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但為君狂(九)
來人正是舒筠風,他是個難以讓人産生緊張感的人,只是阿初生出一種必須好好應對的想法。在自己修煉之時,舒筠風想必也經過了艱苦的鍛煉,她見他已經是一名出色的劍修,更确切地說,已是一名仙君。
劍仙?阿初心道,對此人來說,恐怕劍修才是更加适合他的稱謂,畢竟所謂劍意修習,前路漫漫沒有盡頭。
阿初與舒筠風對面相望,手中都緊緊握了各自所用的法器。
這是衆人第一次見到的狀況——阿初手裏的法器雖是極富靈氣,卻與她的屬性不合,并非是她自己的本命法器;而舒筠風的法器卻也不算法器,一柄樸實無華的長劍,上面并無什麽特殊的屬性,硬要說的話,此劍陪伴舒筠風許多年歲,仿佛與他合二為一,若真打起來,令人分不清人與劍,倒也無所謂劍上是否伴有法術了。
阿初正是覺察到了這一點。雖然她不知舒筠風的細微而決定性的改變是因飛升後劍意的突破,但她的的确确在見到舒筠風的那一剎那感受到對方背後那巨大的劍影。
舒筠風一抱拳,阿初也作了回禮,負責人一聲宣布,最後一場對決正式開始。
阿初與舒筠風二人是第一次切磋,但各自心中想着,他們這樣一個組合切磋的機會可不多,這也許會是二人的最終一戰。他們彼此之間沒有殺意,沒有分要争個你死我活不可的決心,甚至可以說沒有過多躍躍欲試的戰意。
若非天玄老君和寧無塵分別提示二人,給他們準備的驚喜在最後的決賽,他二人也可能不會這樣一鼓作氣戰到最後。只是他們雖能參與大會中,那天榜卻可以說與他們并不相關,對他二人的吸引力着實為零。而所謂的驚喜在見到對方之後,卻也沒有理想中的情況。
舒筠風盼望能見到沈明妍,阿初奢望會見到沈雲夢,皆是白日做夢,那師徒二人又怎麽會出現在天字大會上?
于是舒筠風和阿初盡管還存着一份要打下去直到結束的念頭,卻都在心底裏湧出一絲絲心酸的失望。他們以為,這樣一場決賽,僅是點到為止。
舒筠風又存了另外的考慮。他先前覺得沒有必要拼盡全力,最快贏得勝利,一方面是因為阿初表現出的嚴肅莊重,一方面也是覺得這阿初姑娘的雷他領教過,雖是別有一番聰慧可人,卻無法和他的劍産生共鳴。再者說,阿初姑娘手中那把長戟,不正是雲夢星君的玄冰?與沒有自己的法器的對手相較量,就像是他拿着劍在和赤手空拳的對方打,這讓舒筠風感到并不歡喜。
然而就在交鋒的那一刻,舒筠風首先發現自己想錯了,那長戟被阿初持有,爆發出的卻是堪比沈雲夢的強勁威力,讓他虎口一麻,自己的劍險些脫了手。舒筠風心道,他能看出邊鴻對他的大意,而他自己也險些對阿初掉以輕心。想來,他并不能小瞧這個同他一樣第一次出現在天字大會擂臺上的貓妖阿初!
