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約架

有資格登上祭臺的只有嬴政,旁人壓根不曉得他是如何和老祖宗們溝通的,更不知道他有沒有按照事先拟好的稿子來念。

嬴政在祭臺上一揚手,底下的将士們齊齊高歌送神曲,随後自是載歌載舞,格外歡騰。

扶蘇一直在底下看着,等嬴政從祭臺上下來時,他發現嬴政心情似乎很不錯。

他看了眼高高的祭臺,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能通過祭臺與天地交通,畢竟他如今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送神之後,大部分的事情都由底下的人去做,嬴政領着扶蘇他們回齋宮用了些包子。

等族庶長回到齋宮告知祭祀已經完成,嬴政看了眼天色,見時辰還早,當即下令立刻返回鹹陽。

雖然忙碌了大半天,大家幾乎都沒怎麽歇着,但嬴政要回去自也沒人會反對,大隊伍很快集結完畢,車馬辘辘地返回鹹陽。

相比出發之前,将士們的神色看不到絲毫委頓,反而越發精神抖擻,別說讓他們跟着趕路回鹹陽了,就是讓他們立刻上陣殺敵他們都樂意。

扶蘇見到将士們這樣的精神氣,已明白了嬴政和族庶長要舉行祭祀大典的原因,即便他們自己不甚相信也得做給将士們看,借着這次祭祀大典鼓舞士氣。

能參加這次祭祀的人,都是軍中勇武無雙的精銳,每一個人都以能被選上為驕傲!

大家一起唱過祭歌、一起跳過祭舞、一起吃過肉喝過酒,往後都是生死相托的澤袍,誰不奮勇争先誰是孬種,誰敢臨陣脫逃人人唾棄!

扶蘇擡眼看向長長的隊伍,直至被嬴政拎上車才回過神來。

嬴政雖心情挺好,不過也勞累了一天,回去時倒沒再考校扶蘇,而是半合着眼倚在車上歇息。

扶蘇見嬴政臉上有疲色,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地說:“父王,我給你揉揉頭。”每日思慮過多的人都容易頭疼,嬴政整日忙于政務,沒多少清閑的時候,哪怕正當壯年身體也會吃不消。

嬴政張開眼,對上扶蘇小心翼翼的眼睛。他重新把眼睛閉上,往後一倚,把腦袋調整到扶蘇夠得着的高度,說道:“行,你給我揉揉。”

扶蘇雖沒專門學過醫,不過醫道向來不分家,至少內丹派對身體構造的研究很是挺深的,知道揉按那些穴位可以讓人身心放松、舒緩疲憊。他回想了一下穴位,擡手給嬴政揉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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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年紀小,手勁本來就輕,用不着特意放松力道都很适合。

嬴政一開始覺得扶蘇沒什麽力氣,感覺不出有什麽用處,後來竟覺得腦袋慢慢放空,眼皮慢慢從半合變成完全合攏,少有地在外面睡了過去。

扶蘇沒有立刻停下,而是等嬴政呼吸變得均勻,徹底熟睡過去才收回手。

在暮色降臨之前,車馬漸漸慢了下來。

扶蘇門簾往外看了眼,只見鹹陽城門,金色的餘晖撒在高高的城牆上,讓它原本不甚壯美的模樣都添了幾分金輝。他收回掀門簾的手往回一看,只見嬴政已經醒了過來,坐起身斜倚在那懶洋洋地看着他。

扶蘇乖乖喊:“父王。”

嬴政道:“回到鹹陽了?”

