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裴老爺子在集團中的象征意義早已大于實權。

現下整個別墅之中, 最引人注目地無疑是裴老爺子青睐有加、漸漸放手重權的裴宴。

而這位名利場新貴一直在國外,這次終于和裴老爺子一起回國, 整個上京圈聞風而動, 今天來的大多數人,都是想見見這位很可能接手裴家的, 究竟是個什麽人物。

但——

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開場。

那邊的名媛圈率先炸鍋。

“不是吧!?那個就是裴宴??”

“這也太年輕了吧!他不是祁野的舅舅嗎?這什麽輩分?”

“他真是裴家那個繼承人嗎?說是明星模特我也信啊!”

剛剛和時栖說話的池舒在一片驚呼中點出關鍵:

“重點不該是是——他和時栖居然認識嗎!???”

和熱鬧的吃瓜群衆相比,時栖這邊的氣氛異常凝重。

裴岚緩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你和時栖……認識?”

她艱難地問道。

祁正邦神色有些恍惚, 定定望着裴宴, 等着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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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微微轉頭,淡漠的眼落在斜後方的時栖身上。

時栖對剛剛裴宴的話還有些茫然, 半響才發覺裴宴右臂微彎, 她幾乎是下意識就挽了上去。

等手指貼上質地細膩的西裝袖口時, 時栖才忽然醒神。

不對啊。

她怎麽這麽聽話?裴宴說什麽她就認什麽?

可裴宴并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

“她沒給堂姐您添麻煩吧?”

裴宴嗓音略低, 微微笑着,遠看一副矜貴有禮的模樣。

然而看在裴岚的眼中,裴宴這表情不是詢問, 而是警告。

“沒、沒添麻煩……”她勉強扯了扯嘴角,“就是時栖這孩子有些誤會……也沒想到是你朋友,這……”

裴宴似笑非笑,靜靜聽着。

祁正邦也終于回神, 背後直冒冷汗, 忙打圓場:

“……是啊,雖然和我們祁野退婚了,但這些年我們也把時栖當一家人看的, 剛剛話趕話的,都是誤會……”

“誤會?”

他看向時栖的目光似是詢問,好像只要時栖反駁一句,他就要立刻給她撐腰。

——放屁。

這人指不定憋什麽壞呢。

熟知裴宴秉性的時栖心中毫無波動。

不過既然裴宴站在她這邊,別的不談,時栖這口氣是要出的。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時栖眼波流轉,語氣真摯,“退婚的責任怎麽能讓祁家幫我擔呢?裴阿姨太客氣了。”

還退婚的責任!

祁野被時栖抛棄,傳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當飯後談資,暗地嘲笑祁家被一個小門小戶的瞧不上眼!

她占盡便宜,還賣什麽乖!

然而時栖今非昔比,給她撐腰的是裴宴,是他們一直想巴結的名利場新貴。

這個時栖,就是迷惑君心的妖妃!恃寵而驕的蛇蠍美人!勾人魂魄的狐貍精!

裴岚和祁正邦在心裏将時栖罵了千千萬萬遍。

然而最後也面上只能笑嘻嘻,裝作無事發生,大家表面和和氣氣又成了一家人。

祁野看着自家父母和那對樣貌登對的男女,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時栖和裴宴認識?

和那個清心寡欲冷血無情的賺錢機器??

祁野仿佛第一次知道聖誕老人不存在的小朋友,世界觀瞬間崩塌,久久緩不過來。

——等一下。

他這是失去了未婚妻……

多了個舅媽?

“問清楚了沒——”

覃妍眉頭緊皺,盯着打聽消息回來的女孩。

“他沒說。”女孩回答,“沒人敢問,他也沒解釋。”

衆人面面相觑,半響有人道:“……會不會就是恰好認識啊?”

這話一出,許多人附和。

“對啊,裴宴什麽身份?怎麽可能看上時栖?”

“時栖不是沒待多久自己就走了嗎?肯定是裴宴趕她走的,妍妍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啊。”

“就是恰好碰上而已,今天要換成是妍妍你,裴宴肯定也會幫你的,畢竟你們在國外的時候就認識嘛……”

覃妍的臉色并沒有緩和。

她在國外時是和裴宴見過,但只是裴宴回斯坦福演講的時候,她的教授帶着他和裴宴打了個照面。

時隔這麽久,她都不知道裴宴還記不記得她。

有姐妹看她臉色,寬慰道:

“不管怎麽說,你家和裴家有業務往來,怎麽都比時栖強啊。”

覃妍被點醒,心情又好轉幾分。

這麽一對比,她和裴宴既是見過一面的校友,家裏又互有往來,她去搭個話認識一下,裴宴肯定不會不給她這個面子。

“快看快看——覃妍過去了!”

