從他那張冷臉上看出和氣來。

可是今天,周犀臉上帶着霜,怎麽看都和和氣搭不上邊。

晚飯吃完了,周犁早早就走了,走的時候還沖舒望北比了個“你完了”的手勢,把舒望北弄得更加不安。

全都收拾完,舒望北很自覺的去書房,周犀放下書看他。

果然是在等他,舒望北實在想不出來今天自己犯了什麽錯,或者是以前犯了什麽錯今天東窗事發了。

“今天誰來過家裏?”周犀問。

舒望北恍然大悟,“鄰居大姐跟你說了?”

周犀搖頭,“當事人跟我說了。”

“啊?”舒望北沒反應過來,“啥意思?”

“蕭然今天去療養院找了我。”周犀答。

舒望北還是沒明白怎麽回事,“他找你幹嘛?”

周犀冷笑了一聲,發出的聲音像混了冰渣子,“他跟我說要跟我公平競争。”

“争什麽?”舒望北第一個想到的是學校裏的職位、榮譽之類的,或者進修機會,他們老師天天除了教學最關心這些。

周犀又笑了一聲,舒望北有不好的預感。

“你,”周犀回答道,“他要跟我公平競争你。”

舒望北震驚的徹底懵住了,好半晌冒出來一句,“不是,他有病吧。”

周犀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那眼神看得舒望北不寒而栗,他連忙說道,“你得給我機會解釋。”

周犀生氣的時候都會提醒自己,舒望北是愛人,不是學生,他盡量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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