扶蘇點頭。

嬴政有些意外。他許久沒有睡這麽沉了,而且明明馬車挺颠簸,他睡醒竟沒有半點不舒坦,真是奇了怪了。

不過,誇扶蘇是不可能誇扶蘇的,下回睡不好再叫扶蘇給揉揉就是了。

嬴政沒說什麽,回到宮中後仍是拎小雞一樣把扶蘇拎下車,留扶蘇一塊用膳。

因為考慮到一路勞頓後胃口可能不太好,扶蘇出發前給梁季那邊留了個醬料方子,讓膳房那邊備了醯醬沾餃子吃。

所謂的醯醬,是醬料和醋拌勻做出來的調料。

一般在密封條件下,糧食可以經由酒曲的作用下變成酒,但是有時候酒壇密封不徹底就有可能變酸,老祖宗出于不能浪費糧食的心理,逐漸也摸索出不少醋的用法和吃法。

講究些的人家,家中都會有獨到的醬料方子,宴客時拿出來讓客人們好好享用。

畢竟大家都是随便把菜扔下去煮熟完事,肉也是随便烤烤或者剁成肉醬連着飯一起蒸熟,想要讓人覺得好吃,最容易玩出花樣的自然只剩醬料了。

醯醬就是其中一種。

嬴政不太喜歡醯醬,感覺酸溜溜的,見人送了醯醬過來,心裏不太滿意。不過堂堂秦王不可能挑食,在兒子面前更不可能,他還是默許送膳的人把醯醬擺到了自己面前。

餃子嬴政倒是挺喜歡。

今天的餡料和上次不太一樣,扶蘇上次提了一嘴說竹筍肉餃好吃,膳房那邊的人想辦法到山上挖了些冬筍,今天就包上了。

因為扶蘇不在宮中,沒法親自試吃,梁季他們怕只做單種口味嬴政和扶蘇不滿意,還試着做了鮮蝦餃。

每個鮮蝦餃裏面都有整只的蝦仁,為了口味更有層次感,蝦仁是被其他其他餡料裹着的,蒸出來鮮香無比。

要論在食物上玩花樣,他們這些人是專業的,扶蘇提個想法他們馬上可以實現。

嬴政先嘗了個竹筍肉餃,不沾醯醬直接吃,一下子嘗到了竹筍天然的爽彈口感。

嬴政見扶蘇沾了醯醬吃得挺香,抱着試一試的想法也沾了一下,把剩下的半只竹筍肉餃送進嘴裏。

本來有竹筍的鮮味帶着,餃子裏的肉已經吃不出半點膻味,沒想到沾了醯醬,餃子的味道又更上了一層樓。

嬴政不信邪,默不作聲地夾起第二個餃子直接咬了一口,頓時覺得它果真寡淡了些,還是沾了醯醬更開胃。

嬴政面不改色地把剩下那半只餃子沾了醬送進嘴裏,又開始批評起扶蘇來:“你看看你,把人家竹子砍了造紙不說,轉頭又拿人家做蒸籠。蒸籠做好了,你連人家還沒冒頭的冬筍都不放過,掘地三尺把它挖出來吃掉。照你這麽搗騰,我看山上的竹子再多也不夠你砍挖。”

扶蘇倒沒想過自己一直在禍害竹子,聽嬴政這麽一說他發現自己還真逮着竹子可着勁薅。

扶蘇認真想了想,說道:“父王說得有理,我已經讓人摸索着用稭稈和蘆葦試着造紙了,就是還沒有做成。”

嬴政見扶蘇還真反省起來,感覺這傻孩子不太像自己的種,關中的竹子用完了,用其他地方的便是,還用摳摳索索省着用?聽說楚國氣候更加暖和,竹子長得更快,将來把楚國拿下,竹子竹筍什麽的不就應有盡有了?

嬴政教訓道:“琢磨那麽多做什麽,将來我把楚國打下來專門給你種竹子。”

扶蘇:“……”

這種大膽的想法,扶蘇還真沒敢想過,只好閉上嘴不吭聲了。

嬴政教育完兒子,心情很不錯,把餃子全部解決完了,愉快地放扶蘇回去歇着。

扶蘇回了住處,沒歇息多久,将闾偷偷跑來和他告密了。

“他們在外面約架!”将闾有些着急地和扶蘇說起事情經過。

小孩子多了,免不了會有摩擦,這群小蘿蔔頭們私底下不時會互毆,不過表面上還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不過這次約架的人不全是男孩子,還有個小女娃,所以将闾聽說扶蘇回來了才着急地來報信。

