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明天可能要下雨呢。”

走在回家的路上,常非擡頭望了眼夜空,說道。

夜空比尋常時候來得要更加黯淡,雲朵不知從哪邊飄來,遮住了月亮,遮住了星星,整個天幕就像一條厚重幽暗的毯子。

宋不羁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突然沒頭沒尾地說道:“歐傑被接走的那天晚上也是這樣一個天氣,我睡不着,在窗前看了一整晚的夜空。但是在他離開前一晚,星星都還是很亮的,他舍不得走,跑來找我一起睡,跟我說了一宿的話。”

常非一愣,後輕聲說:“他肯定也記得和你一起看的星空。”

宋不羁默然,然後說:“是啊。”

金大發歡樂地走在前面,四肢邁得很是輕快。然而後面那倆人走得有點慢,金大發停下腳步,回頭催促般地“汪”了一聲,搖了搖尾巴。

宋不羁無聲地笑了笑,抛開腦海裏亂糟糟的情緒,問常非:“那你呢,你怎麽了?”

常非臉上露出一個類似苦笑的表情,說:“我第一次深刻認識到自己和侯律師之間的差距。”

宋不羁沒有安慰他,反而奇怪地說道:“這不是正常的嗎?如果這個人不厲害,你會崇拜他?你先前在家雖然一直吐槽他,但你不也十分欽佩他的能力嗎?”

常非搖了搖頭:“不是這方面。”

低低的話語自夜風中響起。

“盛新耀的案子有內情,涉及到那些有錢人,如果是我自己獨立辦這麽個案子,我肯定不敢做無罪辯護的。我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是侯律師他敢。他今天告訴我警方已經在查左凡時,我有點不敢置信,又覺得理所當然。我想那就是侯律師啊。他這麽厲害,在哪個圈都有人脈,為人又令人信服。而我,就不能像他這樣了。”

宋不羁:“你從業幾年,他從業幾年啊?兄弟,等你到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我肯定你也會很厲害的,在哪個圈子裏都游刃有餘。”

宋不羁的語氣帶着極其肯定的自信,常非笑了笑,說:“侯律師也才三十呢。”

宋不羁:“是啊,三十,我記得你今年二十五吧?你敢說這五年你不會成長巨大?要知道,你可是在跟着侯律師學習。更重要的是,你自己也很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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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非被他略誇張的語調逗笑了,沉悶的心情去了大半。

“不過侯律師家裏似乎真不簡單。”常非說,“他和紀隊是發小,兩家背景好像挺相似的。我聽說侯律師在市政公檢法等單位這麽有人脈,和他家脫不了關系。”

宋不羁“唔”了一聲:“行啊,回頭我旁敲側擊下紀隊。”

常非“哎”了一聲,搖頭:“不用了,這個無所謂的。”

淩晨一點前,二人回到了家,各自洗洗睡了。

第二日。

宋不羁不正常地醒了個大早,他拿過手機一看,才六點。

“不是吧……”他嘀咕了一句,“這個點就醒了,我的生物鐘啊……”

接着,他的眼皮莫名其妙地開始跳,左邊跳完跳右邊,右邊跳完又跳左邊,沒玩沒了。

“得了,沒睡好,連眼皮都抽了。”宋不羁揉了揉雙眼,打算再睡個回籠覺。

然而無論他怎麽翻身,無論他怎麽把房間內的溫度調低,他都沒再睡着。

“不太對勁啊……”他仰面躺在床上,被子早就被他扔到了一邊。

輾轉反側半小時後,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激烈地震動了起來,和他跳動的眼皮一起,莫名給了宋不羁一種更不好的感覺。

“宋不羁,”電話中,紀律的聲音沉而緊,“盧浩才跑了。”

“什麽?!”宋不羁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十分鐘後,紀律把車開到了綠景花苑,接了宋不羁就快速往盧浩才住的那小區開。

“怎麽回事?”剛才電話中沒說清楚,宋不羁問道,“你們不是二十四小時盯着他嗎,怎麽還讓他跑了?”

“十分鐘前小謝來電,他們發現正對着馬路的一間窗戶上貼了一張紙,上面寫着‘再見’二字。那窗戶就是盧浩才卧室的窗戶,小謝覺得不對勁立即上去,人已經不見了。”

宋不羁皺眉:“紙什麽時候被貼上的也不知道?”

紀律腳下油門踩得很猛,車子在車流還不多的清晨馬路上如一道流星般快速駛過。

“昨晚是小謝和小金盯着,小謝盯上半夜,小金盯下半夜。早上六點小謝醒來和小金換班,窗戶上還一切正常,但半小時後,那張紙就出現在了窗戶上。”

宋不羁:“小謝沒看到盧浩才從小區門口出來吧?”

“沒有。”紀律說,“小謝和小金在小區正門口,老王和小李在小區後門,也沒見人出來。”

“他總不會長翅膀飛了吧?”宋不羁說,“小區沒有其他門了嗎?”

