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接下來的數天,項少龍總是有意無意的遇見龍陽君,項少龍立刻便明白了-他在試探自己,倒是不知道是如何說服琴清的,居然讓琴清親自來陪她挑選牧場地址。

有草的地方,就有牛馬。他哪裏會挑選什麽牧場地址,幹脆便想去看看烏家堡的原牧場地址。

烏應元走之前毒死了烏家牧場的牲畜,但趙王又另安排了牧場主進駐這裏,今日他與琴清便是來看看這牧場主養的如何。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番後,項少龍贊嘆道:“呀!這馬養的倒是不錯。”

可不知為何,馬棚中的馬兒突然躁動起來,項少龍大驚失色,才發現這馬棚內的馬兒基本都沒栓上缰繩,而剛才還在為他們開門介紹的馬夫早已不見蹤影。

這馬兒可不少,一個牽連一個,棚內扯出陣陣嘶鳴,前方的食槽在衆多馬蹄下已經散成零碎了。離開馬棚是來不及了,再說身後還帶着一個不識武功的琴清,項少龍有些慶幸今日沒帶陶方,否則三人說不定都得死在這裏。

事事從權,項少龍也而不管琴清是不是接受得了,從琴清腹部伸手一覽,手腳并用爬上了馬棚最中間的主支撐梁。

“喂。”看着琴清還沒從死裏逃生中醒過神來,項少龍連聲音都顧不得僞裝了,就怕這琴清出什麽毛病,那他罪過就大了,一手扶着琴清,一手在琴清面前晃動,“你沒事吧?”

琴清聲音冷清,神情肅穆的盯着項少龍道:“果然是你。”

師傅鄒衍當初在大梁的時候便觀測到見新聖人星象,猜測新聖人正在大梁,項少龍重傷時,這星象也曾一度黯淡,師傅篤信,這項少龍便是新聖人,可沒想到在邯鄲,師傅居然又觀測到新聖人星象,那日見到的董匡,她與龍陽君都懷疑此人便是項少龍,才設下這局一探“董匡”虛實。

見琴清已經識破,項少龍幹脆也不再僞裝,只是将前因後果一猜想,便立刻無名火起,道:“用命賭?你們戰國中人都這樣不惜命的嗎?”

琴清知項少龍動氣,默默聽着,續解釋道:“董匡是馬癡,最擅馴治之法,他不會如你一般将我挾上橫梁。”見屋外已經進人安撫馬群了,琴清攀上了項少龍的手臂,“送我下去。”

項少龍表情都不自然起來,剛才是急策,才攬着琴清腰肢上來,可現在不下去不合适,抱着下去更別扭,項少龍猶豫再三還是收回手,“要不,我還是給你找個梯子吧。”見項少龍猶豫,琴清心中有些難受,黯然垂下俏臉。

果不其然,出門便看到立在陶方身旁的龍陽君。看兩人出來,龍陽君引上來笑盈盈的打量着項少龍道:“項,哦不,董兄,別來無恙。”

當年大梁的情分,項少龍這一輩子都銘記心中,雖被龍陽君識破,可畢竟他未從龍陽君身上感受到惡意,再說陶方還在龍陽君身旁,項少龍只得摸摸鼻子,将帽子摘下,看向龍陽君,搖頭道:“別打趣我了,實在也是迫不得已。”

龍陽君略點了點頭,并肩與項少龍站在一處,“本是想知道項兄來邯鄲做什麽?可既然項兄視我做朋友,這便就不該問了。”

項少龍有些詫異的看向龍陽君,還以為龍陽君定會問出他的目的,可龍陽君這麽風輕雲淡的掠過,他還真沒想到。

在這兵兇戰危,人人防備的非常時刻,權貴出門恨不得周圍數十人、數幾十人保護,更何況如今邯鄲如今的氣氛就如那滿力的弓弦。生擒趙穆如何容易。

趙穆能在趙國混跡這麽多年,若是完全憑借趙孝成王的寵愛,定不真實。拼人力,他們這次來秦國,帶的人怕是都不夠趙軍殺一輪,拼智商,他雖覺得自己不蠢,可也沒覺得以趙穆的智商會在這個時候精|蟲上腦獨自一人和哪個小美女鑽小樹林,恰巧被他逮到,所以他才為趙穆埋下了篡位的種子。

項少龍嘆口氣,故意試探道:“若我說,我是來為趙雅報仇的呢?”

