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被發現了

從奚川父母那兒出來, 孫佑宸終于說了：“你有沒有覺得你媽有點怪怪的？她今天一直盯着我看, 我身上有哪裏不對勁嗎？”

奚川打量了他一下：“沒有啊, 挺好的。我媽盯着你看什麽？”

孫佑宸也想不明白，自己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吧，奚川媽到底是為什麽？難道是發現他們有什麽不對勁了？不應該啊, 他自覺沒露蛛絲馬跡。

接下來，孫佑宸開始投入到雙十一活動中，網店雖然有專人負責, 但是這個時候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他這個當老板的也不能袖手旁觀，幫忙打單配貨打包貨品, 結結實實忙了好幾天，一直到一個禮拜後, 才總算消停了些。孫佑宸給奚川爸媽放了假，讓他們先休息, 畢竟年紀大了，不能過度操勞，而負責客服的員工還不能休息, 還要解決層出不窮的售後服務, 包括退貨退款換貨發錯貨等情況。

孫佑宸也給自己放了天假，在家睡得昏天暗地的，直到電話鈴聲把他驚醒，他摸到放在床頭的電話：“喂？誰啊？”因為完全沒清醒，聲音帶着濃濃的睡意。

奚川溫柔的輕笑從話筒裏傳來：“還在睡呢？是不是早飯和午飯都沒吃？”

孫佑宸努力睜開眼, 看了一下床頭的鬧鐘，已經下午一點多了：“沒有，沒覺得餓。店裏還好嗎？”

“剛忙完一波，才清閑一點。你起來吃飯吧。對了，我媽要過來咱們家，說是在網上給我們買了點東西。”奚媽媽自打在網店工作之後，也學會了上網淘寶，經常戴着老花鏡在那兒翻手機，買點小玩意兒。

孫佑宸一下子清醒過來：“阿姨她什麽時候過來？”

奚川說：“我不知道，她說下午過來，可能已經出門了。”

孫佑宸趕緊掀開被子：“不跟你說了，我要起來了。”別等奚川媽媽到了，他還賴在床上。

等孫佑宸洗漱完畢，就聽見門鈴響了，他趕緊去開門，看見奚媽媽站在門外：“阿姨，您來了？”

奚媽媽手裏提了一個袋子：“佑宸在家啊？我給你和小川在網上買了件毛衣，不知道合身不合身。”

孫佑宸受寵若驚：“謝謝阿姨。”奚媽媽買了兩件毛衣，款式一樣，一件灰色，一件淺藍色，摸着面料還挺柔軟的，應該是羊毛衫。

奚媽媽說：“你試試看合不合身，藍色是給你的，灰色是小川的。”

“好。阿姨，您快坐，我去給您倒杯水。”孫佑宸趕緊去倒水。

奚媽媽攔住他：“我自己來，你去試衣服吧。”她在這裏生活了兩三個月，早就熟悉了。

孫佑宸聽她這麽說，便笑着說：“那我先去試衣服去。”說着拿起藍色的毛衣進了卧室。

奚媽媽并沒有去倒水喝，而是提着奚川的毛衣去了隔壁的卧室，打開門一看，不由得有些愣住了，床上光禿禿的，床單被子枕頭全都沒有，一看房間就不像是有人睡的樣子。她走進去，打開衣櫃一看，裏面也沒放幾件衣服，只放了幾床被子。當初他們住在這裏的時候，奚川和孫佑宸睡一個屋，是因為要給他們騰地方，如今他們搬出去都半年了，奚川為什麽還沒有搬回自己的房間？

孫佑宸換好衣服出來，發現奚媽媽不在客廳裏，他看到次卧的房門是打開的，頓時心一下子跌倒谷底，緩緩走到次卧門口，看見奚媽媽站在衣櫃門口，他喉頭滑動了一下，覺得吞咽都有些困難：“阿、阿姨……”

奚媽媽扭過頭來，看着孫佑宸身上的毛衣，扯了一個僵硬的笑臉：“衣服還合身嗎？”

“我覺得挺好的。我很喜歡，謝謝阿姨！”孫佑宸只覺得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奚川媽媽不會發現什麽了吧。

奚媽媽問：“小川的衣服沒放在這裏嗎？”

孫佑宸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無意識地擡起了手，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用手撓了撓頭：“那個，平時我們的衣服一起洗，都晾在我房間的陽臺上，也順便收在我房間的櫃子裏。”

“他沒住這個屋？”奚媽媽再次問。

孫佑宸硬着頭皮說瞎話：“他是住這屋的，不過前兩天他的被子不小心被潑濕了，被子都洗了，這兩天跟我擠一屋。”

奚媽媽淺笑了一下：“是嗎？”

孫佑宸總覺得她笑得有點蒼白無力，心不由得一抽一抽的，不是他不想說實話，但是這個事實告訴她的話實在是太殘忍了：“是的，阿姨。阿姨您吃午飯了嗎？”

奚媽媽将衣櫃門關起來，将手裏的袋子給了孫佑宸：“我吃過了。這衣服你拿給小川吧，我先回去了，你叔叔他下午想去公園轉轉，我陪他去。”

