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合夥之盟

郁峥躺在床邊, 任由自己半條腿耷拉在床下也無心收回，就瞪着漆黑的天花板發呆。

他第一次朦朦胧胧地明白自己性取向時，還是在高中階段。當時校外的網吧裏，基本上都是在讀的學生, 他們感興趣的無非是兩種東西, 游戲、或者是帶有感官刺激的動作小電影。

他們大部分都看有男女演員的那種，一邊紅着臉, 一邊拿書包蓋腿上。只有在誤下了男同的動作片時，大家才會當個新奇玩意兒大呼小叫，吸引得正游戲內對局的學生都會看過來。好奇的他們會不斷嗤笑，順帶對身邊人開一些帶點顏色的玩笑, 純當搏一個獵奇的娛樂。

郁峥當時并不認同他們下流的取笑行為, 但是心底卻對他們口中“男的和難得也可以搞”一話心生好奇，裝作無意間掃了一眼, 可這一眼就看到了心底去。之後, 他專門去查了這一種性取向的資料, 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下看完了同類型的部分經典院線影片, 開始明白不在主流範疇內的另一種愛情。

這種取向上的承認，當時他也找不到人去溝通，只能壓在心頭不去理會。這麽些年也因為競技事業太忙，就一直無心去處對象。就算是好幾個表達過想法的，都被他冷處理無視掉了。

只是路易……到底是啥時候起的心思？他怎麽一點都不知道。而且這個路易, 剛才這舉動, 真真是一改生活裏穩重大氣、游戲裏鋒芒畢露的性格, 活像個沒開竅的學生崽崽。

郁峥此時的心情五味雜成。他既對路易這個老對手真實心思趕到驚訝，又對這人蹑手蹑腳、只會背地裏偷下手的“追求行為”而感到好笑，卻無論如何都不會因為路易的“冒犯”而生出絲毫的惱怒和排斥。

電競圈裏廣為流傳句話，大意是對手比本人還要更加了解自己。這話套在郁峥和路易身上，應該也是合适的。從對手邊隊友，然後又染上了這樣的關系。一向不支持隊內戀愛的大指導，這次也默默服了軟，還悄悄期待了起來。

郁峥越想越覺得有意思，竟然還頗為“風涼”地笑了出來，對路易的隐忍追求沒有絲毫道義上的同情。還是個雛兒的他摸着額頭，特別沒下線地腦補猜測路易也是個雛兒，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必要馬上挑破這層關系紙，反而惡趣味地準備繼續靜觀其變。

就看路易這雛兒除了不敢親嘴之外，還有啥套路拿得出手……

郁峥故意再等了一會兒，還揉亂了自己頭發，演技炸裂地在推門之時打了個完全沒有睡意的哈欠，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路易朗聲問道，“就吃飯了嗎？”

“醒了？”路易本坐在沙發上發呆，聞聲轉頭看向郁峥，“飯菜先前做好了，我去熱一下，咱們再吃。”

“行。”郁峥點頭，悠哉地坐到了路易旁邊，看他當即起身往廚房走去，才覺察自己語氣有些太不客氣，只好刻意地又加了一句，“辛苦啦，謝謝。”

廚房裏的路易應了一聲，沒再答話。郁峥則靠在沙發背上，眯了眼睛。

剛才路易的表情他可觀察到了，可謂是四平八穩、滴水不漏，仿佛剛才沒做過“虧心事”似的。

郁峥無聲笑了一聲，越發覺得事情進展非常有趣。他現在可明白了，路易這家夥就是大瓣蒜，想有進展又遲疑得不敢開口，裝模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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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就別怪他逗他了。

飯菜熱騰騰端上桌，郁峥上座就開始打趣起路易來。他拿着碗筷協助裝飯，故意裝作不在意地開口，“有帶魚！糖醋的？是不是還煎了一下？路易你真是……這要是以後成家了，我不得天天來你家蹭飯？”

郁峥用餘光觀察着路易的反應。只見路易立體又俊朗的臉龐略微憋悶，眉頭都皺了起來，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最後只讷讷地答了一句，“你只管吃就好，總歸給你做。”

“剛才怎麽不叫我啊？”郁峥點頭，算是應下了路易這個回答。

路易這下視線直勾勾地盯着郁峥，眼睛裏難得透出一些焦灼和恍然，“啊？”

“我說你剛才怎麽不叫我，這魚得出鍋的時候才最好吃。”郁峥拿筷子夾起一段帶魚，美滋滋往嘴裏塞，“不叫我，你一直在客廳發呆？”

果然路易手底下的帶魚，正反面都被細細地煎過，魚皮稍有硬度，外邊裹着一層厚厚的、鹹甜相宜的醬汁，一口咬下去，混合着絲絲分明的魚肉，口感好到讓人放不下筷子。

“呃，對，在客廳。”路易不自覺點點頭，“就想讓你睡會兒。”

