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玉印
嬴政的午膳送得最早,因為給他取膳的人絕不敢在膳房耽擱。他走到扶蘇住處時,竹筒飯才往這邊送來,遠遠見到嬴政,負責送膳的人忙停下行禮。
嬴政擺擺手,讓他們捧好手裏的東西便好。
嬴政邁步入內,只見裏頭又到了戶外活動時間,扶蘇坐在廊下,身前擺着一張琴,左右各挨着兩個小不點,兩肩頭也冒出兩個小不點,還有幾個則湊在一邊躍躍欲試想擠掉那幾個占據好位置的家夥。
扶蘇正随手彈着琴,在他正前方,有幾個小不點正有模有樣地跟着曲子比劃着,瞧上去精神氣十足,哪怕每個人的動作和別人都不太一樣,他們也表演得理直氣壯,一點都沒有自己做錯了的錯覺。
錯的肯定是別人,怎麽會是自己呢!
嬴政沒讓人通傳,立在不遠處看向眼底含着笑意的扶蘇。
他未立王後,也未立太子,後宮之中常有明争暗鬥,但他沒怎麽放在心上,在這些你争我鬥中無論誰輸誰贏誰占先誰吃虧,于他而言都沒什麽區別。若是随随便便就輸得徹底,那又有什麽資格肖想王位?
嬴政瞧了瞧那群奶乎乎的小不點,基本分不出誰是誰,也沒覺得誰比較可愛,倒是扶蘇被他們團團包圍着,一眼看去更加顯眼了。
自稱在夢中見過那“仙人”之後,扶蘇身上仿佛也染上了幾分游離于俗世之外的仙氣,整個透着股與世無争的安定平和。
若不是時不時還會紅個眼,還真不像個小孩。
瞧扶蘇這模樣,卻是真心喜歡這群小不點的。
嬴政也沒看太久,領着身後一大群人走了過去。
一群小不點一年都見不到嬴政幾次,乍然聽人說嬴政來了,下意識都往扶蘇那邊跑,膽子小的還躲在扶蘇身邊抓着扶蘇衣角不放。
嬴政掃了他們一眼。
有小不點開始瑟瑟發抖。
扶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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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那是什麽眼神,一點都不像是慈父的樣子。
扶蘇起身帶着一群小不點喊人:“父王。”
扶蘇起了頭,那群小不點也就奶聲奶氣地跟着叫人,就是叫得不怎麽整齊:“父王!”“父!”“父父王!”
嬴政沒什麽哄孩子的興致,嗅了嗅隐隐飄來的臘腸香,讓扶蘇別在門口杵着。
懷德一向機靈,早在向嬴政行過禮之後就跑去膳房叫人多送一份竹筒飯過來。
膳房一向會有預留的份數,聽說扶蘇要加一份,立即跟着懷德送了過去。
嬴政落座淨手之後,竹筒飯的份數已經湊齊了,他擡眼掃了一圈,看到的就是很不規整的食案滿屋子亂擺。
中間這個位置明顯是扶蘇的,其他小家夥的食案就七橫八歪地圍着扶蘇的桌案來放,可見他們在這屋子裏讀書玩耍時就這麽亂坐,吃飯也想圍着扶蘇吃。
現在嬴政坐了本來屬于扶蘇的位置,看到這亂糟糟的坐法就皺了眉,吩咐人把食案整齊地擺好,讓那群鹌鹑一樣的小不點依次入座。
扶蘇本來也要坐到下首去,嬴政卻沒讓他走,而是讓他坐旁邊介紹介紹已經擺到食案上的竹筒飯。
這臘腸自然是扶蘇最開始命人做的那批,曬到後面陽光不太好,還讓人用松煙熏了熏,外面看上去賣相不算太好。
因為上回給嬴政送胰子被罵了,扶蘇不想又被嬴政說“滿腦子只想着吃”,所以也沒想着把這不起眼的食物往嬴政面前送。
這會兒被嬴政撞上了,扶蘇便把這臘腸的由來給嬴政講了。
他起初是想着能不能讓莊戶們學着做來吃,不過真做起來算算成本,花費着實很不少,便沒有叫莊戶們跟着學,只留着最開始做的那批來嘗嘗鮮。趕巧今天将闾他們都來了,他便叫人把臘腸用上,讓膳房的人試試做這個竹筒飯。
