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5 遇貴人

日子還是不緊不慢過着，在遙遠的北方，冬日的第一場雪降下，而此處，唯有從人們口中吐出的白霧，以及不存在的暖氣。

楊聰的理化生成績終于有了些起色，拿到成績單的楊昇臉色和緩許多，也不再嚴肅地拘着他。終于摸到手機游戲的楊聰興奮地在床上打滾，至于楊昇還在鼓搗家裏的舊電腦，一臉冷淡地玩着——

鬥地主。

“叔叔，出這個。”楊聰玩了一會，覺得有些無聊，湊過去指指點點。

楊昇手一抖，按他說的出了牌，居然就贏了。還沒體會到勝利的喜悅，他黑着臉看意識到不好的楊聰：“你怎麽能看懂了？”

楊聰被揪住衣領，委屈巴巴地轉過來：“我随口說的……那張牌好看啊，有紅色的小心心。”

“……”楊昇沒忍住，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急忙捂住頭頂，楊聰撇嘴：“都被打傻了！”

也沒心情繼續和人打牌，楊昇起身，打開衣櫃找出厚厚的羽絨服，一大一小：“換衣服，待會我們出門買過年要用的東西。”

立刻滿血複活，楊聰撲過來，抱住楊昇大腿：“又能吃油角了嗎？”這是越州那邊的過年小吃，每個都做成兩頭尖尖的彎月形，油炸沾糖，裏頭還有甜滋滋的餡。前幾年楊昇偶然買了一次，結果楊聰吃上瘾了，非要每年過年都吃。楊昇覺得吃多上火，再加上這東西多糖，他一直嚴格控制着楊聰在這方面的食量。

“給你買。”楊昇把他拍開，“還不趕緊換衣服。”

“哦。”

很自然地脫掉睡衣，換上出門的衣服，楊聰向來不介意和自家叔叔坦誠相見。反正以前嬰兒時候不該看的都被看了，現在他又沒長好，特別坦蕩蕩。至于楊昇也沒察覺出什麽，一身線條越發好看的肌肉裸露在微涼的空氣裏，看得楊聰眼都不會眨了，可惜很快對方的身體就被厚衣服包裹起來。

楊聰嘆了口氣：“唉……”

外頭很冷，一張嘴就是倒灌進來的冷風，楊聰這麽愛說話的人也不敢随便開口了。與他穿着同色系外套的楊昇扶了扶小孩的毛絨帽子，又半強迫半賴皮地給他戴上不喜歡的口罩，才放心：“都說很可愛了。”

楊聰轉頭，被小黃鴨口罩遮擋住了一臉生無可戀。以前還覺得可愛，可現在他都快升高中了！又不是小孩了……他低下頭，看着自己被羽絨服弄得胖嘟嘟的身子，默默嘆氣。

既希望永遠當叔叔喜歡的小孩，可又痛恨對方覺得他永遠長不大。

他可是妖怪啊。

臨近春節，市場裏面與周邊許多店鋪都賣起了年貨，例如各色果脯、幹果，還有一筐筐橘子，看起來黃燦燦的很讨人喜歡。倒過來的福字一張張半空飄蕩，以及對聯，走進去仿佛進入一個紅色的世界，喜慶的世界。

最近鹵菜店生意也特別好，徒弟和店員們忙得腳不沾地，期待着不久後的長假。而楊昇很正直地抛下了店，帶着小孩去到處逛。

到那家賣油角的店裏，楊昇迎面撞上了一個戴着圍巾的眼鏡男，對方連連道歉，結果一擡頭認出了他：“哎，你不是那個鹵菜店的老板嘛！”楊昇也對他有印象，這人是某個導演的助理，之前來了一次店裏，包攬了那天剩下的所有鹵菜，所以楊昇記憶尤其深刻。

眼鏡男很自來熟，手上還拎着大包小包，已經開始向他們搭話了：“你們家的東西可真好吃，齊導那麽挑剔的人都說不出壞話來。對了，你們也來買年貨啊？真不知道我們導演什麽毛病，大過年都不回去，為了個公益廣告非要留在這邊。你們喜歡油角嗎？那是我們家鄉特産，沒想到這邊也能買到，雖然沒有現做的……”

楊昇牽着人，不好意思打斷他，只好左耳進右耳出，自己專心看着店裏擺出的東西。“叔叔，能脫掉口罩嗎？”楊聰悶悶的聲音突然響起，楊昇回過神來，微微彎腰替他解開了口罩，露出底下一張紅撲撲的臉。

“啊！”眼鏡男突然一驚一乍，湊過來看着楊聰的臉，要不是他看上去傻乎乎的，楊昇早就将他當做意圖不軌的壞人扯開了。很快，眼鏡男反應過來，咳嗽幾聲，擺出嚴肅的模樣：“請問……這是老板你的兒子嗎？”說完他又覺得不太對勁，皺起眉頭。

楊昇也帶上了幾分警惕：“我侄子。”

眼鏡男頓時笑得蕩漾：“這孩子長得真好啊！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啊，是不是小學跳級過？之前采訪你們的記者是我女朋友，回來一直說孩子可愛呢，還給我看了好多遍視頻。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我們最近……”