呆頭鵝在的那一撥名媛緊盯着覃妍的動靜。

見她去找裴宴,女孩們頓時興奮起來。

“我就知道覃妍肯定不會放過裴宴這條大魚!”

“她那麽假清高,肯定覺得除了裴宴沒人配得上她咯。”

“時栖跑哪兒去了?怎麽不出來撕她啊!”

吃瓜吃得亢奮的一衆名媛滿場找不到時栖,也是覺得奇怪。

此時的時栖早已躲到了別墅外的長廊下。

時栖:“幸虧我跑得快!”

系統不解:“為什麽要跑?”

時栖:“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裴宴對我恨之入骨,現在他站出來幫我,肯定有代價!不是要錢就是要命!休想!哪一樣我都不會給他!”

系統:“您為什麽這麽确認他恨你呢?畢竟當年他這麽喜歡你,就不能對您……餘情未了?”

夜色昏暗,雨勢過了最大的時候,淅淅瀝瀝響徹庭院。

穿着薄禮服的時栖站在長廊下,被寒雨帶來的風吹起一身雞皮疙瘩。

半響,她無奈地笑了笑:

“他自尊心那麽強的人,被我用那種方式分手,不恨我才奇怪吧。”

她的任務是扭轉原主的悲慘命運,完成讀者期望原主過上的人生。

所以不管她中途再怎麽任性,最後都必須讓原主走向功成名就、和祁野度過一生的未來。

這是她的任務。

也是原主的人生。

……怪就怪她當初還太年輕,定力太差,把自己玩進去,差點收不了場。

系統:“既然知道沒有什麽結果,當初您又撩撥他幹什麽?”

時栖沉默半響,認真回答:“……大概是我饞他的身子吧。”

系統:???

那您可能活該被人記恨。

時栖在外面站了會兒,時家夫婦見過裴老爺子後,一出來就聽說了外面宴會廳的事情,一連發了十幾條消息問她在哪兒。

看着風頭也避得差不多了,時栖準備回去。

“裴先生——”

時栖剛要往裏走,就聽見裏面有人叫裴宴,急忙剎住腳步,往門口一株盆栽後藏。

一腳已經踏入長廊的裴宴停下。

他緩緩回頭。

“覃小姐。”

聽裴宴竟然記得她的名字,覃妍驚喜異常,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她提裙拾級而下,掩不住揚起的唇角,期期艾艾地望着裴宴。

“裴先生,好久不見。”她抿出一個優雅大方的微笑,“這麽巧,你也是覺得裏面太吵了,出來透氣的嗎?”

裴宴掃了眼時栖躲的方向。

“不巧。”他淡淡答,“我是出來抓只貓。”

覃妍:???

門口的盆栽抖了抖,嘩啦地響。

裴宴微微彎唇。

覃妍被這個笑容晃了晃神。

“……有沒有貓我倒是沒注意……”覃妍轉移話題,意有所指道,“剛剛見您和時小姐認識,我還挺吃驚的,沒想到時小姐人脈這麽廣,不愧是女明星,交際手腕果然很厲害啊。”

時栖翻了個白眼。

庭院光線昏暗,裴宴的表情看不太清,就聽他不置可否地說了句:

“覃小姐找我,就是來說這個的?”

“當然不是。”她笑道,“這次見到裴先生,我真的很開心,我之前還和教授提起您,說希望您能再來學校辦個演講之類的,我也會負責這方面的工作,您……”

“有這個功夫,不如在學習上花點心思。”

裴宴打斷了她。

覃妍的笑容滞住。

他臉上仍是那副優雅親切的淡笑,金絲鏡框襯得他斯文有禮,從容內斂。

然而只有時栖知道,這人的斯文皮囊之下,藏的從來都不是什麽憐香惜玉彬彬有禮的芯子。

“——你爸為了送你進斯坦福,想辦法從我手裏拿推薦信,找渠道給斯坦福捐樓,花的可不少。”

此時他的笑容,落在覃妍的眼裏顯得格外冷酷無情。

“這麽多錢砸進去,應該不是為了給你相親的時候,擡高身價的吧?”

