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34 趕走她

聚香居是城裏有名的相親地點，也是新飯館，地方不大，但離江邊近，往窗外看就是夜晚燈光迷蒙，別有一番風味。楊昇很少到這種地方吃飯，若不是女方要求，他那時腦子一抽答應了，現在不會騎虎難下。身旁的楊聰倒是笑得開懷：“環境真好，不知道菜好不好吃，應該不會太貴吧？”

一進門，入眼的不僅有木制的各色家具，還有許多複古的擺設。整個飯館走的是古色古香的風格，一樓是寬敞的大廳，每一桌都用屏風之類巧妙地隔開了，四周及吊頂上還有逼真的植物，添了幾分生機盎然。二層和三層是包間，兩人徑直上了樓，女方早到了些，已經在包廂內坐定。

“你好，是楊先生吧？”對方長得确實不錯，從外表上看不太出來學歷不高，若是楊聰不帶私心地想，或許這女人還挺适合自家叔叔的。可惜，他已經早早定下了，誰也沒想搶。

楊昇有些局促，表現出來便是更深的冷淡：“嗯，張小姐請坐。”

聽他語氣，張麗笑容一僵，轉瞬恢複成剛才溫婉的模樣：“你也坐。對了，這位是？”她看向面容姣好的楊聰，心裏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是我侄子，楊聰。”楊昇介紹道。

話音剛落，楊聰便對張麗露出燦爛的笑容：“阿姨好。”

“哎，你好。”任憑哪個女人，被突然叫作“阿姨”，總會覺得不太舒坦。但張麗也是快奔三的人了，加上楊聰是相親對象的侄子，那被這般稱呼也沒錯。“上高中了嗎？聽說成績很不錯啊。”張麗笑語晏晏，以此挑起話題。

“我高三了。”楊聰眨眨眼，顯得很可愛，“以後打算去中京上大學。”

張麗一喜，雖然不讨厭對方有個這麽大的侄子，但聽說楊聰很快要離家上大學，還去中京那麽遠，她難免有些高興。從楊昇一進門，她便動了念頭，覺得這男人生得高大，長相也不錯，家裏還開着鹵菜店，生意可紅火了。毫無疑問，她碰上了績優股，若是這個所謂的侄子離開，她也就不必擔心太多，尤其是日後有了孩子……楊昇真正疼的也是親生骨肉。

可別覺得奇怪，張麗這人在香江也相親過很多回，每次都失敗。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她愛多想，心思不定，相親對象與她相處一段時間之後，總忍受不了她自說自話的性格。她已經沒什麽時間了，家裏一直催婚，介紹的都是些歪瓜裂棗，按張麗的心性可看不上。幸好這次遠方親戚讓她過來……

似乎察覺出了什麽，楊昇皺了皺眉頭，很快舒展開來。正巧，服務員端着茶水過來，詢問他們要點菜了沒。“小聰喜歡吃什麽？”張麗為着贏得楊昇的好感，看向了楊聰，還很親昵地喊他名字，“這裏的招牌菜都不錯。”

“那我要一個芙蓉雞，嗯，還有多寶魚……”楊聰翻看着菜單，點了好幾道菜，才像忽然想起了張麗的存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阿姨，你喜歡什麽？”

張麗擺擺手：“沒關系，點你喜歡的就好。”見楊昇無動于衷，她好奇地問：“楊先生，你的口味……”

楊昇對張麗朝自家小孩獻殷勤的舉動很不滿，尤其聽她喊“小聰”，一時間也分不清心底是惱怒還是別的。他搖了搖頭，一邊給楊聰倒茶，一邊回答：“小聰喜歡就可以了，我随便。”

“呵呵，這樣啊。”張麗尴尬地笑了笑，頓時把讨好楊聰的重要性擺在了心裏第一位。

感覺最終自己奸計能得逞的楊聰也彎彎嘴角，裝作害羞，實則盤算着自家叔叔會不會吃醋，或者再挑撥一下，讓他們不歡而散？

等菜上齊了，張麗暗自觀察着對面的男人，自己的動作也盡量優雅一些，說話也輕聲細氣。然而，楊昇只顧着給魚肉剔掉刺，仔細地檢查過之後，夾到了楊聰的碗裏。楊聰像是早就習慣了，很坦然地吃掉，又給對方夾了喜歡吃的雞肉。

張麗用調侃的口吻說道：“小聰還這麽依賴叔叔呢？”

沒等楊聰回答，楊昇先開口了：“他不太會吃魚，我從小都這麽照顧他。”

楊聰朝他笑了一笑。

楊昇知道他在撒嬌，見他好像沒什麽不開心的情緒，便無奈地應了聲，繼而客氣地對張麗點點頭，示意她動筷子。

張麗輕咬下唇，臉上的表情險些繃不住，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楊先生，你也太寵侄子了吧……”

