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番外一:蕭然和周犁
“媽, 我再也不敢了,你別打了!”男孩子稚嫩的嗓音帶着哭腔,有些嘶啞,軟軟祈求的語氣讓人聽了就不由得心軟,可惜被祈求的人心硬如鐵,女人一次次用手中的窄木條抽在幼小的男孩身上,在他身上留下一條條紅痕, 她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與手上的動作完全不相符,她不說話也不激動, 只有做動作時呼吸微微急促,整個過程都有條不紊,異常平靜,就像是在看一本書, 或者僅僅是在發呆。
啪的一聲,窄木條斷了, 女人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她轉頭看向自己手中的兇器,胸口微微上下起伏喘着氣,男孩小心翼翼的擡頭看她, 小小的一張臉上糊滿了淚水,女人看到了男孩的長相,那張臉上大部分遺傳了自己的相貌,只是臉型和鼻子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看了心頭怒火燃得更兇,女人放下木條,順手從茶幾上拿起把水果刀,照着男孩的臉就劃了上去,男孩凄厲的喊了聲“媽媽!”
周犁呼的一下從床上突然坐起身,伸手捂住自己的臉,把下鋪正在看書的管陽吓了一跳,管陽站起身有些好奇的伸脖子看他,“你又做惡夢了?”
周犁沒吭聲,過了幾秒鐘才放下手,坐在上鋪晃了晃腦袋,夢中那一瞬間的恐懼讓他心神激蕩久久不能平息,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一幕時常出現在他夢境裏,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擺脫過去時,就會時不時冒出來,讓他體會到來自幼年時期心底的絕望和挫敗感。
“喂,周犁,你沒事吧?”管陽見他垂着頭半天不說話,有些擔心的問道。
周犁伸手抹了把臉,搖了搖頭,“沒事,抱歉,吓到你了。”
管陽搖搖頭,無所謂道,“沒事,我沒那麽不禁吓,現在學校都放假了,就我一個人在這複習準備考研,連吃飯都沒人陪,你能回來住幾天簡直太好了。”他擡手看了眼手表,“也該吃午飯了,咱們一起啊?”
周犁點了點頭,從上鋪剛爬下來,宿管員就在外頭喊人了,“401周犁電話!”
周犁看了管陽一眼,管陽攤手道,“得,估計你是不能和我一起吃了,去吧,大忙人。”
周犁幾步跑到宿管辦公室,拿起電話聽了一會兒,輕輕“嗯”了一聲,說道,“好的,我知道了,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馬上到。”
周犁回宿舍快速收拾了一下,跟管陽說了一聲,拿包就出了門,他在學校的時候從來不開車,出門只好打車,現在學校放假,留下的學生不多,出租車也不大往這條街上走,他足足走出去兩條街才打到輛出租車,上車後他說了目的地:“去安定醫院。”
司機聽到這個名字後有些好奇的通過後視鏡看了後座的周犁一眼,周犁雖然扭頭看着窗外,仍然敏銳的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但是心中并無波瀾,這個地方對于普通人來說是個有些神秘和隐晦的存在,常人一般和這裏扯不上任何關系,但周犁對那裏非常熟悉,熟悉到再也不想進去那裏的大門。
車子足足走了四十多分鐘才停下,周犁付了車費,拎着包快速進了醫院大門,熟門熟路的直接上了三樓,有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遠遠的看見了他,向着他走過來。
周犁快走了幾步到他面前問道,“劉大夫,現在他情況怎麽樣?”
劉大夫皺着眉頭回答,“情況不好,剛才鬧的很厲害,把病房裏能砸的都砸了,好幾個護士一起才勉強按住,打了安定剛睡着了。”
周犁點了點頭,說道,“不好意思,麻煩您讓人清點一下,什麽東西壞了我按價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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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夫搖搖頭說,“現在和你在那會兒不一樣了,病房裏除了床和桌子,用的其他東西都包了軟橡膠,摔也摔不壞,不用賠,倒是他這個情況比較麻煩,他入院時狀态還好,整個人都很清醒冷靜,現在每天服藥治療,反倒每況愈下,今天鬧得尤其厲害,說是一定要見你,不得已才給你打了電話。”
周犁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半晌他看着劉大夫問道,“我現在能去看他嗎?”
