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醒來
蕭然是在第二天下午時醒過來的, 醫生說這關算是挺過去了,他的狀态還不錯,但是現在還不能說話,大家還是不能進去看他。
周犁站在ICU的玻璃外面看了好一會兒,兩天一宿沒合過眼的他看起來終于有了些疲态,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眶,轉身離開了醫院。醫院門口有家小賣店, 他進去了兩分鐘,再出來時,手指間已經夾了一根點燃着的煙, 迷離的煙霧中周犁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陰沉。
他閉了閉眼,腦海裏一瞬間晃過很多場景,放學回家進了院子就能聽到的歇斯底裏的母親的尖叫、父親的怒吼,還有東西在地上碎裂的嘈雜的噪音, 掃帚打在身上後尖銳的疼痛......。
一根煙抽完了,他拿着車鑰匙啓動車去了療養院, 在院子裏等了一會兒才見他哥從樓裏出來。
周犀上車時皺了皺眉頭,“你抽煙了?”
周犁點了點頭。
“不是戒了快一年了嗎?怎麽又抽上了?”周犀問道。
“累了,抽一根解解乏,以後不抽了。”周犁踩下油門, 車子在路上駛得飛快。
等到了家門口,周犁幫他哥拾掇好,又上了駕駛座,“今天沒胃口, 我不吃了,你進去吧。”
周犀沒動地方,“ 吃不下就少吃些,跟我進去。”
周犁轉頭看他哥,眼神陰郁,“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周犀嘆了口氣,“望北這兩天的狀态也不好,你進來吧,我想跟你們談談。”
周犁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把車熄了火拔了鑰匙跟着進了院門。
晚飯沉默着吃完了,奶奶在客廳看電視劇,舒望北泡了茶端進書房。
三個人在書桌周圍坐好,周犁一直微微側着頭,不肯讓人看見他正臉。舒望北也垂着臉,手指無意識的攥緊了又松開。
周犀來回看了看這兩張年輕的臉,忍住想嘆氣的沖動,“心裏怎麽想的,有什麽話想說的,都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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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北擡頭看了他一眼,“我心裏難受,他要是就這麽沒了,我會愧疚一輩子。”
“你呢?怎麽想的?”周犀看向周犁。
周犁看了舒望北一眼,沒說話。
周犀沒強求他開口,他轉向舒望北,問道,“你覺得喜歡一個人是罪過嗎?”
舒望北搖頭,“當然不是。”
周犀點點頭,接着說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想誰的心情都不會好,但是,望北,我希望你明白,這件事的起因不在你身上,當年你對蕭然的好感,還有蕭然當時對你藏在心底卻無法付諸于口的喜歡,都不是錯的。”
“年少時的愛情是很美好的東西,但是變數太多。你們當時如果沒有錯過,那麽有可能有兩種結果,一起走下去了或者半路就分手了,分手了以後可能互相怨懑互相抵觸,一起走下去了也就沒有我們的今天了。望北,這兩種結果是你想要的嗎?”
舒望北搖頭。
“我想除了這方面,你心裏的愧疚源于沒有及時發現蕭然的不對勁,沒有及時給予他幫助。也許我這樣講過于客觀了,可是這是事實,蕭然走到今天這一步,與他的家庭他本身的性格、行事方式都有關,就算你當時發現了,拉了他一把,也未必不是今天這樣的結果,對于他來說,你能發揮的作用太有限了。”
舒望北低着頭不說話。
周犀看着他嘆了口氣,“望北,你可以因為這件事消沉一段時間,但我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自責裏。好了,你出去吧,陪奶奶看會兒電視說說話,這兩天你狀态不好,她很擔心你。”
舒望北擡頭看向周犀,“對不起,是我太自我了,沒注意到你們的感受。”
周犀搖頭,“別亂想,我們都不介意,去吧。”
舒望北這才點點頭走了。
周犀看着他的背影出了房門,轉頭看向周犁,“說說吧,你怎麽回事?”