“沒事，習慣了。”楊昇随口答道。

這下，幾人之間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楊昇還在不停地夾菜喂自家小孩，楊聰懶洋洋地張嘴吃着。至于張麗瞧着這兩人親密的舉止，心頭火起，根本不知道自己吃在嘴裏的是是什麽味道。

“我不吃西藍花。”楊聰湊過去，在楊昇耳邊小聲地說。

“不準挑食。”楊昇很享受他的靠近，以為小孩想通了，沒再發脾氣。他揉了揉對方的腦袋，放輕了語氣：“吃一點。”

楊聰撇嘴：“好吧。”雖然他已經是少年模樣，但勝在臉嫩，後腦勺紮了小揪，做這種表情只會顯得可愛。

備受冷落的張麗額角跳了跳，心裏惱怒，覺得這次相親對象條件不錯，可他家的侄子卻不知事，毫無自覺。明明自己要變成這小孩的未來嬸嬸……張麗深深吸了一口氣，微笑道：“以後小聰上大學，可就要學着獨立了。”她說到“上大學”這三個字時，咬得很重。

“我可以經常回來啊。”楊聰笑眯了眼。

張麗看向楊昇，期待他反駁，但楊昇很認同地點頭，仿佛對彼此間過分的親密不自知，習以為常。“那，那你叔叔要結婚生孩子，你也會找女朋友，不能總是……”張麗故意點明白了些。

這下楊昇的表情更冷，開門見山道：“非常抱歉，張小姐。我不會結婚。”他本來就對這些沒興趣，從張麗的表現來看，似乎對楊聰的存在很是不喜，這結結實實地觸了楊昇的逆鱗。“張小姐很好，我配不上。”他給對方留了臉面，沒有說得太直白。

楊聰斜眼看張麗，眼神裏多了幾分自得。

接收到挑釁的目光，張麗一下子氣得臉漲紅，剛才幻想的場景全部破滅，讓她很難冷靜：“他只是你侄子！”

“和他沒關系。”楊昇的臉色陰沉得像即将迎來風暴的天空，又想起當初是自己犯傻，補充道，“都是我的問題。”

張麗憤然起身，抓起包包，狠狠地瞪了一眼楊聰。但楊聰沒理會她，斂下眸中的冷光，擺出一副可憐的模樣抱住了楊昇的胳膊。“哼！”張麗似乎察覺到了兩人間的不妥，視線落在楊聰的手上，很鄙夷地冷哼一聲，摔門而去。

見她離開，楊聰立刻高興了，美滋滋地吃着碗裏快堆成小山的飯菜。這回趕走了張小姐，按照自家叔叔的個性，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李小姐、陳小姐了。對他而言，這回算是取得階段性勝利，得意洋洋地晃着筷子。

楊昇對他很縱容，雖然中途就明白過來，但沒有阻止，反而順着楊聰的意思往下走。他無奈地笑了起來：“不生氣了？”

“嗯。”楊聰摸摸肚子，吃飽了，才是真的不生氣。可惜這一桌飯菜，那個女人，沒吃上幾口，哈哈。

當晚，楊聰依然靠可憐兮兮的眼神，騙來了同床共枕的機會。楊昇是沒有邪念，可他有，裝模作樣地擠進對方懷裏，捂着嘴打起了哈欠。

“困了啊？”楊昇替他揉肚子，這孩子今晚吃得太飽，小肚子滾圓。

“嗯，叔叔……以後不要找嬸嬸了……”楊聰擡眼看他。

楊昇沒有猶豫：“好。”

聽了承諾，楊聰驀地笑彎了眼，窸窸窣窣蠕動着，把自己埋在對方胸前：“我和叔叔就夠了。”他樂于靠這種小伎倆，博取對方的疼愛。十五歲裝五歲，沒什麽大不了。

“早點睡吧。”楊昇很輕地按住他的後腦勺。

楊聰還喋喋不休：“不準反悔的……”說着說着，就沒了聲。

楊昇低頭看他，果然，是睡着了。這會的楊聰顯得更稚氣，嘴角微微勾起，臉頰泛紅。過了好一會，楊昇猛地回神，有些無措地松開手，又慢慢抱住了對方。這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這麽親密，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第二天一早，楊聰要回校了，路上昏昏欲睡，到了校門前才清醒過來。楊昇替他整理好淩亂的衣領，一臉嚴肅：“注意身體。”

“我知道啊。”楊聰乖乖聽着，“我回去了。”說完便踮起腳，在楊昇的臉上親了一大口，轉身就跑。

楊昇一愣，再反應過來，已經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他知道小孩的舉動其實不太合适了，但考慮了很久，也沒給糾正過來。

回家途中，楊昇有些走神，忽然聽到手機鈴聲響起，一看，是新短信。裏面只有一句話：“叔叔，等高考之後，我給你說個秘密。”來信的是楊聰，最後還加了個微笑表情，令楊昇不由自主地想起對方笑起來的模樣。

“秘密……”楊昇自言自語，最終，還是把來回改動了好幾次的詢問短信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