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
經過兩天修養,林舒終于好了一些,賀季青迅速買了回南京的機票。一路上,林舒都在昏睡。中途醒了幾次,發現賀季青都在看他,他看起來很不開心。
最後一次,他忍不住問他:“你怎麽了?”
“沒什麽,你繼續睡吧。”賀季青幫他掖好被子。
“對不起,總是讓你擔心,讓你難過。”他說。
“你快睡吧,哪裏不舒服要說。”
“賀季青——”
“都說讓你快睡了,你別廢話了好嗎!?!”賀季青第一次對林舒動怒了。
林舒閉上眼,縮進毯子裏,不再說話。
幾分鐘後,他聽見賀季青疲憊的聲音:“對不起。”
“我不該對你發火,是我不好。”賀季青後悔對林舒發火,他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胸中的怒火,從他病倒開始,這股火就在了,熊熊燃燒着,快把他燒死了。
“林舒,你聽着,以後你有什麽事一定要跟我說。”
林舒捏緊毯子。
“我不是超人,我總有疏漏的時候,我也有私心,你哪裏不舒服或者有什麽難言之隐,一定要跟我說,不能瞞着我。”賀季青說完,才覺得胸口的火小了一點,但沒有滅,依舊炙烤着他。
林舒開始咬手背。
幸好,賀季青沒有繼續說下去,毯子下面的林舒,用力的咬着手背,直到感到牙齒穿透了肉。
飛機在南京落地後,賀季青先帶着林舒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問題不大,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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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醫院時,林舒接了個電話,是室友打來的,讓他趕緊回學校,說晚上系裏要集體查到。
他告訴賀季青他要回學校。
“你這樣子,能回學校嗎?”賀季青問他。
“醫生說問題不大嘛。”林舒小心地看他。
賀季青被他眼神刺痛,胸口一軟,什麽話也沒說。
“我先去拿行李。”林舒說。
“好。”
林舒跟着賀季青回雁鳴山莊拿行李,賀季青送他回學校。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到了學校門口,賀季青說:“你在學校好好照顧自己。”
林舒點頭。
“衣服多穿點,飯要好吃吃,藥不要忘了。”
“嗯。”
“對不起。”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賀季青看林舒,林舒也看他。
“我不該在飛機上對你發火,我很生氣,生氣明明知道你不舒服,還要硬拉着你去西藏。我們在成都就該回去的,我知道你很在乎我的感受,但其實不用那樣的。”胸口的火終于平息了,賀季青長嘆一口氣。
“我也,很對不起,身體不舒服應該早點跟你說的。”林舒低着頭,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眼淚。大概,對不起的事太多了。身體已經疲憊。
“以後,你不要想着遷就我,有什麽都要跟我說。哪怕吵架都沒有關系。”賀季青說。
賀季青的話,每字每句,甚至每個停頓,都是利劍,插在他的心頭,割破他的血管,刺破他的肉,釘到他骨頭上。他還要點頭應好。
解了這個結,賀季青輕松不少,他将林舒抱到懷裏,吻他額頭。林舒擡頭,摟住他脖子,吻他的嘴。他吻的主動用力,賀季青積極回應。兩個人吻到忘情處,林舒甚至伸手去摸賀季青。
賀季青不得不推開他:“今天不行,這裏不行!”
林舒再次撲上來,吻他的嘴,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鼻子,他不知道要用怎樣的方式,才能記住賀季青的好。
賀季青按住激動的他:“有空的時候,我們再繼續?”
林舒搖頭。
賀季青揉他頭:“乖。”
林舒趴在他懷裏,不想離開。
直到交警過來,提醒不能停車,林舒這才不舍的松開賀季青。
賀季青下車給他拿行李:“學校的事忙完了,記得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林舒接過行李,不說話。
賀季青想要揉他頭,可是看到門口的學生進進出出,收回了手。
林舒卻不管不顧撞進他懷裏,在他耳邊說:“賀季青,我愛你。”
像宣誓一般。已經有人好奇的看過來。他将賀季青抱得更緊。
賀季青貼着他的耳朵說:“我也愛你,林舒。”
林舒以為枯竭的眼淚,終于再次滾落眼眶。
兩人最終分開。林舒拎着箱子,站在路邊,揮手讓他先走。這已經成了兩人的習慣。賀季青調轉車頭,看着後視鏡裏的林舒,越來越小,直到轉彎不見。他已經開始想念。
剛回到雁鳴,賀季青就忍不住給林舒發微信:“在幹嘛?”
“開年級大會。”林舒回的很快。
“很無聊吧。”
“嗯。”
“明天一起吃晚飯。”
“好~”
賀季青看着林舒發來的“好”字,心情很好。
“記得照片視頻要拷出來!”林舒發來微信提醒。
“好,都給你一份。”
賀季青馬上開始整理拍的照片和視頻,整理到一半,接到姜暢電話:“明天來上海!”