龍陽君似乎并不意外,卻也沒裝作相信的意思:“報仇?那你昨日與趙穆在一起的,一刀不就結果了他。我看這趙穆挺信任你的。項兄劍術身手不凡,何以忍耐?”

琴清從一旁翻身上馬,依舊聲柔,可言語中卻充滿了疏離與冷淡,“師兄視項少龍為朋友,實在是弄錯了目标。”

項少龍頗感尴尬,可突然一個念頭電光火石急速閃現過他的腦內,橫下心來:“我初到邯鄲便和烏家堡扯上關系,後來在趙國得罪趙穆,在魏國又帶走公主,實在是待不下去,烏家堡有心招攬我,我才随了他們一起去秦國。可我這算是半路出家,不得信任,否則這秦王與華貴夫人怎麽會派我來秦國給華貴夫人報仇,還讓我将這趙穆生擒回秦國,而這趙穆實際上心在楚國,所以我才僞裝成楚人,想尋機會想将這趙穆帶回秦國。希望龍陽君與琴姑娘能體諒我的不得已。在大梁,你們救了我一命,現在我更是不想此事牽連上你們。”

項少龍坦白若此,不止是陶方吓得睜大了眼,将龍陽君和琴清也是倒噎了一口氣,半天也只問了一個“出家”是什麽意思。

項少龍苦笑解釋道:“就是半道插進去,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爹不疼,娘不愛。”他才想起,現在這戰國,哪有什麽佛教,還出家呢。

龍陽君與這項少龍接觸越久,便越覺得此人不簡單,難怪能将嬴政成功救回秦國,又輔一回國,便被秦王當場賜他太傅之職。

趙孝成王與信陵君于暗室中對坐,正議事,卻聽見廊外就是一陣腳步聲響,須臾間,龍陽君便推門進來。

“項少龍回來了?” 聽完龍陽君的消息,趙孝成王幾乎是拍案而起,這項少龍身為秦人,在邯鄲學呂不韋又搞一出王子返趙的笑話,實在是欺他趙國無人,可想着長平之戰的損傷慘重,剛才還奮起的意氣和怒火瞬間便熄滅大半。

“還有呢,”信陵君信手端起暗室桌上的茶壺,為趙孝成王與自己填上兩杯已盡溫熱的茶水,一雙鳳目精光內斂,漫不經心的瞥向立在一旁的龍陽君,“請龍陽君說詳細些。”

龍陽沉吟半晌,結合他們了解的情況,把剛從項少龍處得到的信息梳理一遍細細說通。

在奪取《魯公秘錄》一事上,他此前确實是不知情,否則他定不會救下項少龍。這件事雖明面上并未與他扯上什麽關系,可始終還是因為他,魏國丢了這樣一本奇書,縱有琴清師妹的墨家機關術補償,可他仍覺得是他的過失。

這次出使趙國,他在明,信陵君在暗,目标一致,均是為了合縱伐秦一事。

趙孝成王将杯中殘茶飲盡,似乎有些吃味,不滿道:“給華貴夫人報仇,朱姬?”

生擒趙穆?信陵君袖手道:“這倒是一件好事。”

凝望趙孝成王半晌,信陵君續道:“項少龍從本君府上偷走《魯公秘錄》,又偷偷返回邯鄲帶走嬴政,聽說烏家堡甘心将功勞全算在此子頭上,本該聲勢日盛,可此人在秦卻深居簡出毫無動靜。如今他回了邯鄲,目标專指一個趙穆,趙君不覺得奇怪嗎?”