阿初亦是心頭大震,她第一次同舒筠風交鋒,感受到的卻是不輸于海東青的威壓與不亞于寧無塵的打法。盡管寧無塵與她對打時總會耍上一些小小的花招,但這些招數最後會變成指導阿初正确發出下一招的指導,阿初卻不知是否只有師父會用這些招數,而這樣的指引又可以被稱為什麽。阿初在舒筠風身上感受到了并非完全相同的相似點。在她的長戟落在舒筠風衣角處時,阿初忽地想出了一詞,叫做君子之風。
在阿初的記憶中,沈雲夢并不太多誇獎別人,卻提過與舒筠風切磋時,他的風格,說舒筠風堪稱謙謙君子。阿初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樣。并非刻意地謙讓對手,卻又存着一分善意,自己出招的同時不自覺地引導對手,盡管最終目的是亘古不變的勝利,但将雙方的傷害都降到最低,不得不說是極其有智慧的。
舒筠風的劍法卻顯出與神情不相符合的淩厲。阿初也收斂了放松的神色,嚴陣以對。
風聲在耳畔烈烈作響,戟與劍碰撞出尖銳的鋒芒,聲聲交接直擊在場下每個人的心上。這樣的一場決戰,二人不是歷次大會中表現最出色,修為最佳的,卻是最令人眼前一亮的,衆仙都伸長了脖子,想要看一看究竟會怎樣發展,又會以什麽樣的情形決出勝負:是那沉穩的劍修憑借純粹的劍意和高度的專注而穩妥取勝,又或是狡黠的貓妖配合戟之法打出大雷快速制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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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似乎打得全然忘我,不知臺下人們的期許。
于是,在他們铛铛作響打出十招時,衆仙卯足了勁頭觀看。
第二十招,衆仙亦十分期待。
第三十招,水平不錯,只是會不會太過中規中矩了一點?
第四十招,已被判定會陷入持久戰,一些仙人不耐煩地撇起了嘴,停止數這是第幾個回合。
第五十招,陸陸續續有人離席,去向那邊的負責人讨要說好大會結束後會發給他們的駐顏丹。
第六十招,第七十招……擂臺之下已是有數名仙人眯起眼睛小憩。
“你們倒是快點分出個勝負呀!”寒凝在底下氣急地喊道。
海東青攬上了寒凝的纖腰,說道:“他們在試煉。”
寒凝定睛凝神,細細分辨,有了和海東青相同的收獲,不覺誇贊道:“阿海,你可真厲害!”
“平日那麽古靈精怪,今日你怎麽就看不出來?”海東青失笑道。
寒凝不服地扁了扁嘴,解釋道:“我心急嘛,他們打了這麽久,你看那均長老都睡着了!”
海東青回望站在場外,頭一點一點在打瞌睡的少年,心道怎麽還不變回老頭?這臉要是讓小凝再多關注個幾次,她恐怕會對他升起好好打一頓的沖動。
“多謝你的指點。”阿初突然道。
舒筠風并不答話,只是微微一笑。阿初謝他之時,他又何嘗不想感謝阿初,居然毫無怨言地同他幾乎切磋了一整套劍法。
天玄劍法一百式已初具雛形,臺下的仙人現在并無太多人注意到,只當是後輩之間勢均力敵地炒冷飯進行體力拉鋸戰,卻不知舒筠風幫着阿初訓練起耐力,阿初又陪他過了劍法的九十九招。
而這最後一式,卻是在電光火石中要分個你死我活。
舒筠風的劍平舉在身前,一下猛劈,劍身并未有太大的移動,而劍意卻呼嘯而來,勢如斬月破浪,直直壓迫向阿初身前。阿初的瞳孔忽地變得豎直尖銳,身上離奇的仙氣與妖氣同時暴漲開來,在那一瞬,不遠處的寧無塵等人聞到了一種暴烈而純正的氣息——上古純血銀虎斑!已經在百年間失去蹤影的一族!
阿初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不同之處,只是她沒有多加分辨,眼下扛住舒筠風這要命的一劍才是關鍵。
舒筠風卻停手了。
見舒筠風住了手,阿初卻沒有乘勝追擊,二人大眼瞪小眼。
這是哪一出?
過了不多時,聽到負責人的宣布:“天玄仙門舒筠風,棄權出場!無塵峰阿初,棄權出場!”
臺下的仙人們表現出了一定程度上的群情激奮,紛紛抗議這是他們數百年來見過的最無趣的打擂決賽。
寧無塵笑了笑,對回心仙人道:“驚喜奏效了。”
回心仙人蹙眉,若有所思。
場下,阿初輕道:“你的劍法威壓極重,若你斬下這最後一劍,我非得再掉一條尾巴不可。”
舒筠風略有驚訝:“阿初姑娘感覺到了?”他收斂起這最後不見血就誓不罷休的一式,為了将它改造成可以生擒敵手的一式,只是現在看來還有點難度,沒想到阿初未識劍招,卻已知曉。
阿初擺擺手,又擡起手腕蹭了蹭微微發癢的臉頰,答道:“小妖可是貓呀。”
舒筠風一時語塞,獸類的直覺?
