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諾一卓瑪

合此三藏之教，具有轉惡為善，轉迷開悟，轉凡成聖之功用。

——《三藏教》

螺旋槳旋轉的速度以人類肉眼看不出的速度下降，它瘋狂地旋轉，發出需要周圍人捂緊耳朵的劇烈聲響，武裝直升機內的人都戴着防噪音耳麥，他們不需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葉遙需要。

他看見直升機落地，氣流拍打在地面上，激起飛揚的塵土，雜草貼在地皮表面，無法擡頭，好似狂風過境只留下遍地殘骸。

但這一切給他的沖擊力絕對沒有親眼看見原本只出現在電視機屏幕以及軍事論壇中的武值－19武裝直升機來的大。

窮奇冷笑，他左手并不纖細的手腕上有一條被打了結的蛇，球蟒的身軀較葉遙在寵物店看見的小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不是它滑膩的身軀上帶有大大小小的只有活物才會有的色彩斑斓的花斑，圈在窮奇手腕上的模樣真的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那是個挺潮的碧綠手镯，小說中翠蛇在手腕上環繞一圈僞造手環或者狐貍以大尾巴環繞人脖子身體停留在肩膀上被誤以為是圍脖都是成立的。

在短短的一天之內，葉遙覺得自己的心髒一定變得強健不少，誰叫在胸膛中跳動的用來維持生命的東西已經經過了無數大起大落，能夠順利度過今天似乎就意味着在未來的無數天它都能有力跳動，不管有什麽樣的經歷，看見多麽令人驚嘆的畫面都不會心跳過速或者驟然停止。

早搏和猝死都不适合他。

葉遙看了眼窮奇，然後悄悄往他所在的方向移了幾步，別說他沒有男子氣概，考慮到這兇獸剛才才在他身邊上演一出大變活人，他有理由相信，分享了秘密的他們倆已經成為了一條繩上的螞蚱，一個戰壕裏的戰友。

更加重要的是，這位戰友知道的肯定比他知道的多。

葉遙才是真的一問三不知，雖然經過了剛才一出，但他依舊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超能力，他只不過将那本書拍在孰湖的腦門上，就聽見一陣天搖地動好像炸彈忽然爆炸的驚天巨響，然後孰湖就變成了一點點長的塞內加爾球蟒。

兩米一點都不短，然而比起本體的大小，蛇的身軀真是嬌小可人。

之前無情将他從毛茸茸背上抖落的窮奇故技重施，恰到好處地阻止了葉遙的自由落地，當然還有被封印在球蟒身軀中失去飛行能力的孰湖，他将一人一獸接下，俯沖至地面，人才從異獸背上下來站穩沒有一分鐘，就注意到了頭頂上的龐然大物。

雖說武器是男人的浪漫，在南京竟然能看見武值系列飛機但凡換一個場合都能讓葉遙心情澎湃，但如果這飛機很明顯是沖着自己來的就讓他心情不是那麽美妙了。

甚至有點惶恐。

葉遙讀書的時候，他們大班曾經舉着酒杯對他感嘆，你這小子有當領導的天賦，原因有二，一是因為葉遙看上去白白淨淨，事實上卻是個千杯不醉的海量，三斤白酒下肚稍微弱一點就直接酒精中毒被救護車一路風馳電掣呼嘯送進醫院，但他還穩坐釣魚臺，臉色都不帶變一下的，就好像酒氣才入肚子就順着張開的毛孔散出去，稍微跑幾次廁所将水給放了又是生龍活虎一條好漢。

Advertisement

其二就是因為葉遙喜怒不形于色，深更半夜看咒怨伽椰子也很穩，恐怕真從電視機裏爬出來貞子都不能讓他害怕，吳昊曾經用敬畏的眼神盯着葉遙看，半晌感嘆一句你他媽膽子是要有多大，渾身是膽都沒有這麽牛逼，葉遙也只是瞟他一眼慢條斯理回道其實我也害怕的只是不上臉。

光是憑借這兩點30歲就在學校裏混成副教授的大班便斷定葉遙以後一定是個人物，更不要說他還長得盤靓條順，跟小王子似的，只要不自己作死以後肯定大有造化，說難聽點就算當小白臉吃軟飯都能傍上富婆，社會大趨勢好看的男人總是比好看的女人少一點。

但誰知道，這麽個有資本的青年竟然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術走上文學之路，等到大學畢業反而是混得最難看的一個，大班痛心疾首說他不懂變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實也不是不懂變通，只不過葉遙琢磨着，覺得自己還是有點血性有點理想的，雖然沒有真跟不通世事的冰王子似的叫嚣要為人民發聲，但你讓他自己熬點作品描寫社會描寫人性應該也可以吧？反正他年輕，年輕就是資本。