扶蘇聽将闾一描述,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這次約架事件唯一一個女娃娃叫獻玉,過了年馬上五歲,獻玉的母親有外族血統,和一群白白嫩嫩的奶娃娃相比皮膚天生偏黑。其實也不是黑,只是偏小麥色,看起來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扶蘇覺得挺好看,平時見到了還會多撸兩下,但是小孩子一向喜歡排斥和嘲笑“不一樣”的存在,這次就是有幾個頑皮的小子嘲笑獻玉說她長得黑。

獻玉生氣了,當即和他們約架,表示自己要一挑五,把他們打服。

于是幾個小娃娃就趁着天還沒黑偷偷摸摸溜出來,準備在外頭一決高下。他們約起架來還挺像模像樣,竟找了好些個小夥伴去當裁判,将闾就是被找上才曉得他們要打架的!

扶蘇聽說幾個小娃娃約架不說,還叫上小夥伴去觀戰,頓時跟着将闾出了門。

到了地方扶蘇一看,好家夥,人幾乎都到齊了,齊齊整整圍成一圈在給裏頭正在相互摔打着的兩個小不點吆喝鼓勁。

不知誰先注意到将闾領着扶蘇來了,小蘿蔔頭們突然都噤了聲。

正在互毆的兩個奶娃娃沒注意到四周突然安靜,自然也沒停下來,只見女娃娃一個使勁,竟直接把男娃娃按趴在地,奶兇奶兇地叫喝:“你認不認輸!”

扶蘇還是頭一次看見他們私下鬥毆,瞧見獻玉利落的身手有些稀奇,上前把她從男娃娃身上拉起來,替她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塵土。

獻玉這才注意到扶蘇來了,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心虛。她乖乖巧巧地任由扶蘇幫她拍幹淨衣裳,剛才神氣十足的聲音變小了:“大哥。”

其他小不點也都心虛地跟着喊人。

扶蘇揉揉獻玉的腦袋,點出那幾個身上明顯也摔髒了的小家夥,讓他們向獻玉道歉。

扶蘇聲音依然溫和:“你們看看,獻玉比你們能打,她有沒有拿這個嘲笑過你們?”

那幾個頑皮的剛才已經差不多被獻玉打服,聽扶蘇居中調和,他們自然乖乖認了錯。

當然,服輸歸服輸,他們私底下還是準備好好鍛煉拳腳,絕不能一直輸給一個女孩子!

天色不早了,扶蘇打發他們各回各宮,心裏倒是思量起獻玉過人的習武天賦來。

別看獻玉才五歲,年紀還小,但武藝大多是從小練起的,長大了筋骨會變得僵硬,到那時候反而不好練武了。

既然獻玉在這方面有天分,扶蘇決定回頭問問她想練什麽武器,回頭挑揀适合的技法給她練習。

好天賦加上好技法,足以讓她将來傲視許多男子!

父皇胸襟開闊,向來都唯才是用,倘若獻玉果真能練就一身高強武藝,說不準他們大秦還能出個公主将軍。

扶蘇有了想法,夜裏也就有事可做了,提筆回憶了一些可能供獻玉練習的技法,準備回頭仔細看看獻玉的筋骨和她自己的意願再做進一步挑選。

扶蘇把可能用到的技法寫完後夜色已深,他整理好文稿收起來,讓人熄了燈歇息去了。

許是因為和嬴政提了提蘆葦和稭稈造紙之事,第二日懷才居然正巧回宮求見扶蘇,說是雲陽那邊來消息了,造出來的第一批紙出了點小問題,他們一時沒能解決,想讓扶蘇給出出主意,看看是哪個環節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嬴政:我兒子怎麽這麽傻

扶小蘇:你高興就好

注:女兒的名字歷史上沒記錄,獻玉不是歷史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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