舒筠風又道:“你剛才……”
“我剛才怎麽?”阿初問道。
“不,沒什麽。”舒筠風蹙了蹙眉,心道大概是自己聞錯了,天玄老君雖然教他如何分辨稀有的上古飛禽走獸的氣息,卻不代表概率大到他第一次來參加天字大會就會面對面地碰上一只。況且他認識阿初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是察覺恐怕早已感受到了。
舒筠風将自己原本正确的直覺忽略不論,只問道:“先前見阿初姑娘用引雷之法勝了寒姑娘,卻為何沒有……”
舒筠風見阿初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向四周看了看,他突然明白過來。阿初是怕此處有什麽可疑之人觀察他們,才一直沒有采用太大的雷,與其他人的對局也沒用上?舒筠風覺得阿初恐怕是存有太多疑慮,那不太嚴格的玄字大會是混入了明的手下不假,而在天字大會開始之前,寧無塵等幾十餘人已來了一圈徹徹底底的行動,理應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阿初卻覺得敵暗我明,不得不防。盡管明的大部分手下已是被他們所除,但最壞的情況便是明本人混入了其中,她留了一手“壓軸絕活”,也是為了萬不得已的考慮,亦可讓與明的最終對決的勝利多一份希望。
而就在負責人宣布了阿初和舒筠風棄權出局後,又有許多不明真相者問究竟為何會如此。寧無塵解釋道,阿初為貓妖,舒筠風屬于劍修且只能算作下仙,二人實際上雖奪得了數一數二的積分,天字大會會為想要鍛煉自身之人破例,但天榜不會。于是,這二人只能與天榜無緣。不過好在阿初和舒筠風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天榜。阿初得到了不少各種各樣類型的對戰經驗,舒筠風則是提升了不少修為,精煉劍意,二人都有極大的收獲。
此時回心仙人将新的榜上前五十名公布出來,位列第一的不是別人,正是同舒筠風一戰的上仙邊鴻。邊鴻贏得了第一,卻沒有覺得幸運或高興。若這二人沒有因為身份原因而不被算在內,莫說第一,就算第二都不一定是他的。就這樣,邊鴻反而生出些長江後浪推前浪,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感慨,他不久後便離開會場,也不多享受幾日衆星捧月的快♂感,去尋一處清淨地方修煉了。
阿初卻沒有想到,她在危險情況下的二度覺醒帶來了多大的變數。盡管還是白日,原屬于沈雲夢的星宿卻又一次開始傾斜,在冥冥中無法阻擋地被推動向前。最終那剩餘的黯淡星辰已全數流轉到伴星四周,與其組成了一個全新的星宿,而沈雲夢的星宿卻消失不見了。
這一日夜晚,回心仙人險些二度摔下飛檐。她掐指反複算了數遍,得出的都是同樣的結論——再無沈雲夢的星宿。
要不要告訴寧無塵他們?又要不要同阿初坦言幾乎不存在的可能性?回心仙人感到束手無策,卻聽寧無塵在房底下低聲問道:“可是又看出了什麽?”
回心仙人亦壓低聲音道:“雲夢星君的星宿……不存在了。”
寧無塵一愣,還是同一句話:“先別告訴我那蠢徒兒。”
目送步伐不穩的寧無塵離開,回心仙人舉頭望向夜空中灼灼的繁星。果真是星滅與瀕死之相?只是這流轉的星辰又從何解釋?沈雲夢的星宿并無主星,或者說星宿中的數顆大星都可被算作主星。如今星滅,部分小星都已隕落,然而大星與伴星組成了星宿。即使原本的星宿不複存在,大星卻又是存在的,這可以算是一件較為怪異的事。
回心仙人嘆了口氣,再度數了數星星,同時心中莫名松了口氣。新的星宿亮起,大星一顆未少,但願這不同尋常之處能讓事情出現點轉機。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團子覺醒了純種虎斑血統,爆發總攻氣場O(∩_∩)O~~
boss居然躲着不出來,不知道下一章能不能幹掉,作者君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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