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和盛骁一比,沈俊彬的身高立即顯得中看不中用,雖然脾氣挺大,鬧的動靜也不小,但真動起手來嚴重缺乏實戰技巧,被盛骁臉朝下壓倒在沙發裏。

盛骁鉗制住他的兩只手腕鎖在背後,一個膝蓋壓着他的背部,另一條腿壓在他下半身。

看來沈俊彬這身細皮嫩肉不是得天眷顧偶然長出來的,多半是從小養尊處優,青春期的體育活動大概就是在軟膠跑道上跑跑步,球場裏打打輕飄飄的羽毛球,連丁點兒灰也沾不着。他手腳并用地壓制,沈俊彬腦子裏完全沒有脫身指南,有勁兒不知該往哪使,甚至驚恐地試圖回頭看盛骁到底長了幾只手。

盛骁的膝蓋狠狠往下壓了壓,兇聲惡氣道:“小兔崽子,造反了啊你?在我這兒撒野,你看清楚我是誰了嗎?”

說不吃力是假的,任何一個身高達到185公分的成年男子力氣都不會小,尤其還是個脾氣特別大的,盛骁感覺他家唯一的沙發隐隐有原地爆炸的趨勢。

沈俊彬無法脫身怒不可遏,歇斯底裏地咬牙咆哮:“呃啊——”

盛骁不只力氣大、格鬥技巧相比沈俊彬精湛得多,還處于上方占了體重壓制的便利。他對沈俊彬的憤怒置若罔聞,清晰感受到這小子的ATP和CP跟不上消耗,越撲騰越沒力氣。

沒過兩分鐘,聲勢浩大的劇烈反抗漸漸偃旗息鼓,沒了下文,只剩呼哧呼哧地傻小子喘氣聲。

大局已定。

盛骁居高臨下,教育道:“以後給我老實點,聽清楚了嗎?沒聽清楚我不介意再罵你一次,多難聽的話我都說得出口。”

被壓制的人懊惱般地甩了甩頭,表示死不悔改。

他的怒氣未消,但是真的精疲力盡了,他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這間其貌不揚的小公寓裏能有美人如斯,必定是個龍潭虎穴,他應當喝點高糖的功能飲料養精蓄銳再來闖,而不是像春游一般信馬由缰至此,順便伸手采花一朵。

牆倒屋塌,大勢已去。

太遲了,他明白得太遲了。

盛骁要摁住他愈發輕松:“在我這兒一二三四的,你不知道我以前是幹嘛的?啊?”

沈俊彬啞着嗓子道:“你以前是幹嘛的?”

“……”盛骁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麽标志性事件來。

不過這是一句狠話,是雙方短兵相接時互放的煙霧丨彈,怎麽會有人探尋這種話的真實性?這時候沈俊彬應該說一句“今天你動了我,明天我動你全家”雲雲,讓他有所忌憚才對啊。

臭小子真的一點兒都不會打架,盛骁欺負他都欺負得索然無味。

“你管我幹嘛的?”盛骁還是盡心盡責地騰出一只手來,不輕不重地一下下拍在他的臉上,“我罵你是為了讓你知道,你剛會喊‘媽’的時候,我已經會罵娘了,你才會跑步的時候,我已經打了一條街的小孩了。在店裏我讓着你,是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看了笑話,這裏是我家,關起門來你一點兒優勢都沒有,別太嚣張。記住了嗎?”

或許恥辱不在于遭受的力道大小,而是姿态。盛骁下手拍得不重,只是想羞羞他,挫挫他的銳氣,并不是真的想扇他巴掌,但手背拍過的地方,那人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沈俊彬發出壓抑的吼聲:“放開!”

“放開可以。你最好心裏有點數,我能摁你一次就能摁你第二次。”盛骁早過了一言不合拳腳相見的年紀,許久沒跟人動過手了,一戰告捷本能地有所膨脹,嗤了一聲,“就你這樣,還想上我?”

狠話都是廢話,他說完沒得什麽好處,但就是感覺通體舒暢。誰讓這小子整天跟他橫鼻子豎眼睛的,賊嚣張來着?

其實他還有一句“你求着我上你我還要考慮考慮”更能折辱人,但想了想最終沒說。倒不是他桌子被掀的氣頭已經過去,而是做人留一線較好,萬一沈俊彬背景真的硬,明天直接發配他去掃廁所,多麽尴尬。

他打算收手,卻感覺身下掙紮的力量先一步突然消失——

沈俊彬哭了。

盛骁:“……”

沈俊彬沒有哭出聲,眼淚也沒流出眼眶。

可能流出來了吧,只是流也該是流向沙發扶手那一側,以盛骁的角度看不到。

他只看到沈俊彬直挺的鼻梁蒙了一層桃色的薄霧,從鼻尖一直染進眼底,挫敗地看向地面。

不可思議。

沈俊彬這麽大的人還會哭?他還沒真動手呢。

“是我弄傷他了嗎?”盛骁松開了手,心想着。

除了故意挑釁的那句之外,他好像沒說什麽重話吧?哪個男人打起架來還能顧得上氣度,占了上風能忍住不說兩句便宜話呢?