竹筒飯也是他從別人那裏聽來的,聽說南蠻之地有些山裏人常年在山間忙碌,回家一趟非常麻煩,出門前便往腰上栓一小袋米,餓了就伐竹筒盛上米架在火上燒。
小小的竹筒,既當鍋也當碗,十分省事。
嬴政知道扶蘇在雲陽縣待了一年,不管是山野村夫還是行商走販,他都要與別人聊上一聊,後頭還單獨接見不少人,聽他們說各種見聞,能聽說這種事也不稀奇。
竹筒飯已經上完了,嬴政也不多說,拿起筷子跟着嘗了鮮。
他身為秦王,平日裏雖不至于每日山珍海味,衣食方面卻也都沒人敢輕慢,自然不會對小小的竹筒飯有驚為天人的感覺。不過嘗多了大魚大肉,偶爾吃個新鮮也無妨。
扶蘇不是第一次和嬴政一起用膳,動作始終不疾不徐,只有些擔心嬴政會不會有故技重施投喂他幾口。
好在這次嬴政沒想逗他。
底下的小不點們一開始蠻緊張,後來看扶蘇泰然地坐在嬴政身旁吃,他們也不慌了,努力把自己那份竹筒飯吃光光。
不過,他們都在心裏更崇拜扶蘇了:大哥好厲害啊,父王那麽可怕,大哥還能吃得那麽從容好看!他們也不能丢臉!
一頓飯有驚無險地吃完,嬴政讓人送一屋子小家夥回去。
小家夥們偷偷松了口氣,乖乖各回各宮。
屋裏收拾完,看起來清靜了不少。
這屋子很寬敞,是扶蘇騰出來教将闾他們讀書認字的,因為小孩子愛玩愛鬧,裏面多餘的擺設都被挪走了,免得他們嬉鬧時磕着碰着。
眼下一屋子奶團子沒了,瞧着難免空蕩冷清。
嬴政叫人領走了那群小家夥,自己卻沒走,反而在屋裏走了一圈,随後停在一旁的書架前拿起上面放着的一疊稿紙翻了翻。
上面的字跡嬴政非常熟悉,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扶蘇之手。
嬴政轉頭看了眼跟在一旁的扶蘇,随手翻看着那疊稿紙。
稿紙上寫的是一些簡單易懂的小故事,粗略一看,大多取自各家學說,只是沒往深裏講,只挑了趣味盎然的部分,一個故事也就一兩百字左右。
每個小故事後頭還陪着幾幅大字,明顯是用來教小孩子讀書用的。
雖然這疊小故事還不算厚,但看得出很用心。
嬴政把那疊稿紙放回去,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朝扶蘇招招手。
扶蘇在嬴政身邊坐下。
他主動開口:“孩兒有一事想求父王。”
嬴政挑挑眉,示意他說說看。
扶蘇道:“前日我回來後碰上将闾,問了下他的學業,發現他和兩個弟弟還沒有啓蒙,便想着在族庶長給他們請老師之前教他們識幾個字,沒想到今兒其他弟弟妹妹都來了。”
族庶長其實是驷車庶長,統理王族事務,後宮嫔妃、公子公主的理論上都歸驷車庶長所轄的宗正府管。
不過如今的驷車庶長乃是父皇曾祖父的族弟,不管從年紀看還是從輩分看都高得很,很多人都不會拿瑣事去煩擾他。
父皇未立王後,宮中沒有嫡子庶子之分,想争取點什麽全得各憑本事,像将闾他們三兄弟這樣早早失了母親,年紀又那麽小,很難為自己走動和謀劃。
都還是懵懂小孩,如何懂得宮中的殘酷,又如何能應對弱肉強食的生存局面。
扶蘇認真說道:“我這地方雖不小,這麽多人還是顯得活動不開,光靠我一個人也沒法全教。”他仰頭與嬴政對視,“父王,我想要一處空置的地方稍微改改當學堂,最好離我們這邊腳程近,也離外城近,我和将闾他們每日過去上課。老師可以不固定,只要先讓将闾他們認完字便好,認完了可以一起練練武、讀讀兵法、聽聽各家學說。等他們都長大一些,再單獨給他們挑老師。”
嬴政耐心聽着。
扶蘇接着說:“如果可以,文武百官家裏的同齡孩子也可以送來一起學。等他們長大了,都可以為國效力。”
