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戰書
江湖上一直将菩薩獄和摧魂門視作兩大邪/教。
這兩大邪/教教義雖然不同,菩薩獄講究随心所欲,摧魂門講究以身禦毒,唯一相同的一點,卻是都在“女子”一詞上。
前一個引誘了無數江湖女子加入,後一個則是掠奪了好些容貌相似的女子。
雖然一個是自願,一個是被迫,但其中都飽含了血腥色彩。
只因自願加入菩薩獄的美貌女子都被教唆犯下了弑親之罪,而被迫加入摧魂門的女子,有想救他們的人更被摧魂門的人一一殺害。
在武林中也有這樣的傳聞,創立了菩薩獄的“慈眉善目”聶池遭人嫉妒,接任新一任摧魂門門主的“青面獠牙”錢恒遭人憎惡。
三年前,武林正道圍剿催魂門,欲救出那些無辜女子的同時還想一并剿滅菩薩獄。
沒想到,即便兩大邪教各自為戰,卻因為統領邪教的聶錢二人武功太過高強,讓他們死傷慘重,最終落荒而逃。其中,三大掌門被青面獠牙重傷,擔任四年武林盟主的謝開荊更被慈眉善目擊潰,至今仍傷勢未愈,躺在府中養病。
因此一役,慈眉善目與青面獠牙兩人成了江湖中被人忌憚的兩大魔頭。
除此之外,關于兩大邪教之間另有趣事。傳聞,兩大邪教各占據在隔着一條江河的兩座山巅,每每都有弟子因各種原因隔江對罵,而後引發的結果便是雙雙陳屍江河之中。
“老先生,他們為何會這般?”
初出茅廬的江湖少年一路走來都在打聽各種江湖轶事,今日午時走到這片山林間的小道,口渴之時發現路邊有一看似簡陋的酒鋪,酒鋪外酒旗飛揚,他上前詢問有無茶水,店小二答有之無位,不待他找人拼桌,就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招呼他一起。
老者知他剛入江湖,便饒有興致地給他講解起了江湖之事。
老者一時不語,只是輕咳一聲。
少年面色紅潤,笑起來嘴角兩邊有兩個梨渦,眼睛明亮有神,看上去尤為讨喜。他看老前輩杯中的酒沒了,很懂眼色的趕緊倒了一杯。
“起先是因為摧魂門先占據了一座山頭,菩薩獄是後來建立的。摧魂門中人覺得這周圍的山頭好端端被任奪去了一塊地盤,心中不爽。”老者喝了一口酒,一邊捋着胡子一邊道,“後來啊,因為菩薩獄中有女人看中了對面摧魂門中的男人,但那男人也被同門的女人相中了,這男人搖擺不定之際,都是邪魔外道的,兩女人一言不合就甩刀弄毒起來,結果男人卻無辜枉死,一旦人死了這小事也變成了大事,後來有一就有二,其他事件也頻頻發生,久而久之兩派就成了死敵。”
少年自覺無法理解邪魔外道的心思,卻又覺得有趣。
他連忙又給空杯滿上酒,無需再問,老者便道:“我知你有何疑問,是否想問為何菩薩獄讓女子趨之若鹜,摧魂門掠奪女子的理由又是為何。”
少年連連點頭,一臉求知若渴。
老者湊到少年的耳邊,輕悄悄道:“因為菩薩獄有讓女子心馳神往的絕頂功法,可保持青春美貌;而摧魂門,是其教主通過那些容貌相似的女子在追憶一個人。”
少年的心髒莫名開始加速。
他與看上去容光煥發的老者對上目光,心裏突然有些發慌。
原先人來人往的路邊酒鋪不知何時只剩下他與老者,連原先遞酒送茶的店小二都沒了蹤影。
他咽了口口水,匆忙站起身:“老前輩,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小子,已經晚了。”老者看似慢悠悠地站起身,人影一閃,已經來到了少年的面前,和藹可親道:“別怪老人家,要怪就怪你長得與她們太像了。”
話音落下,一枚銀針朝着少年飛去。少年戰戰兢兢地想拔出腰間的刀劍擋掉,已然不及,銀針插在他白嫩的脖子裏,眼睛一閉,倒在不起。
摧魂門與菩薩獄位處兩座百丈山峰之中,兩座山峰相距百米,在其最頂端的斷崖邊由一條鎖鏈連接,而這座鎖鏈橋也只有兩位教主才能踏足。