要是平時，孫佑宸肯定會主動提出陪他們去公園，但是今天他不敢，他沒膽去陪奚川爸媽，那是件太過折磨的事：“阿姨您不再坐會兒？”

奚媽媽笑了笑：“我就是來給你們送衣服的，你有事先忙吧，我走了啊。”

“那阿姨您慢走。”孫佑宸連送奚媽媽的膽兒都沒有了，只能看着奚媽媽走出門去。門一合上，他将手裏的袋子往沙發上一放，趕緊跑到卧室拿出手機給奚川打電話。奚川此刻正在做菜，又有客人來了，點了他的招牌菜，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接到他的電話。孫佑宸打到電話自動挂斷，他無力地趴在床上，将臉埋進枕頭裏，怎麽辦？奚川媽媽發現了。雖然奚川早就有了出櫃的打算，但是他爸生病之後他就沒再提過，孫佑宸知道是怕刺激到他爸，萬一血壓飙升又腦出血了，那就完蛋了，他們一輩子都要活在悔恨當中了。

明明已經是有點冷的秋天了，孫佑宸卻急得滿頭大汗，他再次給奚川撥了電話，快挂斷的時候，奚川終于接通了，那邊說了一句：“等會兒打給你，我在做菜，你先挂了吧。”

孫佑宸卻不挂電話，聽着奚川的聲音以及鍋碗瓢盆互相碰撞的聲音，這樣仿佛才能給他一點安全感，不知道過了多久，奚川終于出聲：“好了，22號桌上菜！”過了片刻，奚川發出驚訝的聲音，“咦，怎麽沒挂電話？”

孫佑宸叫了一聲：“哥！”

奚川朝廚房外走去：“我在，怎麽了，你一直沒挂電話嗎？我媽來了嗎？”

孫佑宸聲音有些沙啞：“哥，阿姨來過了，又走了，她發現咱倆睡在一起了。怎麽辦？”

奚川一愣，然後說：“你給我說說具體情況。”

孫佑宸便将奚媽媽查隔壁房間和衣櫃的事給說了，也說了自己圓的謊：“……但是阿姨好像不太相信，她直接就走了。怎麽辦？哥，阿姨她肯定已經知道了。”

奚川沉默了片刻，對孫佑宸說：“別慌，宸宸，這事兒交給我吧，我媽如果懷疑了，她肯定會來找我，我會跟她解釋的。”他知道母親多半已經懷疑了，唯一慶幸的是她沒有當面跟孫佑宸撕破臉，應該還不至于到最糟糕的情況。

“那你打算怎麽解釋？出櫃嗎？”孫佑宸忐忑不安地問。

奚川“嗯”了一聲：“你別擔心，我本來還不知道怎麽開口，既然她已經知道了，也就沒必要再隐瞞了。”

“那你态度一定要好一點，尤其是不能刺激到叔叔，他的病不能受刺激。”孫佑宸說。

“我懂。你吃飯了沒有？”

“沒有，沒胃口，我害怕。”他此刻哪還有心情吃飯啊。

奚川嚴肅地說：“現在趕緊去吃飯！別擔心，都是遲早的事，長痛不如短痛，說了反而心裏舒坦。”

孫佑宸乖乖地說：“哦，好。”

挂斷電話，奚川想了想，還是先按兵不動，他媽如果真的懷疑，應該會直接過來質問他。果然不出所料，奚媽媽從孫佑宸家裏出來，并沒有回家，而是下意識直奔宸川飯店。她心如亂麻，前幾天她就注意到奚川脖子上挂着的戒指和孫佑宸的戒指是一樣的了，當時只是有些懷疑，卻沒往這方面深想，兩個關系好的朋友戴一樣的戒指也是有可能的。今天去他們家，卻發現他們住在一個屋一張床上，又不是沒有床，為什麽要兩個大男人住一起？奚川不結婚的原因會是因為這個嗎？天哪，兩個男的？真有這樣的事嗎？這簡直是太荒唐了！奚媽媽的腦袋都要炸了。

奚川聽到母親過來找他的時候，并不覺得意外，他迎上去：“媽，你怎麽來了？”

奚媽媽看着兒子，發現他神情淡定，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她深吸了口氣：“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

奚川将母親帶到了辦公室裏，将門給關上了：“什麽事，媽？”

奚媽媽走過來，伸出手抓住了奚川脖子上的白金鏈子，然後将鏈子上的戒指拉了出來，仔細看了看，擡起眼睛問奚川：“你什麽時候買了個戒指？”

奚川将戒指收回來，塞進衣領裏：“去香港那次買的。”

奚媽媽說：“佑宸的戒指也是你給他買的？”

奚川舔了一下唇，沒有否認，點頭：“是的。”

奚媽媽扭過頭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問：“你跟佑宸睡一張床上？”

奚川繼續點頭：“嗯。”

奚媽媽的喉嚨動了一下，有點不死心地問：“是一直都睡一張床，還是這兩天睡一起的？”