他們認識得雖早,但中間的大段都是空白,僅憑印象和記憶如斷藕拉出的絲般系住時空的兩端。沈俊彬總是把想讓他看到的一面展示出來,他實在沒想到只手遮天的沈總這麽外強中幹。

難道現在要他說“對不起對不起,您沒事兒吧?其實剛才那些話我不是說你的呀”?

這小子也太輸不起了。

不過到底是哪句話刺激了他?

他在輸不起些什麽?

沈俊彬灰頭土臉地坐起身,眼角有潮濕的痕跡,手指顫抖地整了整領子。

盛骁不知如何是好。

打也不是,罵也不是,當場送客顯得小肚雞腸,詢問有沒有不妥更是虛情假意。

他想:這下總該老實了吧。

沈俊彬整好了衣服,幾不可察地拭了一下眼角,默默地垂着眼又黏了過來,頓了頓,倔強地親在他的下巴上。

盛骁:“……”

他想起當年振興學院白圍牆上的大紅字:“青春,沒有失敗;努力,沒有遺憾!”

他睡醒起來胡茬還沒刮,沈俊彬柔軟的唇就貼在了最紮人的部位,越貼越緊。

他看得到沈俊彬睫毛上若有似無的水跡。

這些年過去,他原以為那個清新大男孩的熱情和柔軟已經被世事打磨成了堅強多刺的外殼,總是伴随着尖牙利齒出場,原來這個驕縱的家夥自己還留了一畝三分地的溫柔,存放着當年的影子。

他偏過頭,沈俊彬立即追了過來,眼角紅得讓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要心肝顫一顫。

盛骁裝模作樣地蹙眉問:“你又想幹嘛?”

沈俊彬沒說話,呼吸輕了,扶着他肩膀的手掌力氣也小了,細細密密地沿着他的下颌一路吻向臉頰,膝蓋跪在他的身側支撐身體。

盛骁朝左右不太遠地象征性躲了幾次,端着勉為其難的表情,任由他抱上了他的脖子,一口口吻在他的臉上。

糟糕,不好。

銅牆鐵壁也要被這噠噠噠噠的糖衣炮彈打穿。

“差不多得了。”盛骁不得不開口問,“你有完沒完了?”

沈俊彬嗓子眼裏發出堅定的兩個字:“沒有。”

幼稚。

不過有些時候完美不是最動人的,稚拙又真摯才是。

流光容易把人抛,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啊,盛骁被拱得神游天外。

他記得沈俊彬以前接吻的水平還可以的,怎麽現在這麽生硬了呢?對着臉親過來親過去,三分鐘五分鐘,如膽小的未成年學生隔靴搔癢一般沒有意義,為什麽不能做一個切中要害直達患處的大人呢。

是剛才一進門用力過猛,還是用進廢退,久疏戰陣,技術下降了?

沈俊彬不知何時捧住了他的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終于,他用拇指在盛骁唇上小心地磨蹭過一道,不合時宜地問出一句:“我想親一下這兒……成嗎?”

盛骁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一片海。

海裏倒映的星星都忽閃着和沈俊彬一樣委屈的眼。

他撓了撓并不癢的眉毛,用所剩無幾的意志抵擋着腐朽思想的進一步腐蝕。

沈俊彬:“不行嗎?”

一個驕傲已久的人肯低下頭,尤其還是自己親手教育出來的,這感覺既教人擔心他低頭後再也恢複不了從前的鮮豔襲人,又讓人的私欲得到無與倫比的滿足。

沈俊彬像是怕他沒聽清,又問:“不行嗎?”

雖然一個巴掌拍不響,但他也經不住沈俊彬老來拍他,這麽有意無意、三番兩次地投懷送抱,柳下惠都要動容。

什麽“紙裏包不住火”,什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盛骁的忍耐壽終正寝,擡手扣住沈俊彬的後頸,結結實實地朝自己壓了過來。

如塵埃落定,世界萬籁俱寂。

另一個人的味道順着唇舌在盛骁口中彌漫開來。

盛骁突然發覺:他這兒,也幹涸很久了。

是喝多少水都潤澤不了的那份幹涸。

除了吃過糖的甜味,沈俊彬身上還有另一種清甜,像是橘子、甜橙,但又不是吃過水果留下的痕跡。它強行駛入一切通行或不通行的路徑,直直流淌進了他的心裏。

盛骁埋在沈俊彬頸間深吸了一口,試圖辨別那是什麽味道:“好甜啊。”

應該不是香水,沈俊彬經常出入廚房,沒有噴香水的習慣。

“剛才還三貞九烈得跟什麽似的,現在……”沈俊彬并沒有受到表揚的喜色,眼裏僅有的神采反而更黯了,有氣無力地看着他,認真地說,“你他媽就是個流氓吧。”

“……”盛骁冤得日月可鑒,不是他推诿責任,他只是好奇,到底是誰先一再招惹他的?

沈俊彬靜靜看着他,俯身又吻了上來。

盛骁可受不了他再撓半小時的癢了,翻身将人壓在沙發上,占據了主動權。剛要做些什麽,忽然感覺不太對,低頭看了看:“……”

饒是他原本不想多話,也忍不住“啧”了一聲:“幹嘛啊,我一壓上來你腿都分開了。就這樣還想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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