“沒空。”
“沒空也得抽出空,顧老看上你的書了,要跟你見面聊一下。”姜暢說。
“顧老?”賀季青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自己看着辦吧,顧老對你那本書挺感興趣的。”姜暢挂了電話。
賀季青撓頭,不得不跟林舒改約:“明天我要去上海,後天我們再一起吃飯。”
林舒回:“我等你。”
賀季青是到上海後的第三天,才發現不對勁的。林舒微信不回,電話頭幾次顯示無人接聽,後來提示已關機。
一開始,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可是連續打了數十個電話都不通後,他坐不住了,不顧顧老在場,中途退出會議,連夜趕回了南京。
他跑到河海才發現,他連林舒住哪棟樓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大四生,學平面設計。他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黑夜裏的校園轉了一圈又一圈,從體育場轉到食堂,又轉到教室和圖書館,每一棟宿舍樓下他都走過了,他問了很多人,沒有一個人認識林舒。
他在河海轉了一個晚上,直到天亮,才托人找了關系,找到了林舒的輔導員。
年輕的女輔導員說:“林舒辦了退學,回家了。”
他居然先是松了口氣,人沒事就好。他想。
“退學?為什麽?”他問輔導員。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什麽都沒說,一切挺突然,大概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吧。”女輔導員猜測。
他整個人,從頭到腳,慢慢成冰。
“你有他家裏的聯系方式嗎?”他不死心。
女輔導員面露為難:“你知道的,這個是學生的隐私,我們不方便——”
“我是林舒男朋友,不,愛人。”他打斷輔導員。
女輔導員捂住嘴,圓圓的眼睛裏都是震驚。
“這樣方便嗎?”他盯着她的眼睛。
女輔導員紅臉,但依舊為難:“這恐怕不太好的,林舒媽媽很保守的,脾氣不大好的一個人。”
“我會說我是林舒的朋友。”賀季青看着她。
女輔導員望望四周,其他同事不在。她給了賀季青林舒母親的電話,叮囑他:“你一定不能亂講啊!”
賀季青拿到號碼,馬上打過去,提示已關機。他換了另外一只工作用的手機打過去,仍舊是已關機。
女輔導員看着眼前這個據說是林舒愛人的漂亮男人,從滿懷希望到面如死灰。她想安慰他,卻不知從何安慰。
他很快恢複正常,平靜地跟她道歉:“打擾了。”
她說不會。
男人離開時沖她禮貌的鞠躬,嘴角帶着抱歉的笑意,只是一雙眼冷冰冰。
等男人走後,她才長籲一口氣,拿出手機給林舒發微信:“真有人來找你了,說是你愛人,你讓我說的我都說了。”
她想了想又補了一條:“他看起來很難過。”
林舒沒回。她前面發的好幾條信息,他都沒有回。
“這孩子,到底在幹嘛?!”她隐隐擔心。
三月的南京,寒意不減。
賀季青從教師辦公樓走出來,迎面的冷風刮得他眼睛疼。他走在河海的校園裏,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學生,有的高興,有的憂愁,大多面無表情的埋頭走路。
天空灰蒙蒙。
他突然想起,大學時的一樁往事。
那次班上有男生過生日,在學校附近的川菜館慶祝。他剛好進去吃飯,撞見他們。顧春水也在其中,他像做了壞事一樣,一邊跟他解釋情況一邊邀他一起。叫了很多酒。每個人輪流給過生日的男生敬酒,輪到他,被顧春水攔下:“季青不喝酒的,他以茶代酒就行了。”
顧春水對他有很多莫名的誤會,包括喝酒。若換成其他人要以茶代酒,一定會被起哄。他總是例外。
他喝了一晚上的茶,其他人醉了大半。顧春水坐在他旁邊,他喝得最多,身體都軟了,總是往他身上倒。
他說:“季青,你怎麽那麽好看!”
說了一遍又一遍,有人笑他,他還站起來問大家:“難道我家季青不好看嗎?”
喝醉酒的顧春水話很多,膽子也大了,敢直接指着他說:“你送我回學校。”
他沒有拒絕。
回學校的路上,顧春水突然停下來:“我可以抱抱你嗎?”
他讓他抱了,他把他箍得骨頭都疼了。他的酒氣噴在他臉上:“賀季青,我喜歡你,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他看他,路燈下的眼神并不渾濁。
“你确定?”
“我确定,一萬個确定。”顧春水說。
他回了好。顧春水喜歡他,大一他就知道了。他不讨厭顧春水,雖然他總是自以為是的誤會他,但那些誤會都是替他着想。他以為顧春水不會說的。
可顧春水說了。他看着他蹲在路邊,笑到嚎啕大哭。他主動擁抱他,顧春水吻了他。
顧春水說了,又否認了。隔天,他跟他道歉:“昨晚我喝斷片了,要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或者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用一句“喝醉了”便能全部抵消掉。他什麽都沒說。
現在他也什麽都不想說,什麽都不想做。林舒為什麽突然退學,為什麽不聲不響的消失……都跟他沒關系了。
賀季青返回上海,顧老已經走了。他的助理在朋友圈發了很長一段話諷刺賀季青耍大牌,不夠專業。
姜暢追着罵他:“你知不知道你一聲不吭就走,給我們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嗎?顧老堂堂一個那麽大的導演,居然被你這樣放鴿子,你這次真是太不像話了!”
“嗯,是,确實不像話。”
“你知道還這樣?你有急事起碼要說一聲再走吧。哪怕你不想幹這件事,提前跟大家講出來也沒問題啊。說走就走,也太不把我們當回事了。你這樣做,很不專業!”
姜暢難得發火。賀季青聽着他的話,看着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突然想笑,然後他就真的開始笑了,笑聲越來越大,停不下來。他笑到肺疼,也不願意停下來。
他的模樣駭人,吓到姜暢。兩人共事多年,姜暢從沒見過他這樣笑,笑到臉都變型。
“你怎麽了?”
“這樣的事,只會發生這一次。”賀季青笑到喘粗氣。
“那你笑什麽?這有什麽好笑的!”姜暢看不懂。
“笑自己不專業,笑自己太蠢了。”賀季青慢慢停下來,笑容褪去的他,看起來有點可怕。
“這次給你添麻煩了我很抱歉,以後絕對再有第二次了。顧老那邊,我會好好跟他解釋的。”
姜暢無話可說,從南京回來的賀季青太反常,他猜跟林舒有關,但他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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