奚川沒有再逃避：“一直都睡在一起。”

奚媽媽激動起來，抓住兒子的胳膊：“為什麽？現在又不是沒有房間，我和你爸都搬走了，你為什麽不搬出來自己住？”

奚川正視母親的眼睛，說：“媽，你和我爸不是一直都睡一張床麽？我和佑宸的關系跟你和我爸一樣，所以我們也睡一張床。”

奚媽媽完全承受不了這個事實，擡起手給了兒子一巴掌，紅着眼睛說：“你胡說什麽？！我和你爸那是兩夫妻，睡一張床天經地義，你和他是兩個男人，怎麽可能跟我和你爸關系一樣？”

奚川也顧不上外面的人會不會聽見他們母子的對話，說：“除了性別不一樣，別的都一樣。我和佑宸在一起很多年了，就像你和爸一樣，也是兩口子，我們雖然不能結婚生孩子，但會跟你和我爸一樣一起過一輩子。”

“你是不是瘋了？兩個男的怎麽可能是兩口子，這、這簡直是——簡直是亂了套了，我從來沒聽說過這麽荒唐的事。”奚媽媽完全不敢相信這種事，兒子不結婚了，不娶女人，要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她從來都沒想過會發生這麽奇怪的事。

奚川低着頭，誠懇地跟母親解釋：“媽，我們這樣的人叫做同性戀，就是兩個男的或者兩個女的相愛，雖然不常見，但确實是存在的。很不幸，你兒子我就是個同性戀，我沒辦法喜歡女人，也不可能會結婚，我只愛男人。對不起，媽，我沒法讓你抱孫子，請你原諒我。”

奚媽媽淚流滿面，抓住奚川的胳膊用力晃動：“你胡說什麽？你不結婚了？不生孩子了？你讓我怎麽辦，讓你爸怎麽辦？我們都等着抱孫子，你奶奶還等着你傳宗接代呢。”

奚川聽見傳宗接代幾個字，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媽，對不起，我做不到，讓媛媛給你生吧。”

“媛媛她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跟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奚家的香火還是得靠你才能接下去啊。”奚媽媽聲淚俱下，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

奚川無奈地說：“媽，都什麽年代了，還想着傳宗接代。人家只有獨生女怎麽說？”

“那是人家，人家是獨生女，不指望，我有兒子，我能不指望嗎？”奚媽媽是最傳統的農村婦女，傳宗接代的觀念早已在她腦海裏根深蒂固了，所以從來沒有想過兒子不結婚不生孩子。

奚川搖頭：“對不起，媽，我做不到。我不可能結婚生子的，我只會跟佑宸在一起。”

奚媽媽抹了一把眼淚：“你別跟我胡鬧，你們兩個男的怎麽可能在一起。一定是在一起時間長了，看他長得好看，把他當女的了，但他不是個女的啊。”

“我很清楚他是男的，從來都沒有把他當成女的看待過。我就喜歡男的，對女人一點感覺都沒有。”奚川非常固執地說。

奚媽媽大聲哭起來：“你這個孽子，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到這麽大，你怎麽能夠這樣對我們？你這是要氣死我跟你爸啊。”

奚川說：“媽，爸的身體不好，這件事還是先不要告訴他比較好，免得他一着急又犯病了。”

奚媽媽聽到這裏，擡起手用力捶他：“你這個孽子，你這個畜生，你這是要逼死我和你爸，我們還活着有什麽意思？”

奚川扭頭嘆息一聲：“媽，我和媛媛早就說了，讓你們別把希望寄托在我們做兒女的身上，多為自己活。我們有自己的活法，你們別操心。”

奚媽媽沒再說話，獨自流着淚，過了好一會兒，她擡起胳膊擦了一下眼淚，抓住奚川的胳膊：“你跟我走，你不能再在這裏了，你跟他在一起久了，就把他當女的喜歡了。你現在跟他分開，就不會再喜歡他了，你跟我回去。”

奚川哭笑不得：“媽，我說了我喜歡男的，就算不是佑宸，也不會是女人，而會是其他男人。”

奚媽媽瞪着紅腫的眼睛看着兒子：“你沒試過怎麽知道？你今天必須得走，你不走，我就死給你看！”

“媽，你別鬧！我還要開店呢，我是不可能走的。”奚川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你別後悔就行了。”她說完拉開門就往外沖。

奚川無奈，只得趕緊追上去，店裏的員工和剩下不多的客人都好奇地看着這對母子。奚川一邊追上母親，一邊給孫佑宸打電話，說自己要離開一下，讓他先來店裏。孫佑宸一直提着心在等奚川的電話，聽到這裏，心不由得一沉，急忙問：“你要去哪裏？”

奚川安撫他說：“別擔心，我媽知道咱們的事受了點刺激，我先去看着她。你別擔心，我不會走的，等我回來。對了，給媛媛打電話，告訴她東窗事發了，讓她給我媽打電話，別給我爸打，我爸還不知道。”

“哦，哦，好，好。”孫佑宸趕緊應下來，心揪成了一團，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奚川，你千萬要頂住，別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