“哦——”郁峥拉長語氣，含蓄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路易一眼，低頭開始扒飯。

這家夥膽子可不小，還在他面前扯上謊了？

路易看着郁峥不再追問低下頭去，眼神終于收不住了，看向面前人頭頂蓬松短發的目光熱烈又纏綿。

……要不是怕吓着他，估計他真的會直接說出來了。

兩人各懷心思地用完一餐，郁峥還準備找着機會試探路易時，還未找到行動機會，就被歐陽鋒打來的電話給中斷了。

歐陽鋒估計是從徐誨那兒打聽到郁峥準備組戰隊的消息，特意打電話來詢問進程。

郁峥接了電話，明白歐陽鋒來歷後，也只能一陣苦笑。他在直播間宣傳了這麽長時間，确實收到了不少玩家的投誠。但數量歸數量，質量上可一個都不能讓他滿意。

技術稍好的偏偏心态不好，心态好的人卻能玩的角色不多。年紀剛好的結果家裏不同意，家裏同意的，結果只接受在家鄉城市打電競……

為每個人篩選這些條件，可耗了郁峥不少精力。關鍵是花費時間金錢去組局是應該做的事情，但努力的結果最終一無所獲，确實讓郁峥有點煩悶。

“咋回事兒，一個都不行？”歐陽鋒在電話裏語氣疑惑，“報名的有多少個啊？”

“排除掉我那些純屬湊熱鬧的粉絲，真正值得溝通的、有意的人只有十多個。”郁峥揉了揉額角，偏着頭讓芋圓去路易身上玩。

“十幾個裏都不行？”歐陽鋒追問，“你這是準備招多少人呢？”

“……十幾個，不是這兒不行就是那兒不行。我又要做直播，沒那麽多時間去篩，進度有點慢。”郁峥難得沉默了一下，“大概加上替補七個左右吧，已經找到肉盾位了。”

“不是，魚大弟弟，你這……”歐陽鋒一時語塞，“這規模太小了啊。七個人，就像是一副拼圖板子，你選了形狀還得選色調。就算是夠幸運，最後都找到了，還不還得去試一試整體效果，不行又得換。這事兒，難的！”

郁峥當然知道歐陽鋒話裏的意思。以前在冰熊，一隊、二隊、替補、青訓生，全部選手加起來快要超過三十位，指導組好幾人，經理負責戰隊運營和招聘，分工明确下，招人的難度就小很多。

什麽樣的人都能拿來試試，往隊伍裏塞還可以匹配出不同的效果。

可這下出于成本和時間的考量，他能在積分賽報名前确定下一組人就算很不錯了，其餘的構成真的難上加難。

“那你這次打電話來的意思是？”郁峥不認為歐陽鋒這個SAM的總監會無故就他的事專程打電話來。

“大魚弟弟，你考慮和別人合夥開俱樂部嗎？組織架構都非常正式的那種。”歐陽鋒語氣循循善誘，“路易在你旁邊嗎，在的話也讓他來聽聽。”

“合夥？”郁峥重複一句，看向路易一眼，當即把手機開了免提，擱在了茶幾上。

“诶，是這樣的。”歐陽鋒在組織語言，“我這樣說吧，現在也就七家領頭的國外俱樂部在游戲裏有華國公會，往我們這兒報備了，籌備開國內分部。本土的只有三家和官方這邊有知會，卻都是主營別的游戲，SAM的隊伍具體啥時候能組成這都不清楚，這SAM華國電競圈沒成體系啊……”

“嗯，知道。”郁峥附和了歐陽鋒的話。

他就是準備趁着國內SAM職業圈還在藍海階段，廣撒網多找好苗子，才準備組隊争取名次。

“我和老徐吧，其實前些年就在關注華國市場了。”歐陽鋒語氣一轉，“別看我和他都是總監，一官半角兒地，其實說被撤就被撤。這次女主播事件，老徐差點背了全部責任，我這害怕地，唉……現在我們手裏也有閑錢，他有媒體資源，我有官方資源，本就想開個俱樂部，算是有個安身立命的産業嘛。”

“那你們的意思是……”郁峥略一思考，“想要我也來參與？”

“其實，我們希望邀請你，然後也還準備問問路易。”徐誨的聲音加入進來，“路易不用說了，冠軍，太熟悉國外戰隊的運作模式了，還是個活招牌。你的話，直播真的做得很棒，與游戲裏排名較高的不少玩家還有交情，你自己技術也完全達到了職業級，考慮來俱樂部當主力隊員嗎？承諾一隊哦。”

郁峥往路易方向看了一眼，他覺得歐陽鋒和徐誨兩人抛來的橄榄枝，竟然也還有些靠譜。

只是排頭兵什麽的，魚大指導表示沒多大興趣。不知道他倆同不同意他用加入指導組這一條件，來談後續的合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