嬴政淡淡道:“我還說你回宮會安分些,沒想到主意還是這麽多。”
按扶蘇這意思,這不還是還王城裏弄個學宮,只不過生源不一樣而已,雲陽那邊的學宮是面對百姓招生,這個學堂卻是對內接收王孫公主、對外接收百官兒女,包攬鹹陽所有适齡的王孫貴胄與官宦子弟。
到時所有王孫公主與外臣子女有了同等的接觸機會,也就相當于宮中與外臣有了交通渠道,宮內的形勢會比以前更加複雜。
嬴政審視着扶蘇,想看出扶蘇是不是因為篤定自己的地位不會被動搖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卻對上扶蘇不閃不避的灼亮目光。
扶蘇道:“孩兒覺得這樣好。”他堅定地說道,“若是所有人都能有最好的老師,讀足夠多的書,勤勉練就一身武藝,他們都将是大秦的未來棟梁。”
更重要的是,見識過足夠廣闊的天地,培養出足夠開闊的胸襟,便不會再困于眼前的得失,把寶貴的精力消耗在各種明争暗鬥、蠅營狗茍之中。
嬴政瞅着他。
還是個半大小孩,就敢談什麽國之棟梁,事事為江山社稷着想,難道是覺得王位已是他囊中之物?
這也是他夢裏的“仙人”告訴他的?
嬴政道:“你可還不是太子。”
嬴政此話一出,屋內倏然一靜。
扶蘇接不上話。
前世一直到死,他都不是太子。
扶蘇安靜下來,沒有替自己分辨什麽。
他只是當初在歷練時曾見過有個皇室這麽做,成效很不錯,至少在他們新君病危、國家危難之際,那些曾與太子同窗讀書的宗室子弟都發揮了他們的謀略與才智,護住了風雨飄搖的天下;相反,當王室人丁凋敝,除了太子之外個個都被養成庸才時,一旦君王及太子出事,權柄往往會旁落他人之手,甚至導致江山傾覆、生靈塗炭。
父王對所有兒女都不甚看重,族庶長和其他王室成員也對他們愛答不理,扶蘇覺得這樣不行。
就像他們師門一樣,很難想象整個師門只有一個優秀子弟,其他全都是碌碌無為的廢物。
若是一個宗門淪落到那種地步,離滅門斷宗也不遠了。
扶蘇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麽,看起來渾身透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嬴政見扶蘇這模樣,眉頭動了動。
這小孩聰敏早慧,顯然一聽便明白他的話中之意。
只是即便明白了,也沒有必要這麽委屈難過,好像他說了什麽重話似的。
他确實不打算太早立太子,有很多事情他還沒理清楚,天下也還沒盡收于大秦手中,他暫時不想考慮太子之事。不過他的态度已經擺得很明白了,這麽多兒子之中他唯一會騰出空來關注的也只有扶蘇而已。
要不是格外看重這個長子,他有那麽多閑工夫逗小孩嗎?
嬴政說道:“你既然有那麽多想法,就自己去找族庶長商量去。”他說完解下一枚玉印扔給扶蘇,讓扶蘇拿着玉印在宮中自由出入。
扶蘇一愣。
嬴政已經起身往外走。
扶蘇立刻起身喊:“父王!”
嬴政停步,轉頭看扶蘇。
扶蘇心中百轉千回,抓起玉印跑到嬴政身邊,仰起頭說:“多謝父王。”
嬴政沒搭腔,由着扶蘇送自己出門。
作者有話要說:
嬴政:寵兒子是不可能寵兒子的
嬴政:我就是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樣子有點煩,随便打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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