周犁下意識的去掏口袋,才想起來新買的煙盒被他扔進爐膛裏去了。他兩只手攥在一起,力氣用的很大,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來。
“蕭然的身上有很多傷痕,新的舊的都有,明顯不是在投河時傷到的。昨天在醫院醫生推他出來時,床單掉下來一塊,護士很快就拉了回去,但我看到了。”
周犁擡頭快速看了他哥一眼,“我想你應該能看出來,他媽的狀态不對。”
周犀沉思了半晌,目光複雜的在周犁臉上來回掃視,“你最近還好嗎?我現在已經逐漸在恢複,望北可以照顧我。你要不要馬上回去北京?醫院那邊我來聯系。”
“沒必要,你別擔心,我挺好的。”周犁搖頭說道,“我準備九月份開學前回去,到時候如果有需要我自己會去的。”
周犀算是勉強放下心來,他囑咐道,“有事情一定不要瞞着我。”
周犁點頭,又強調了一遍,“我沒事。”
“你打算怎麽辦?”周犀問。
周犁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沉吟了一會兒答道,“蕭然的事情,我要管,而且要管到底。”
周犀明白他的想法,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有什麽需要我和望北幫忙的,就說出來,我們會支持你。”
周犁點點頭,像是松了一口氣,轉頭看了眼門口的方向,“這些事先別告訴他,我不想吓到他。”
周犀點頭答應了,“其實,他比你想的要堅強。”
周犁做好了決定,心态似乎也放松了一些,聞言他彎起嘴角笑了,那樣子有些促狹,“知道你的小望北哪裏都好,哥,你就別顯擺了。”
周犀伸手要打他,周犁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嘻嘻哈哈的開門跑出去了,一邊跑還一邊喊,“哥夫,我餓了,我要吃罐頭,你前兩天買的糖水黃桃呢,我都看見了,你別藏了。”
舒望北從客廳門口伸腦袋出來,“剛吃晚飯餓什麽餓,我看你就是饞,饞死你得了。”
說是這麽說,說舒望北還是從廚房裝零食的簍子裏把罐頭找出來了,一大瓶子分成四碗,一家四口一人一碗吃下去了,湯都喝的一滴沒剩。
舒望北看着周犁很主動的收拾了碗,拿到廚房去刷,他跟在周犁後面,伸手捅了捅周犁肩膀,“你還真餓了啊,我給你下碗面條啊?”
周犁回頭看着他樂,“行了,再吃成豬了。”說完了很不正經的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哥夫,你雖然長得很一般,可是真是賢惠的沒邊兒了啊。”
舒望北沒好氣的瞪他,決定以後把家裏好吃的都藏起來,一個都不給周犁吃。
......
蕭然是在到醫院的第四天轉到普通病房的,奮鬥中學的領導和老師都過來看過他,他班上的學生也派代表來過一次。
舒望北和周犁是等到第五天人都清淨了才過去的,那時候蕭然自己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房間裏隔壁還有個病床是空的。
舒望北把手裏的東西放到床頭櫃子上,湊近了仔細看他蒼白無血色的臉,輕聲問,“感覺怎麽樣?”
蕭然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站在舒望北身後的周犁,“我好多了,謝謝你們來看我。”
也許是身體虛弱,也可能是搶救室插管造成的影響,他的聲音嘶啞的厲害,說出口的每個字聽起來都像費勁了身上的力氣。
周犁走上前兩步看了眼他手上連着的吊瓶,才轉頭看向他,“不能說話就別出聲,好好養着吧。”
聽了這話,蕭然竟然彎起嘴角笑了笑,只是他現在整個人就像張紙片一樣,笑容在他臉上看起來反倒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周犁皺緊了眉頭不再看他,把床頭搖起來,在他身後墊了個枕頭,扶着他坐起來,“吃飯吧,給你帶了補身的粥。”
舒望北起身去拿炕桌和飯盒,蕭然目光追随在他身上,神色有些疑惑。
周犁去洗手間投了塊毛巾,抓住蕭然沒打點滴的那只手好好擦了一遍,連手指縫都沒放過,“你堂哥太累了回去歇着了,以後我跟他替班。”
舒望北把飯盒都擺好,熱騰騰的粥裏能問道一股淡淡的藥材味,“我問過醫生了,這些補身的藥材你可以用,放心吃吧。”
蕭然來回看了看兩人,嘶啞着聲音問道,“為什麽?”
“我們擔心你。”舒望北說。
蕭然愣了一下,低頭不再說話了。
周犁發揮了自己最大的耐心,看着蕭然慢悠悠一勺勺喝粥,又給他削了個蘋果,切成一個個小塊,讓他用牙簽紮着吃。
吃完了,周犁又拿了杯水給他漱口,漱好了扶着他躺下。
舒望北把飯盒收拾好了,拿好自己的東西彎腰看他,“蕭然,我先回去了,你別怕,周犁會在這裏陪你,有什麽事你就跟他說,我回家給你做好吃的,晚上給你帶過來。”
蕭然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了。
舒望北走了不大一會兒,蕭然就睡着了。周犁看着吊瓶裏的藥下去的差不多了,叫護士進來拔了一次針。
蕭然的手上密密麻麻都是針眼兒,都紅腫成一片了。護士解釋說本來每天打的抗菌藥就很多,再加上他血管細不好打,結果就這樣了。
周犁聽完了皺緊了眉頭,跟護士交代了一聲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手裏拎了幾個土豆,用刀子細細切成薄片,敷在針眼兒上。
蕭然睡醒的時候,周犁正坐在旁邊椅子上打盹。
蕭然一動,土豆片就從手上掉下去了,他垂眸看了一眼,目光又轉回周犁身上,在他身上來回的看了很長時間,才輕輕咳嗽了一聲。
周犁身上一動,人立刻清醒過來了。他立刻站起來看了蕭然一眼,“哪裏不舒服嗎?”
蕭然搖頭,嘶啞着嗓子輕輕說道,“我想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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