在這鎖鏈橋上兩位教主進行過兩次對決,皆是平局,不分上下,除了兩位教主實力相當之外,教內弟子實力也不分伯仲。這也導致兩大教派在這五年來始終觀望着彼此,沒有進行該有的清除行為。
收到函件時,聶池深覺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前兩次都是聶池約戰的錢恒,這還是錢恒第一次親自邀約他。
只不過這信一看就不是錢恒親自寫的,要是一個冷冰冰的家夥能寫出這種信件,豬都能上樹了。
是夜,天上下起了零星細雨。
戌時三刻,聶池撐着一把淡紫色畫着白梅的油紙傘,準時來到斷崖邊,他的衣衫被淅瀝的雨滴微微浸透,滿頭黑發與蒼老的容顏并不相稱,卻又顯出奇妙的閑适。
他微笑着遙望站在百米之外斷崖處的身影。
錢恒照舊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漆黑衣衫,頭戴兜帽,連傘都沒撐,似乎對雨水毫不在意。
資料上說,這個錢恒明明擁有足以令人起死回生的回春妙手,卻更喜歡用毒,後來做了摧魂門教主後,甚至更改了門中教條,讓其教中子弟也個個學了以身禦毒之法。
聶池一腳輕踏地面,一躍而起,來到鎖鏈橋邊緣後旋即足間輕點鎖鏈,鎖鏈發出清脆的嘩啦啦的聲音,而後穩穩地站立于有些搖晃的鎖煉橋中央偏左的位置。
另一方的錢恒以和他相同的速度站在了中央偏右的位置。
茫茫夜色加上淅瀝雨絲,在這種夜晚,面對錢恒那張青面獠牙面具,實在是有些駭人。
沒等聶池開口,錢恒二話不說,飛身而來,毒粉漫天揮灑。
與青面獠牙給人的剛強感覺不同,對這被武林嗤之以鼻的卑鄙手段,他面對敵人時可謂信手拈來。
聶池笑意盈盈,毒粉出現的瞬間,油紙傘晃動,鐵鏈發出沉重的聲響,他的人倒挂金鈎出現在鎖鏈下方,下一瞬,身形又是一閃,人已經來到了錢恒的身後,出劍之時,劍氣席卷毒粉,粉末即刻被吹向四面八方,一絲一毫都未碰到聶池。
“铛”的一聲,聶池所出的劍也已被錢恒的刀所阻擋。
下一瞬,錢恒轉身從他的身邊掠過,行雲流水地閃身來到他身後,以刀砍向他的脖子,這一招看似樸實無華,刀中卻有着無可撼動的刀意。
當兩人定格在鎖鏈之上時,等高的兩人,錢恒的刀架在聶池脖子上,聶池背對着錢恒,反手負劍,鋒利的劍尖對準了錢恒面具之下的下颚。
“錢恒教主,今夜這月亮不給錢教主面子,你就對我置氣出手相向?”聶池絲毫不怵,嗓音低沉有些沙啞,好似飽含着面容中所經歷的世事,他笑意翩然道:“好歹我們也做了五年的鄰裏,真是無情無義呢。”
山崖中央的風呼呼吹着,吹動兩人的衣角。
錢恒感覺到身前的家夥身體放松的竟然靠在他的身上,面具下的眉頭一皺:“滾開。”
雨聲淅瀝,聶池的傘将兩人容納在其中,他嬉笑道:“可你的刀在我的脖子上,我一動怕不就身首異處了。”
從原著聶池得到的記憶裏來看,聶池對錢恒起初沒有任何好感,畢竟聶池喜歡的是美好的事物,比如說菩薩獄中大多都是容貌出色的男女,錢恒這張面具實在不符合他的品味。
然而,聶池卻又肯定錢恒的強大,他欣賞美好的東西沒錯,但他也欣賞強大的對手。
當年聶池創立了菩薩獄,有着下一步的野心,那就是要吞并摧魂門,各種又有只有他知。可惜的是,當年他的菩薩獄剛建立好,摧魂門也換了教主,而五年前那一戰,兩人試出了雙方實力同等,也着實讓聶池惱怒頭疼許久。
對于這個冷冰冰,少言寡語卻強擄女子的男人,聶池起初極其看不順眼,如非知道錢恒并未對這些女人做任何事,記憶裏聶池其實有考慮過直接兩派交戰,後來得知了女子們生活的頗為滋潤,對錢恒除了不順眼之外,又覺得有些可笑。
第一次刀劍相認讓彼此都意識到對方的強大,然後,三年前武林群雄攻向秦嶺兩大邪/教,他們看似各自為戰,卻又像是成為了一次并肩作戰。
