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薄霧漸起,寒意料峭。沿途的景致慢慢發生了變化,蓖蛾從氈車上的小窗中觀察四周雪景,發覺車馬開始貼近山崖行進了。綿延的銀白山脈無邊無際,就這樣過了數十日,別說是人,就連馬都嫌枯燥地打起了沉重的響鼻。

入到深山險行處,姬白城下令将所有的馬蹄全都裹上,軍隊速度漸緩,在天寒地凍的山間猶似一條蜿蜒游動的銀線。

路不好走,車轱辘上拖了防滑鏈後,整駕馬車抖得十分厲害。蓖蛾坐在車裏整個人昏昏沉沉,她強按住不适撩開了挂簾,一陣冷風直灌進來,把人激得一個瑟縮。

“姑娘還是不要出來為好。”旁邊一名年輕兵士上來說道,“劉尊的人在後面加快了行軍速度,姬帥吩咐我等不得停歇!山路險滑,姑娘若有個什麽差池就不好了。”

蓖蛾聞言沖他一笑,兵士看着年紀尚小,約摸也不在意她的身份,一口一個“姑娘”,說話态度倒是懇切。

果不其然,縮回車中沒多久,外面便有傳令聲起,軍隊隊形發生了變化,主力将士們悉數調至後翼以防被襲,馬蹄隆隆,夾雜着踏破冰雪的警覺,整支隊伍肅殺如緊弦。卻是忽如其來地,隊伍中傳出幾許騷亂聲,有人大叫一聲“不好!”,就見好幾騎兵士連人帶馬朝了崖坡往下滑去!

原來這臨崖的路本就崎岖不平,多有坑洞被積雪所覆蓋,早已懸空了,浩蕩的車馬疾行其上真可謂險象環生。衆人急忙緊扯了缰繩去救,一時之間是呼喝聲、馬嘶聲、力拉聲亂成一片。

姬白城聽到騷亂從前方趨馬而來,他銀甲雪骥,神情堅定冷冽,沉聲一喝:“控住馬嚼!”揚起一鞭狠狠抽在其中一匹馬屁股上,駿馬吃痛狂嘶,足下亂蹬終于爬回坡道,周遭衆人望了眼濕滑的崖壁無不心有餘悸。

“聽我調令,全軍肅整,将所有重車卸下,分攤多輛輕車繼續前進!”不得不佩服姬白城的鎮定自若,便是在此時也是有條不紊,他星眸四顧,“雲将軍何在?”

“末将在!”

“你率輕騎分護左右兩翼兵馬,命全隊噤聲,提防落石雪崩。”

“末将遵令。”剽悍大将應聲而去。姬白城連下兩道令,神色卻不見懈怠,在這前路艱險、後有追兵的情況下,他心思微沉,卻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正逢此時蓖蛾從車中探出半張臉來,他一愣,忽對駕車的人說:“停下。”

攔了氈車,他一挑挂簾沖她伸出手來,淡淡道:“上馬。”

蓖蛾一顫,心中五味陳雜,卻什麽都沒問就聽話上了馬。立即有人來分卸她車上的重物,随着一箱箱物什搬下,入雪很深的車痕變淺,蓖蛾才意識到,她這個質子的氈車平素吃重太甚,如果發生陷坑,第一個翻的就将是此車。

兩人靠在一起,天寒地凍之間,背後那種熟悉的溫暖變得愈加明顯。馬蹄嘚嘚濺起冰水,天又開始落起了雪花,紛紛密密的大片白雪撲面而來,打在臉上生疼,蓖蛾眯了眼去看,卻覺得這一切跟筱豈山難得一見的雪海十分相似,白到極致、也美到極致。

“快走,再不走就晚了。”她若有所感地朝身後看去,然而為時已晚,一支長箭從天而降,“噗”地一聲,後面兵士應聲而倒。

“防禦——是突襲!”一聲長嘯未完,密密麻麻的箭雨已如梭子般落下,誰能想到劉尊會在這種地方發起奇襲?崩發的箭弩遠比想象得更具威脅,将士們紛紛中箭倒下,戰馬驚走狂嘶。

饒是姬白城也無法控制事态,直呿着馬匹強扭方向,軍隊亂了步調,哀嚎聲、呼喊聲四起,無數箭翎帶落成堆雪塊砸下來,場面變得混亂不堪。一支流箭擦着馬背而過,便又有一支直釘兩人後背而來!姬白城一把揮刀斬落,怒斥了一聲,将來箭紛紛擋下。

誰料就在此時,馬蹄下冰坑倏地一空,身下坐騎猛然失蹄朝坡下滑去。蓖蛾驚叫一聲歪下馬背,眼看就要滾落山崖,姬白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兩人雙雙往冰崖邊跌下!