紀律:“沒有,已經在查周邊監控了。”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盧浩才住的這個小區外。

夏霁和俞曉楠從另一個方向開過來,和他們差不多同時到達。

“老紀,”夏霁朝紀律點了下頭,“我和曉楠去看看監控吧。”

紀律點了下頭,帶着宋不羁去了盧浩才住的這個房間。

房內,物業兢兢戰戰地陪在身邊:“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盧、盧浩才是什麽時候出去的啊……”

金子龍:“沒問你這個,我是問你盧浩才平時有沒有和什麽人來往?”

物業:“啊?沒有啊,他那個人一直獨來獨往的……我每次看到都這樣的啊……”

金子龍眉頭皺得簡直可以夾死蒼蠅,他這問了半天,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問到。

“小金。”紀律淡淡地喊了一聲,問,“現場搜查得如何了?”

“紀隊!”金子龍一見到紀律,下意識地挺了挺背脊,快速回道,“大聖哥他們還在查,再過一會兒就能勘查完了!”

紀律點了下頭:“有發現什麽異常嗎?”

謝齊天這時剛好從卧室走出來,手上提着一個透明的塑封袋,袋子裏裝着一張紙,紙上寫了“再見”倆字。

“房內的毛發、指紋等我們都收集了,但除此之外,沒發現異常。”謝齊天說,“盧浩才住的這個地方太簡單了,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什麽都沒有。”

物業在旁邊嘀咕:“住我們這小區的,哪有閑錢買別的東西啊,有基本的生活用品就不錯了……”

紀律朝小金一揚下巴:“帶一邊去做筆錄。”

“是!”金子龍忙把物業請到了門口,繼續詢問。

宋不羁這會兒也在屋內打轉了起來。

就像謝齊天說的,這房內,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什麽都沒有。

廚房裏鍋盆碗筷是有的,但盧浩才應該從來沒下過廚,鍋蓋上都蓋了一層灰。冰箱裏除了啤酒還是啤酒,食材的影子也看不到。客廳裏一臺電視一張三人座的沙發,估計是房東原本就放在這的。電視也像是許久沒用,遙控器上都是灰塵。客廳的牆上,電視機的上面,挂了一個圓鐘,時間指向6點52——正是現在的時間。

浴室裏有一套洗漱工具,都是一個人的。裏面還有個小洗衣機,宋不羁打開一看,裏面還有一套沒洗的衣服,是盧浩才昨晚來市局時穿的。卧室裏就一張床一個衣櫃。床上被子淩亂,看得出昨晚還有人睡過。衣櫃裏的衣服都還在,甚至連衣櫃旁的一個行李箱也在。

盧浩才只身離開,什麽都沒帶。

或者他根本就沒打算帶。

紀律走到他身旁,說:“盧浩才不怕我們查他,也不怕從這裏會不會查出別人的DNA或指紋。”

宋不羁輕輕“嗯”了一下,繼續打量這個卧室。

他走到原本貼着那張紙的窗邊,向下望去。

剛好可以看到馬路對面停着的車輛。昨晚謝齊天和金子龍就是在這盯着盧浩才的。

“紀隊,”宋不羁突然開口,“小謝他們盯人用的車,從外面看,是看不出裏面坐着什麽人的吧?”

紀律點了下頭:“嗯,從側面的窗戶看進去,看不出。”

從盧浩才卧室的窗戶看下去,也只能透過車子側面的窗戶看。唔,即使是站在客廳向下看,也是一樣……宋不羁思考了會兒,然後說:“但是盧浩才肯定是知道你們在附近盯梢的。”

紀律贊同:“不錯,盧浩才留下的字,明顯就是挑釁警方。”

宋不羁:“不管他是怎麽知道車內坐着的就是你們警察,但他就是知道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覺地逃了。”

紀律:“逃走的方式,不外乎三種。第一,從正門出來。第二,從後門出來。第三,翻牆。”

宋不羁不知道哪裏來的直覺與篤定,說:“我覺得不會是翻牆。”

紀律不置可否,說:“走吧,去看看夏霁監控查得怎麽樣了。”

謝齊天等警察還在外面客廳裏勘查。宋不羁和紀律走出卧室,剛走到客廳,突然紀律停下了腳步,說:“都安靜——”

其他人頓時都停下了手裏的活,看向紀律。

“——這是什麽聲音?”

“嘀嗒——嘀嗒——嘀嗒——”

一個類似時鐘的聲音突然響起——

宋不羁立即拔高了聲音:“在這——從這鐘上發出來的——”

所有警察都擡頭朝牆上那鐘看去——

“嘀嗒——嘀嗒——”

鐘上的時間顯示6點59分——那秒針還差五秒就走完一圈了!

紀律雙眼猛地一縮,将近十年的刑警生涯讓他的危機意識瞬間上升到頂點,他幾乎是立即吼了出來——

“快出去——全都出去——炸彈——”

五秒後,“轟”的一聲,盧浩才所住的這層樓爆發出猛烈的爆炸聲,火光瞬間從玻璃被震碎的窗戶中席卷而出——

在樓下的夏霁和俞曉楠猛地回頭,往上看去,然後倆人立即轉身往爆炸處跑——

十幾分鐘後,消防車、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徹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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