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的名字
他的住處離張既白的診所的确很近,即使他用走的,一刻鐘之內也到了樓下。
這幢五層高的居民樓是很多年前蓋起來的,無論是樣式還是高度都很不起眼,加之幾十年的風吹雨打,外牆與內裏皆是劣跡斑斑,嚴格地來說,應當劃入危房的行列。
但除了蘇閑本人之外,這幢樓的居民們并沒有更好的選擇——就如從樓梯口走出來的中年女子,她濃妝豔抹哼着小曲兒,正好與蘇閑打了個照面:“喲,大人物回來了。”
蘇閑禮貌地笑笑:“苗女士又要出門?看來我們治管局的教育還不到位啊。”
苗女士撩了撩頭發,讪讪一笑:“我這不是沒辦法嘛?盈盈越來越大了,我還希望她能繼續升學呢……我們這樣的最底層,謀生不易啊,你好歹也是阿姨看着長大的,網開一面,千萬別抓我啊。”
見她絮絮叨叨地訴起舊情來,蘇閑很有些無奈:“放心吧,沒有證據在手,我是沒有權利抓你的。苗女士不想再進局子的話,就找個隐蔽點的地方,不要每次都被抓個正着。”
苗女士自覺尴尬,聲音也弱了下來:“我也想啊,這不是……沒地方嘛,總不能帶家裏來……”
蘇閑下意識地擡頭望了一眼四樓還亮着的窗戶,搖了搖頭:“好了,注意安全,最近東城不太平。”
苗女士眨巴眨巴眼睛:“怎麽的,又有發病的了?”
她顯然不太關注社會新聞,卻頗有點歪打正着的意思,只是那終歸還是蘇閑自己的猜測,他既不承認也未否認,只是又提醒了一遍:“總之,小心點就是。”
基于蘇閑的身份,苗女士不敢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神色也跟着凝重了好幾分:“我會注意的。你也幫我照看下一下女兒。”
蘇閑和這對母女做了很多年的鄰居,甚至可以說鄰居家的小姑娘有一半的時間是他在照顧,對于苗女士的托付,他也已經習以為常:“你放心。”
苗女士欣喜地點點頭,又攏了攏她的紗巾,轉身在積雪地裏艱難行走。
蘇閑目送着她不見人影之後才繼續上樓,他之所以沒阻止苗女士的原因是,目前為止的失蹤者都是男性,苗女士這樣的女性不能說沒有風險,但至少沒有這麽大。何況,他也很了解苗女士,即使他竭力勸說,對方也未必會聽他的。
他住在三樓,此時卻徑直上了四樓,敲了三下門之後,穿着睡衣的小姑娘來開門,她肯定打算上床睡覺了,頭發梳成兩個小辮兒,上唇還浮着一點牙膏沫兒:“閑哥哥,你回來啦。”
蘇閑看着她這幅樣子,不禁莞爾:“功課都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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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眼珠子轉了一圈,甜甜地笑開:“對啊對啊,剛做完,要去睡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你是不想讓我檢查你的功課吧?”蘇閑同樣知她甚深,抱着手臂戳破了她的小詭計,“你啊,還是努力點,你媽媽很希望你能升學。”
盈盈的面色黯了黯,笑容也收了起來:“可我不想再上學了。”
“多念點書總是好的。”蘇閑也知道這句話很公式化很老生常談,但這的确是他的真心話,不知道盈盈是怎麽想的,她搖搖頭,輕聲道:“我不希望她再這麽辛苦了。”
這一回,他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相對着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擔心小姑娘會着涼,拍拍她的臉頰:“行了,下次再檢查,去睡吧。”
盈盈仰起臉沖他微微一笑:“下一次一定會讓你檢查的!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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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閑回到三樓的住處之後,卻并沒有萌生出多少睡意,大概是生物鐘調不過來了,他亦是苦笑,畢竟今天是難得不用值晚班的日子。
他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将手頭上的失蹤案林林總總的細節又過了一遍,再一次推演出了相同的結論。
近期內,要找個合适的時間,去那個地方好好查探一番。他下定決心之後,忽然感到無聊了,于是站起來走了一圈,順便打量着屋子裏的每個角落,研究着等鐘雲從來了之後他住哪裏。
……我為什麽要考慮這種無聊且無關緊要的事情?反應過來的蘇閑覺得自己一定是太閑了,難得的休息日,不能這樣荒廢時間,還是去睡個覺吧。
而被他惦記着的那個人,從睜開眼的那一刻,就追着張既白張醫生,一個問題大概重複了三百遍——“醫生,我不會毀容吧?”
直到張醫生忍無可忍,威脅他要縫上他的嘴,鐘雲從這才閉上嘴,但三秒鐘之後,他又換了個問題:“醫生,你會整容嗎?”
張既白面無表情地盯着他,沒有說話,但他手邊穿了線的縫合針驀地支起身子,宛若吐着信子的小蛇一般向鐘雲從游來,逼得鐘雲從一秒鐘變啞巴。
其實他也就是跟對方鬧着玩兒,誰讓他總是不理人。臉上多了道疤也沒什麽,不是說傷疤是男人的勳章嗎?
好吧,這枚勳章是來自某個熊孩子這種事他是不會随便跟別人說的。
這一次足足憋了十分鐘,鐘雲從覺得自己再不開口就要斷氣了,于是還是冒着生命危險開了口:“醫生……”
“你再問那個問題的話,”張既白也被逼得拿起了他的手術刀,“我保證你臉上會多幾道疤痕。”
鐘雲從抓着他的頭發顧左右而言他:“呃……其實我只是有點感慨,您這裏好像有點冷清啊。”
張醫生把他的手術刀放了回去,鐘雲從悄悄地松了口氣,然後聽到他說:“地理位置不太好。”
“那是,肯定是地理位置的問題,跟您的醫術無關。”
張既白瞅了他一眼,那目光讓鐘雲從立時不寒而栗起來。
那個誰,還是趕緊來把我帶走吧!
說起來,他暗暗地想到,我還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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