“小心——”

“姬帥!”

周遭将士無不大驚失色,卻是姬白城手腕一翻迅速将刀插入冰層,硬生生将下落的身形停住。可還沒來得急喘上一口氣,“喀”得輕響,他面色一變,身下冰雪爆裂開來,碎冰直下,兩人還是徑直翻滾了下去……

厚重的雪粒子灌入口鼻,眼前一片混沌。

千裏冰霜萬裏雪,好冷、好冷……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等蓖蛾終于睜開眼,所有的知覺都似乎離自己遠去了。她試着動彈一下,四肢重如灌鉛,幸而山坡雖陡積雪卻深,全身上下都只是些擦傷。回想起自己滾落崖坡的一刻,姬白城将她緊緊拉住護在胸口,心房某一處便不可抑制地疼痛。

雪已停了,天色晦暗一片,她掙紮起身,看見姬白城就躺在身後的雪裏,慌忙想撲上去,卻發覺面前的雪地裏亮起了好幾雙詭異的眼。

耳邊是細碎的撕咬咀嚼聲,有什麽東西在吃他們那匹跌下來摔死的馬。

一股恐懼直襲頭腦,幾乎是下意識地連連往後退。她全身的疼痛都在叫嚣,背後傳來輕輕一句:“別怕。”有手捂了上來,阻止她險些脫口的驚叫。她顫抖地往後看,也不知姬白城幾時清醒的,打出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才看清那是幾頭成年貂熊,模樣似熊,個頭卻是狼的大小,想不到這種北地的野獸竟會在這個時節出沒,看它們徘徊不去的樣子,顯然是吃了死馬尚不滿足,兇狠肆意地打量他們,顯然垂涎他們性命。

“能動嗎?”他輕聲問,在得到肯定的點頭後,忽然竄起來拖了她就跑。貂熊異常敏感,聽到動靜全身毛都炸起,嘶了幾聲悉數追上來。

兩人在雪地裏拔足狂奔,終于看到前面一個較深的冰洞,姬白城迅速将她一把推進去,喝一聲:“進去,別出來!”而後抵住了洞口同外面的貂熊周旋起來。

蓖蛾全身冰冷,外邊傳來野獸嘶叫聲,她卻跌坐在地根本沒絲毫力氣再爬起來。

不知何故,此時此刻耳邊盡是缥缈的一句——

等雪停了,孤帶你回去……再也不受丁點苦,可好?

可好。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凍得整個人都麻木了,洞口傳來的雪被踩踏的細微聲響。她倉惶地擡頭,手足皆冰。

姬白城有些踉跄地走進來,一邊的子撕爛了全是血,連帶臉面上濺了幾滴,襯着英挺的五官反而觸目驚心。他慢慢吐出了一口氣,面對蓖蛾滿臉驚惶失措,忽然淡淡笑了下,說:“沒事了。”說完扶着洞壁走進來,滑坐在了一旁。

他眉宇之間有倦色,但神智清醒得很,捧起一抔雪擦淨了血污,更映得墨發白衣清冷寥落。蓖蛾上去擡起他的手臂,替他包紮傷口,指尖顫抖不停。

他細細打量她一眼,說不上是自嘲,還是欣慰,忽然松一口氣道:“原來之前是我說錯了,劉尊身邊的人……也不是不會怕的。”

她愣住,一擡眼,一大顆淚落得猝不及防。

姬白城将手微微擡起,似乎想觸碰她,然而頓了頓停住不再有動作,這唐突的眼淚,恰似之前曾在哪見過一樣。他眼底的冰川化開,有淡淡的和煦在裏面,問道:“為何要為我哭?”

她緊咬着慘白的下唇,淚水簌簌往下掉。忽然失控地撲進他懷裏,緊緊攀住,只是極度惶恐的、迫切地反複喃喃:“你不會死的、你一定不會死……”

近乎偏執且自欺欺人的哀傷語調,令姬白城有一剎那錯覺,錯以為她其實已經愛了他很久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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