此戰之後,聶池反倒有了一些微妙的惺惺相惜之感——畢竟他們都是任由自稱正道的武林所忌憚且相處之而攻擊的魔教教主。
相對的,錢恒應該也是如此。因為那一天,聶池其實身受重傷,錢恒看出來了卻并未對他下殺手。
也是經此一戰,聶池的自尊心受創,後來又不斷精進功力,如今《天問奇譜》中的奇劍譜更上一層樓不說,還有隐隐悟出屬于自己劍招的趨勢。
而先前的兩次約戰,不論哪次都堵上了他對生死的覺悟,可惜決戰三天三夜也分不出勝負,至今離上一次決戰過去了兩年——可惜了,今夜又分不出勝負了。
“聶池,你的命是我的。今後的每一日,我随時可能來奪你性命。”
錢恒忽然再次開口,似沁着寒冰的聲音讓他神色一凜。
當然,表面看來他仍然笑眯眯地望着前方。
“哦,戰書?”
這個看似對除了相似容貌的女子之外連管理催魂門都興致缺缺的人了——鬼知道他當初為何要殺了摧魂門前教主——終于意識到一山不容二虎,想展開反擊了?
夏夜的風夾雜着熱氣,加上落下的雨滴,讓人更感肌膚的黏膩與悶熱。
身後之人的身上飄來一股清冷的味道,與風雨混合在一起,倒讓他頭腦清醒了些。
“對。”
“你倒還真是光明正大,還提前預告。”聶池道。“其實要真想我死,可以想想其他法子。比如,我喜歡美人。”
錢恒道:“可你從不碰美人,不論男女。”
今天這錢恒說的話可真多,往常聶池說三句,錢恒能憋出一句就不錯了,這是發生了何等的奇跡。
聶池頗覺有趣,道:“你不也是從不碰那些掠奪來的女子嗎?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對誰情深如此。”
不待錢恒動怒,他忽然輕嗅鼻子,轉動腦袋,也不管刀刃劃破了脖頸的刺痛,輕佻道:“話說,我一直覺得你身上有種特別的香味,比女人的香味還要好聞,告訴我,你用了什麽香,我好去讓姑娘們配一配?”
聶池知道錢恒動了怒,但他的劍也刺破了一些這人的下颚。随後,片刻的無聲對峙,兩人像是約定好了一般,同時收起了刀劍。
眨眼再看,錢恒的人影飄然遠去,輕飄飄地回到了對面的斷崖邊。
“此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留下如此的話,錢恒轉身離開了斷崖。
錢恒的這句話仿佛帶着某種強烈的信念,強大駭人的氣勢與冰冷的言語在空氣中碰撞,傳入聶池耳中,讓他有些恍惚。
許久後,聶池依然站在鎖煉橋中央。
雨停了。
他放下油紙傘,擡起頭望向漆黑的夜空,一只手覆在了面上。
手掌下是一張飽經風霜的面容,只有他知道,這是一張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他二十歲時的臉。這是系統為了讓他更有代入感所造就的,連帶着他得到的“聶池”的記憶,從小到大的臉也替換成了他自己。
他很想摘掉這面具,立馬回到現實世界,繼續拼搏充滿艱難的演藝道路。
可已是不可能。
從今以後,在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江湖,他的手上必染血腥。
或許,等真的回到了現實,他也不會是曾經那個聶池了。
但那也比死了好。
他輕輕抹掉脖子上的血痕,眼神逐漸冰冷,為了從這裏回到現實——
錢恒,在你殺死我之前,你會先死在我手上。
當聶池懷着沉甸甸的心緒回到菩薩獄,護法栾辛卻彙報了摧魂門發生的一件大事給他,據說青面獠牙錢恒放了教中過去所有虜來的女子,還了她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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