但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年紀輕輕作品還沒有寫出來就先要和軍方打交道了，葉遙在窮奇旁邊面無表情道：“這是什麽，國家安全局還是軍情五處？”

窮奇嗤笑一聲道：“什麽軍情五處IM5，你搞不清自己的國家嗎，那是英國的。”

葉遙面子不變裏子大驚失色，那就是傳說中的國安局了？

窮奇緊接着又補了一句道：“也不是國安局，是CSS。”

洋氣的英文縮寫名一說出來葉遙心底就慎得慌，就好像這些年叫人民幣不用人民幣相稱而叫RMB一樣，用字母縮寫本身就代表着權威和國際化，CEO的稱呼到現在不都沒有被執行總裁代替？

他剛想再問一句什麽是CSS就見兩架武值徹底落地，天上還有兩架在盤桓，似乎沒有落地的趨勢，相反，一掉頭往軍事基地回去了。

直升機上下來的人全副武裝，什麽多地形迷彩作戰上衣作戰頭盔頭套一樣不少，鼻梁上架戰術眼鏡，外套MK4魚鷹防彈背心。

甭管是英國貨美國貨國産貨，怎麽高端怎麽整，葉遙瞟了一眼，懷疑他們身上還有PRR的單兵電臺，槍上帶先進戰鬥光學瞄具。

這打扮直接上索馬裏阿富汗的戰場都沒問題。

先下來的是個中年男人，服役多年，下巴上有淺淺的胡渣，他脫下戰術眼鏡，眼神銳利，對着窮奇皮笑肉不笑。

“恭喜，還差1分40秒你就和明年的自治區簽約條例無緣。”

窮奇也冷笑：“迫不及待出動記得回CSS哭着叫媽媽讓他們報銷燃料費。”

張隊道：“這他媽還需要報銷？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窮得屁股蛋都遮不住，公費出差，如果能拿下自治權老子還能有帶薪休假。”

兩男人針尖對麥芒，眼神相對空氣中簡直産生了噼裏啪啦的火花。

張隊忽然嘴皮子一扯，不冷笑了，反而笑得跟條聞到血腥味的大鯊魚似的，錯開視線改盯着葉遙看，葉遙心當時就一突，想爆粗口，還拯救什麽世界，他媽現在自己肯定是站在不法分子一方的好嗎？

張隊道：“小夥子面生啊，之前沒見過。”

葉遙來了一句：“之前沒見過，現在見過了，估計以後還要多多見面。”

他的臺風倒是穩健，可能是那些年文學院師範生技能訓練課給練出來的，管下面究竟坐了胡蘿蔔還是棒槌，一張嘴張開控場能力一流。

張隊眼睛一眯還想說話，剛才慢了一步的窮奇就搶過話頭了：“不就是保密協議，過段時間帶他去簽。”

他笑得也很兇：“你知道規矩，自治區還沒有撤銷，真出了什麽事先是內部調停，人員變動一周內會上報剩下的關你屁事。”

幾乎在臉上嚣張跋扈地寫了一行大字，張廣浩我告訴你你就沒資格接着問！

張隊還能做什麽，他什麽都不能做，就威脅似的強調了一星期，然後又回到武裝直升機上了。

窮奇看飛機起飛，罵一句狗屎：“那老狐貍身上肯定有針孔攝像機，同步直播。”

葉遙道：“有什麽可直播的，看你還是看我？”

窮奇心說他都不知道被研究多少年了還有什麽好看的，當然是看你了，他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現在在直升機內部該死的小女巫肯定盯着屏幕看不放過葉遙身上任何一個張開的毛孔。

南京分部真還有幾個難纏人物。

他嗤之以鼻道：“回寵物店，我要給你補補課。”

“怎麽樣？看出點什麽沒有？”趙晶晶站在諾一卓瑪身後。

光是聽名字就知道不是漢族人，事實上也是如此，小姑娘來自藏族，還沒有成年，雖然說不上是個孩子，但絕對沒有脫離kid的範圍。

但她是殺手锏，擁有其他人沒有的力量，這可能是因為她來自還有古老傳統的沒有被神靈抛棄的土地，不僅天生就有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響徹草原的寬廣音域，還有凡人所不能理解的光明八字真言。

嗡嘛智牟耶薩林得。

趙晶晶不知道那是什麽，她對藏傳佛教一竅不通，隊伍內部的大部分人也一樣，他們更喜歡叫諾一卓瑪小女巫，像是漫威宇宙系列的緋紅女巫能夠通過自己的意念，做到許多匪夷所思的事。

諾一卓瑪搖搖頭：“距離太遠了，什麽都看不出來。”

趙晶晶盯着屏幕道：“再等等吧，等過一段時間，就有将他從上到下好好掃描一遍的機會了。”

她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是醫院裏的X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