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遇貴人有驚無險

直覺地,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片斷崖,離曲江苑的繁華已遠,但仍可以看見苑內有人在策馬比賽,揚起漫天塵土和興奮的尖叫。

我站在崖前,風吹動了衣角,拂亂了額前發絲。

我依稀看見一對驚為天人的兄妹正在林間策馬,男的書生模樣,卻和女孩長得一樣漂亮,馬行處驚起林中覓食的鳥兒,撲棱棱直飛沖天,女孩的神情略顯緊張,緊緊地縮在哥哥懷裏。

忽然,馬仰天長嘶,受驚地擡起前腿,前方空地上赫然站着一個缁衣人,迎風而立,殺氣直貫天地。

幾個起落。長劍沒入軟綿綿的身體,飲血長鳴,仿佛千萬怨靈掙紮長吟,一時間煞氣肆意,有誰能在這樣的劍光中生還?

缁衣人只用了一招,他也只需用一招。

渾身浴血的書生慌不擇路,馬在斷崖前折了前腿,一頭栽下,書生滾落下來,亦跌落崖去,失去意識前,只來得及将吓昏過去的妹妹緊緊護在懷裏。

堕入虛無般的恐懼,我心頭一怔,這是君書靜留在這個身體裏的記憶麽?

“小姐,要不我們回去吧?這裏好荒涼啊!”

小葭在我身後默默陪我站了良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雙手抱臂。

我望着深不見底的斷崖,有種強烈的念頭想下去看看。仿佛是一種召喚,我不自覺地沿着山道一路摸索下崖。

“小姐——小姐——”

小葭喚我不及,只得跟在我身後,半爬半滾地下去,一路尖叫不斷。

好容易到了崖底,我倆已是灰頭土臉,衣服也蹭破了幾處。

四處都是陡峭的山石,向上望去,光禿禿的崖壁高餘千仞——我們正是從那而來,灰白的山面上幾叢綠綠的矮灌木蒙了厚厚埃塵,看去仿佛一張揉皺了臉咧嘴寒笑。

好熟悉的場景!果然,沿着那裂開的嘴角,幾點幹涸的血跡泛着暗紅,蜿蜒着直達山腳。

是那個夢!是那個夢!

我心裏有個聲音在尖叫,說不出是激動還是狂喜,我終于找到了這裏!我一直盤算着要怎麽才能回到現代去,現在只知道我是在曲江苑被發現的,那麽找到這裏,也許就意味着我能找到回去的辦法。

“小、小姐……這裏就是小姐跌落的地方嗎?”

小葭顫抖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點了點頭,見她眼裏瞬時蓄起了淚水。

“這麽高……是誰這麽狠心,非要置小姐和少爺于死地啊!”

小葭出自真心的啼哭,聽來更覺凄厲,與她相處幾日,知她是真心待我,若生生離了,還真是舍不得。

我抱住她,随她伏在我肩頭哭了一會。

趁這功夫,我又四處環顧了一番。除了山石還是山石,草木也沒幾棵,心裏忽然湧起一絲不安。

時間漸漸流逝,我已經在這個小谷裏轉悠了無數圈。

“小姐,你到底在找什麽?說出來讓小葭幫你一塊找啊!”小葭在一塊大石邊坐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出聲。

我望了她一眼,心裏有點慌亂有點茫然,好一個普通的山谷啊,沒有時空隧道,沒有天外來客,連個鬼影也沒有,我該怎麽回去!

我坐到她身邊,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沉默了片刻,理了理思緒。

該怎麽辦呢?我不但沒找到該怎麽回去的法子,而且剛轉悠的時候,很沮喪地發現這個山谷根本沒有別的出路,也就是說,要出去,只能沿來時的陡峭山道向上攀爬!

“小葭!你可不可以閉嘴!”

爬了半天,我終于忍不住了,這個小葭一會喊累一會驚叫,狀況不斷,我也快累得不行了,可是要出去只能往上爬,再說,現在爬了一半,進退不得,難不成挂在崖壁呀!

“有沒有人吶!救命啊——”

小葭又扯着嗓子鬼喊了幾聲。

“不會有人的,你還是省點力氣好好爬吧。”

我涼涼地潑了盆冷水,繼續用酸疼的手指去攀住岩石,那可是用來彈琴繡花的纖纖玉指,現在早已慘不忍睹。

小葭不甘心地又吼了幾句“救命”,才認命地爬。

我一個恍惚,沒抓穩岩石,頓時失去重心的身子沿山道滑了下去,尖利的石子透過薄衫摩擦着身體,疼得我幾乎沒辦法思考,只覺得這下可完了,真的要沒命了。

耳畔還萦繞着小葭那聲凄慘的“小姐——”,我忽覺腰間一緊,尖利的疼痛也随之化去,只剩下耳邊飒飒的風聲。

身子怎麽變得這般輕盈?莫不是死了的感覺!我悄悄睜開眼,只見山石正以飛快的速度向下退去,我在升空!驀地擡頭,卻撞上了一堵堅硬的牆壁,那是一個男人的胸膛,呼吸間盡是冷冷的氣息!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颠地我頭暈眼花,一點也不好玩,只得緊緊攀住那人的衣領,由他将我帶上崖頂。

我坐在崖上喘了好幾口氣,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年頭,還真有奇跡出現啊,小葭的鬼叫沒有白費。

不一會,那人又依樣畫葫蘆将小葭帶了上來,小葭比我更不堪,一上來便吐得七零八落,也難怪,那感覺跟坐過山車也沒大差別。

我定了定神,擡眼瞧去,不由得一驚。

“是你!”

竟是九曲橋上的那持劍人。

“你是——”

他卻一臉疑惑。

我一怔,發現面上白紗不知何時已掉落,忙舉起袖子遮住臉頰。

“認出來了?”

“哦,是你。”

放下袖子,我卻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半邊臉頰還腫着,肯定很難看。

“你們怎麽會在下面?”

他皺了皺眉,冷冽的臉顯得更加不近人情。

“我和小葭追一個小白兔,不小心滑了下去。”我指了指山道,“喏,就從那。”

我随便扯了一個謊,不過那人似乎心事重重,對這麽拙劣的謊話也不置一詞。

“公子今天已經救了我們兩次,真不知何以為報。”只要不讓我以身相許,什麽都好商量!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時辰不早,還是早些回去吧。”

他卻言語不多,顯然沒有攀談的興趣,我也只好默然,待小葭好些了,便告辭而去。

遠遠地回頭,他還站在崖邊,衣角随風飄動,如雕像般融于天空的顏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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