劉大夫點頭,“可以,不過他醒來的時候你要小心,如果發現情況不對,一定馬上退出來。”
周犁點頭答應了,和劉大夫一起去了病房,劉大夫用鑰匙開門的時候,周犁就透過病房門口的小窗戶往裏看,蕭然靜靜的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單覆蓋下的身形看起來又消瘦了幾分,臉頰有些凹陷,顯得顴骨特別突出,他閉着眼睛,面容清秀,呼吸綿長,看上去很乖巧,很難想象他能鬧到安定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都受不了。
劉大夫打開門以後又囑咐了周犁幾句才離開,周犁進門後把門反鎖,從旁邊拽一把椅子坐到病床旁邊。
他靜靜的盯着蕭然好半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子裏的自然光線不再充足,就在這時,蕭然薄薄的眼皮動了動,周犁坐直身體,低垂着眸子看他。
蕭然緩緩睜開眼睛,他睜眼的一剎那,已經看向床邊的周犁,就好像是已經料到了他必然在這裏一樣。
“為什麽要這樣?”周犁的聲音冷冷的,他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有些陰郁,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蕭然彎起嘴角笑了一下,“你三天沒來看我了。”
“不過三天,你就砸了病房。”周犁的語氣帶了譴責。
蕭然轉頭看他,目光在他周身環繞,如有實質,像一種液體一樣有些粘膩的彌漫在周犁周圍。
“我想起來。”蕭然說。
周犁伸手掀開他身上的床單,才發現他身上綁着束縛帶,整個人只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只有頭能自由動,周犁手上的動作明顯僵了一下,才動手打開那些束縛帶。
蕭然獲得了自由,伸手在自己被縛住的位置揉了揉,從床上起身,找到床底的拖鞋,穿上後在周犁身邊站直了,長長的籲了口氣。
“我想出院。”蕭然說。
周犁搖頭,“不可以,你的病有進展之前不能出院。”
蕭然低頭看他,“求你,我要出院。”
周犁仍然不為所動,蕭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只要讓我出去,你讓我怎麽樣都行。”
“當初入院是你同意的。”周犁冷聲道,“現在出院就是半途而廢。”
蕭然面色哀戚,“我是不想讓你生氣。”
周犁站起身,“你自己不想治療,我生不生氣有什麽意義,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不要!”蕭然大喊了一聲,膝行着爬到蕭然面前,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要離開,求你!”
周犁停住了腳步,低頭看他,目光如佛陀般平靜無波,蕭然仰頭回視着他的目光,半晌,眼淚順着蕭然眼角落下,他低下頭抱着周犁的小腿嘶聲痛哭,有人在病房門外往裏面看,蕭然對着那個方向搖了搖頭,那人又離開了。
蕭然哭了半晌,突然隔着褲子拼命親吻周犁的小腿,周犁皺着眉往後退了幾步,蕭然爬着跟過去,幹脆深深俯下身子,在周犁的鞋子上親吻,甚至試圖伸出舌尖去舔周犁的鞋面。
周犁變了臉色,一腳踢在蕭然肩膀上。
蕭然被踢得往後趔趄了一下,捂着肩膀蒼白着臉色擡頭看着周犁。
“你就這麽賤嗎?”周犁沒發脾氣,語氣格外的平靜。
蕭然眼淚流的很兇,可還是彎起嘴角露出個笑容,那樣子看起來有幾分怪異,“你想我怎樣都可以,只要你每天都來看我。”
周犁沉默着在病房來來回踱步,蕭然知道他在思考,并不打斷他。
過了十幾秒鐘,周犁停住了腳步,“以前你在覓水鎮,只有寒暑假假期我們才能見面。”
蕭然點點頭,“所以我拼了命努力考北京的學校。”
周犁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我每天晚上會過來。”
蕭然不哭也不笑了,他就深深的看着周犁,好半晌,他突然起身走到周犁面前,邊走邊脫衣服,要求道,“抱我。”
這句話過後,兩人沉默着對視,距離很近,彼此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都看得真真切切。
周犁伸手一個巴掌打在蕭然臉上,蕭然被打得頭偏了過去,蒼白的臉上很快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紅色的巴掌印。
蕭然捂着臉,斜眼看着打了他的男人,周犁彎腰拿起衣服扔到他光着的身上,說了聲,“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轉身就離開了病房。
蕭然拿起身上的衣服,在周犁手指碰過的部位有些陶醉的聞了一下,又親了親,才穿好又躺回床上,屋子裏已經很暗了,他并沒有開燈,只在黑暗中盯着天棚,手向下伸,喘息着,嘴唇輕輕動了動,低聲反複念叨着,“周犁,周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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