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學知識

鹵菜店終于重新開張，基本照舊，除了門外新貼了張紅得顯眼的招工啓事。

以前楊昇仗着年輕力壯，也不放心旁人，便自己打理着店裏的一切。如今要養孩子，開支大了，在店裏的時間卻可能要縮短，楊昇最終決定招個店員幫忙。節流暫時做不到，那麽幹脆開源，憑鹵菜店的名氣和老客人的喜歡，總有賺頭。

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找到合心意的店員，這段時間楊昇還是要親力親為。

楊聰年紀太小，被留在家裏好好學習，不準偷跑下樓。貓和他八字不合，早早逃了出去，家裏倒是清淨不少。楊聰不是沒鬧過別扭，可看到楊昇辛苦，他也心疼，乖乖地應了對方的要求，趁空閑坐在沙發上看書。中午楊昇會關店一會，上來和他吃飯，之後就一直到很晚才會再回來。楊聰頗為可惜地看着楊昇離開，抱着書學唉聲嘆氣。

書是楊昇特意買回來的，為了給楊聰補全缺少的常識，還有給往後上學打好基礎。當然，這一點楊昇閉口不談，還未打算讓楊聰知道。與書配套的是那種帶語音教孩子認字數數的電子産品，楊聰本着嘗試的心态玩了玩，發覺還不錯，有些入迷地點點畫畫。

在老家的時候，楊昇已經教會了楊聰不少東西，但還不夠，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長個機靈的腦子去讀書，獲得更高學歷。對楊昇來說，楊聰這麽聰明的孩子，以後自然是要考名牌大學，找一份安穩的工作，一生順遂。他把自己的執念放在了楊聰身上，而楊聰很聽話地接受了。

今天是周五，傍晚時分的街道嘈雜非常，夕陽的餘晖塗抹在人們來來去去的身影，有些刺眼。楊昇眨了眨眼，拿起毛巾擦掉快流入眼睛裏的汗水，說話時聲音死板：“對，要照顧孩子，早點關店。”

很長一段時間沒看着他的客人們紛紛表示惋惜：“真不能再開晚一會啊？”

楊昇快手快腳地把櫃臺上的東西都收拾好，搖了搖頭：“孩子太小，我不放心。”

“是老板你的兒子？”有客人好奇地問。

好幾個女客人同時豎起耳朵，叽叽喳喳：“對啊對啊，是兒子嗎？怎麽沒聽說老板你結婚了啊！”

聽了這話，楊昇頓了一頓，開口道：“不是，是我侄子，從老家那邊過來。”

女客人們長長舒了口氣，又面露笑意：“侄子啊……多大了，上學了嗎？”

楊昇心情尚好，因此沒将她們請走，一邊擦手一邊回答：“快七歲了，是要在城裏上學。”盡管小孩實際上年紀很小，也不高，但為了讓他上學，當初楊昇将對方的年齡多報了一點，記在戶口的出生日期一算就是七歲。

“七歲，那很大了啊！”女客人們七嘴八舌，“老板你真是溺愛孩子，舍不得。”

“嗯。”楊昇并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嗓音倒是多了幾分暖意，沒剛才那般冰冷。

又聊了一會，店裏的人終于慢慢散了，楊昇收拾了不多的碗筷，丢進後廚的洗碗機裏，然後關好店門落了鎖。雖然今天早了些關店，但該打掃的還是要打掃幹淨，順便準備好明天要用的材料。這幾天還是很熱，店裏的空調已經關了，楊昇舍不得那些電費，若是自己在的話，就帶着全身汗水幹活。

因而進門的時候，楊昇輕輕推開要撲過來的一只：“都是汗，我去換衣服。”

“哦，叔叔快去吧。”楊聰仰着頭，兩眼裏透着激動的光。

楊昇自然明白這是為什麽，半天沒見着對方，他也想着念着，一時覺得小孩在家裏會悶，一時又怕他顧着玩不學習。至于楊聰的心情更簡單一些，見楊昇回來了，那股撓心撓肺的牽挂感一下子煙消雲散。

晚飯還是平常的風格，楊昇吃得多，算是肉食動物；楊聰随他口味，但有點挑食，一板一眼地學着用筷子。作為一個人，楊聰要學的東西很多，目前最困難的莫過于手上的兩根棍子——怎麽擺弄都覺得不對。

楊昇看了一會，沒忍住伸手糾正他的動作：“食指放這裏。”

“哦……”楊聰嘀咕一句，乖乖地換了手勢，這回看上去倒是順眼多了。

楊昇心裏不免有些愧疚，先前在老家太過縱容自家的一小只，雖說後來沒怎麽親手喂食，但楊聰總不肯拿筷子，他也沒嚴肅起來教訓對方。這番下來，造成了楊聰只懂得使勺子，使得風生水起，一碰到筷子就哭喪着臉。

楊聰忽然叫了一聲：“啊——掉了。”原來是夾起的肉片不小心從筷子上掉下來，骨碌骨碌滾到一邊，汁水淅淅瀝瀝。發覺自己犯錯了，楊聰忐忑不安地扭頭看楊昇：“叔叔，弄髒了。”

“待會擦幹淨。”楊昇沒理會油膩的一小片桌面，視線仍舊落在小孩的手上，“手腕用力，不要整個手都掰過來。”

楊聰點點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不僅在日常生活裏要學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學會融入人類社會，把自己當做真正的人。