随他慢悠悠吐出的這句話，楊昇的心提起來，下意識把小孩拉近自己：“嗯？”

“在找合适的人拍廣告啊！”眼鏡男說得激動，差點忘了手上還拿着東西，就要比劃起來，“我們最近在拍一個公益廣告啊，本來之前就要拍完了，結果導演……反正拖到了現在，也沒找到合适的演員。我覺得你家孩子很适合，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聊聊啊！”

想到小孩還在讀書，楊昇立即就想拒絕，結果手被攥緊了，一低頭，對上小孩充滿渴望的雙眼。楊昇的臉色慢慢冷下來：“怎麽了？”

楊聰扭扭捏捏：“我，我們和這個叔叔聊一聊嘛，我想知道什麽叫公益廣告呀……”

眼鏡男跟着瘋狂點頭。

店老板很适時地插嘴了：“哎哎哎，你們買不買東西？不買別堵着門口啊！”

狠狠地掃了一眼眼鏡男，楊昇飛快地挑選好要買的年貨，付了錢就拖着楊聰離開。可眼鏡男緊追其後，如果楊昇回頭，他就笑眯眯地說：“我也走這邊，順路，順路啊！”一直跟到鹵菜店門前，也沒放棄。最讓楊昇來氣的是自家小孩，明明是正當好好學習的年紀，卻整天想着些不現實的東西，為了和那誰聊聊，開始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然而，楊昇就吃這一套，很快心軟了。

見似乎有戲，眼鏡男選了靠牆的位置坐下，笑得人畜無害：“小弟弟，想不想上電視啊？”

坐在他對面的楊聰剛要點頭，眼角餘光窺到楊昇黑沉的臉色，立即剎住了脖子往下壓的動作，改成僵硬的搖頭。

但注意到這的楊昇更心塞了。

眼鏡男看穿這家大人是紙老虎，小孩才是一家之主，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和小孩聊起天來，把能賺多少、到時候廣告會在什麽地方播出一并說出。而這個孩子也令他狠狠驚訝了一把，聰明得很，循着他說的話問各種細節，簡直像個真入了行的演員一樣。

總愛追劇的楊聰在心底嘿嘿一笑。

楊昇憋屈地坐在一邊，很想動用家長強權，把孩子趕回樓上。可一看到楊聰兩眼發亮的樣子，他就狠不下心，只好神色冷峻地留在原地。

終于止住了話頭，眼鏡男覺得說動對方不是難事，便把注意力轉移到旁邊渾身散發冷氣的大人身上。“這支公益廣告的主題是關注兒童拐賣問題，其他角色都容易找，就缺一個像他這樣的小孩，乖巧得能引起人們內心最大的同情。”眼鏡男頭頭是道，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們所有的合同都是走正規渠道的，絕對不是騙人。如果您答應的話，不僅能讓孩子體驗生活，而且這一定會成為他一生難忘的經歷。可以先帶孩子試一試，不一定要現在決定。您侄子也對拍廣告很感興趣啊。”

話音剛落，楊聰附和道：“我想去！”

楊昇偷偷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可惜衣服太厚，完全沒讓人疼：“你要學習！”

“現在都放假了！”楊聰伸手大致比劃了一下假期的長度，“我保證，下學期成績不會差！讓我去嘛，這個叔叔都說才一兩周時間……”

“……”楊昇深深吸了一口氣。

眼鏡男的視線在一大一小之間來回轉悠，似乎被氣氛感染，他緊張地抖起了腿。

偷聽的徒弟默默咽了口唾沫。

過了很久，就在眼鏡男以為還是不成的時候，楊昇開口了：“我……我們考慮一下。”

感覺對方口氣軟化了，眼鏡男喜不自勝，急忙遞上自己忘了給的名片，上面有聯系方式：“當然，當然！這麽大的事情是要好好考慮。”

“謝謝叔叔。”楊聰裝乖。

送走了又帶去好多只鹵鴨的眼鏡男，楊昇才想起要教訓自家小孩，可楊聰很警覺地躲在了徒弟背後，偷偷探個頭看他：“叔叔不要打我！不能家暴！”

楊昇手癢癢：“那你說你該不該打？”

夾在中間的徒弟整個人都僵硬了，硬着頭皮替楊聰說話：“其實……現在很多拍廣告的小孩啊，況且公益廣告是好事情……”

認為小孩就該好好學習的楊昇慢慢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似乎從以前開始，楊聰就對上電視有很深的執念。也不知道是因為看了太多劇，還是他自己本身就好奇這方面的事情。雖然名義上是對方的監護人，但畢竟沒有血緣關系，楊昇沉思許久，最終長嘆一聲：“這幾天你給我好好看書。”

“好！”楊聰看出他的猶豫，暗地給自己比了個贊。

作為初中生，他并不能随便找個方法賺錢，正煩惱着。如今有機會上門，當然不會放過。小錢攢起來，就會有大錢，有錢的才是真男人！被電視劇灌輸了一腦子經濟獨立的念頭，深信成家立業拐叔叔的楊聰壓抑不住嘴角向上挑起。

“還有，不準吃油角。”楊昇補充道，“過年再說。”

楊聰那暗藏得意的小表情一下子垮了：“哦……”

見他委屈，楊昇莫名覺得心情暢快了些。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