“當時趙姬從趙穆地道中逃出,本君可聽說這地道內朱姬雖走了,可還留着一具屍體,便是被趙穆養在地下的嬴政。後來嬴政成功回到的秦朝的消息遍傳中原,想必這便是趙穆竭力推薦本君的侄兒少原君趙德赴秦送死的原因吧?”少原君死在秦國,便可知趙穆所猜非假。

趙孝成王颦眉望向信陵君,沒想到他如此伶俐乖覺手眼通天,無奈解釋道:“趙穆當時只是懷疑這嬴政來歷,才派少原君去探查一番。”

信陵君只是勾唇笑笑,再為趙孝成王添上溫茶,随即正容道:“這都是小事,項少龍此人,該殺,可不是現在。現在秦國由呂不韋把持朝政,與軍方絕不投合,本君敢擔保只要這人一日當權,秦人也難以合力齊心,合縱伐秦勢在必行!只是付出一個早有不臣之心的趙穆而已,趙君何以舍不得呢?”

信陵君來趙國時,機緣巧合竟然抓了楚國春申君派來與趙穆聯絡的使節,才知道原來趙穆是楚國春申君的第五子。當真是巧合,更是機會。信陵君将春申君的密函放在桌上,推到趙孝成王面前,“義戰之名,以趙穆起,對趙君來說,也算全了你兩君臣多年情意。”

項少龍走在邯鄲街上,自傳出他即将前來邯鄲的消息後,這邯鄲城內人人摩拳擦掌,似乎都想将他捉住去王宮換賞錢。

可只一夜間,“趙穆勾結齊人,密謀作反”的消息仿佛一個□□突然炸了開來,

上次嬴政和趙雅的事情,趙穆是在宮門外跪了半夜,趙孝成王便又和趙穆水乳交融。可這次聽說是趙孝成王似是對趙穆寒了心,又不相信趙穆真的背叛他,在宮中直接就病了。而禁衛軍更是實施了全城戒嚴,由這刻起,趙穆對外的聯絡完全被截斷了。

沒有人懷疑信陵君與趙孝成王是将計就計,另有目的。

項少龍心中苦笑,他從來不信什麽天上會掉餡餅。雖然他不知道龍陽君是如何說服趙孝成王的,可既然這兩人都已經将道路給他鋪的這樣舒坦,他要是再不識相,當真回去種紅薯好了。

以“救主”之命将如驚弓之鳥的趙穆诓騙出邯鄲沒什麽難度,欣賞完趙穆看到他真面目時驚悚的表情,項少龍一行人日夜奔程,朝着秦國的方向逃離。若說來時步伐重逾千鈞,那回去時确實令人胸懷開朗,

信陵君站在邯鄲城門,望着西方秦國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凜冽的笑容:“呵,如今歡迎鼓舞,倒是不知你回到秦國時,又如何應對秦莊襄王與嬴政的血脈悸動。”

項少龍長長呼出一口氣,絮絮叨叨的将自己在邯鄲的經歷一五一十的講給連晉聽,

只是擒趙穆到城門時,遇到琴清同他表示好感的事情,他一個字也沒透露,他還得謝謝琴清,若不是琴清頂着那樣一張臉,他或許還陷在那個怪圈裏面,哪有如今蹭着連晉,看雲卷雲舒的悠閑時候。

不過他才剛回鹹陽,只在城門,便直面遇見提劍沖來的嬴政,這是萬萬沒想到的。

世事之難以預料,莫過于此,趙穆就那樣滑稽的死在了嬴政劍下,周圍還有圍觀的秦朝子民和迎接他回鹹陽的士兵官員,雖覺得嬴政太莽撞了,可看嬴政哭的稀裏嘩啦的樣子,項少龍只能安撫勸慰一番,他們總算是為趙雅報仇了。

“那個嬴政面前嚼舌根,透露你已擒獲趙穆回鹹陽的宮侍已經處死。”枝葉婆娑的陰影随着太陽西沉越來越弱,最後消于無形,又因燈籠光線浮現,這屋子與他在邯鄲時竟然別無二致。連晉按捺下心中煩擾,站起身來看着項少龍,他如今住在宮中,是時候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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