否則，楊昇也不會花費那麽多精力來教他，更不會一改節儉的性格買了各種早教的工具。甚至楊昇還打算搬回來一臺電腦，畢竟這年頭，每家每戶的小孩似乎都需要學上網。楊昇自己不太懂，但下定決心先學着，到時候就不會被楊聰問得啞口無言了。

楊昇自己也改變了許多，原來喝酒的習慣快被忘得一幹二淨。老家那邊的酒很烈，村長曾經讓他陪着喝兩杯，可那次楊聰在一旁看着，趁人不備，偷偷用勺子沾了點，結果差點醉死在餐桌上。正因如此，他怕小孩好奇心重，以後染上惡習，就不敢在對方面前喝酒了。

因此這頓飯也沒有酒，楊昇收拾了碗筷，用冷水洗了臉，精神比往日要更好一些。

楊聰早在客廳的沙發上坐好，像老頭盤着腿，腿間擺着學習工具，聚精會神地念着什麽。偶爾覺得困難，他的眉頭立馬皺起來，嘴巴也很可愛地撇着。

閑下來的楊昇湊近去聽，發覺是極其簡單的英語詞彙，不由得勾起唇角：“聽懂了？”

“uncle！”楊聰碰了碰楊昇的手臂，又指向自己，“me！”

楊昇被他逗笑了，探手過去揉揉對方的發頂：“嗯，比叔叔厲害。”

得到贊揚的楊聰更高興了，換了個姿勢半靠在楊昇懷裏，一頁一頁翻過去，慢條斯理地讀給對方聽。令楊昇驚訝的是，他幾乎沒出錯，發音和原先的語音基本一致，學習速度簡直快得吓人。如此展示了一輪，楊聰的臉蛋變得紅撲撲，眼神亮了，又是自豪又是渴望地看着楊昇。

楊昇不太理解他想要什麽：“怎麽了？”

“獎勵！”楊聰說得自信。

并沒猜到小家夥會有這樣的要求，楊昇頓了頓輕笑道：“好，給你吃糖。”說着，從桌上的罐子裏拿出一顆草莓味的糖，剝開包裝紙，塞進楊聰嘴裏，“不準多吃，睡前記得刷牙。”楊昇自己不愛吃甜食，所以一整罐糖都是為楊聰準備的。糖有很多顏色，也分了各種味道，好吃得很，也難怪楊聰心心念念。

楊聰急忙含住糖果，差點咬到楊昇的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唔……”

“明天帶你出門。”楊昇看着糖果罐，想到還沒領着楊聰到附近走走，讓他學會自己用錢買東西。不過應該不難，楊昇對自家小孩很有信心。

“一塊錢。”楊聰動了動舌頭抵着糖，含糊不清地回答，想必是還記着那天楊昇給他玩的紙幣。後來他突然變回原型，那張錢也丢了，真是可惜。

楊昇也記得，眼神更柔和了：“嗯，不止一塊錢。”

于是，第二天下午，楊昇果真牽着楊聰到了附近的超市，順便買些日常用品。楊聰第一次到這麽大的店，一路驚嘆，看得小超市老板也笑起來：“這是誰家的小孩啊？”自從知道楊昇對自己的确沒意思，這女人很識趣地收斂了心思，只把對方當朋友看待。

楊昇摸摸靠在腿邊的小腦袋：“我侄子。”

“想買什麽好吃的，阿姨給你打個折。”老板上下打量了一會楊聰，語氣放得非常溫柔，“這孩子真可愛。”

楊聰回了她一個燦爛笑容：“謝謝阿姨！”沒有危機感，可以溫和對待。

“那孩子呢？”老板想起之前的嬰兒，本以為是楊昇的兒子，但現在看來，是她想錯了？

楊昇沒多解釋，只說了一句：“親戚的孩子，在老家。”

老板也沒多問什麽，畢竟死心了，是或不是與她無關。

超市的零食區在更裏面，楊昇與老板聊了一陣，一扭頭，就發覺小家夥跑到了裏頭的貨架邊，很認真地念着标簽上的字。“今天第一次出來，可以買一包餅幹。”楊昇走過去，抱起小孩以便他挑選，“這邊的，喜歡什麽？”

正對上琳琅滿目的餅幹，楊聰愣住了，挨個看過去，也不知道蘇打餅幹是怎麽樣，夾心餅幹裏頭是什麽東西，随便拿了一個标簽上數字小的給楊昇：“這個！”

楊昇看了眼，瞬間表情微變：“……好吧。”等回去再告訴這家夥，不必擔心家裏的收入，這次就先不說破。

這麽看來，小孩的确是懂得數數了，學得不錯。

結賬的時候，楊昇掏出錢包，故意讓楊聰來算該給幾張錢，給什麽樣子的。楊聰掰着手指，沒多久就得出結論，還數好了找零的數目：“叔叔，我算得對不對？”

沒等楊昇回答，小超市老板先開口了：“哎，這孩子真聰明，上小學了嗎？”

“快了。”自從養了小孩，楊昇也不像以往那麽待人冷淡。

“光明路的小學不錯，雖然新了點，但老師挺好，我親戚有在那邊工作。還離得近，接送也方便。”

正是瞌睡遇上枕頭，楊昇有些欣喜，決定有空就去那邊問問，看需要什麽手續。畢竟小孩是農村戶口，相關的證明、介紹少不了。

一旁的楊聰靜靜地聽着，把“小學”這個詞記得牢牢的。

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