覃妍臉上瞬間毫無血色!

時栖:“……看見了吧,你說說,我能不怕他嗎?”

系統:“……”

“時栖。”裴宴猝不及然地轉向時栖藏身的地方,點了她的名字。

時栖被吓了一跳,又想跑。

但外面就是瓢潑大雨,她只好磨磨蹭蹭從盆栽後出來,挪到裴宴跟前。

被裴宴怼得懷疑人生的覃妍愣愣地看着她,意識到時栖可能全聽到了的時候,她臉色更加慘白幾分。

而裴宴好像不知道自己給時栖無形中樹了敵,還笑得體貼溫柔。

“穿這麽少,跑出來幹什麽?”

說着,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時栖肩上。

帶着男人體溫的外套将時栖裹得嚴嚴實實,一陣冷冽淡香籠在她鼻尖,讓時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恐怖。

這人太恐怖了!

難堪到極點的覃妍狠狠地剜了時栖一眼,落荒而逃。

要是可以,時栖也想跟着她一起溜掉。

“躲我?”

頭頂傳來男人近在咫尺的嗓音,音色極低,尾音帶着點含笑的啞。

時栖的耳膜被震起酥酥麻麻的癢,她捏着肩上的西裝外套,縮了縮脖子,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沒躲……我躲你幹什麽?”

時栖不敢對上他的眼神,目光只掃到他扣到最上端的襯衫紐扣,和清晰流暢的下颌線。

裴宴垂眸望着她。

漆黑幽深的眼眸深處,裹雜着紛亂複雜的情緒。

他忽然俯身,将兩人距離縮至最短,時栖幾乎被他吓得心跳驟停,一動不敢動。

他居高臨下地用指腹輕輕摩挲她蒼白的唇,似笑非笑:

“栖栖,別來無恙?”

那雙眼如深淵幽暗,像是能望進人的心底。

在那一瞬間,時栖覺得他看穿了自己,他很清楚——她現在是誰。

但!

這不可能啊!!

他怎麽可能知道?

裴宴指尖的溫度還留在她唇上,比風中夾雜的夜雨還涼。

腦內混亂的時栖猛地醒神。

不能認!

他是在詐她!

“……裴先生……”時栖硬着頭皮扛起人設,“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

他望着她,不動。

“雖、雖然我很感激您剛才的幫助……但,我對您并沒有別的意圖。”

裹着他外套的女孩骨架纖細,比熒幕上瘦得多。

烏發如雲映着濃豔紅唇,卻不顯豔俗,因她一雙澄澈靈動的雙眼,襯得又甜又媚,明豔照人。

——尤其是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時候,更顧盼神飛。

裴宴目光沉沉,輕哂。

“為什麽退婚?”他松了手,淡淡道,“我記得你對祁野一直一往情深。”

這個問題時栖倒是早有預料,聞言調整表情,露出三分惆悵、七分深情、精準如圖表的做作表情:

“愛到深處就是成全,我不想束縛他。”

D區——

時栖快被自己惡心吐了。

裴宴的眼裏霎時覆了層雪。

“時小姐還真是偉大。”他擡手扯下了時栖肩上的外套,冷聲道,“我不吃人,進去吧。”

驟然被風一吹,時栖打了個哆嗦。

她哼了聲,嘟嘟囔囔:

“你罵我,你吃虧,你就是個……”

轉過身的裴宴停下腳步,扭頭冷眼睨她。

時栖立刻閉嘴,乖覺一笑。

“沒說您,我是小烏龜,裴先生慢走呀。”

“……呵。”

外套在風中翻騰,喜怒無常的男人重新穿好外套,踏入浮光聲色的名利場。

呵什麽呵。

男人都是王八蛋!

時栖抱怨完,剛要跟着裴宴進去,忽然有人從後面猛的一拽——

“……你退婚,是真心的嗎?”

祁野果然不會善罷甘休。

她在裴宴面前不崩人設,不代表時栖在祁野面前也要繼續演下去。

“真心的。”

他身上淋了些雨,也不知從哪裏繞過來的,原本精心做了造型的頭發根根往下滴水。

他眼巴巴地望着時栖。

“為什麽?”

祁野緊緊攥着她的手臂。

“就算我以前做錯了,我現在改了,我不會再冷落你,不會再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栖栖,你以前,你以前那麽喜歡我……”

時栖看得出來,祁野是真的有所悔改。

原主要是看到這情景,應該會很開心。

時栖淡淡笑着,從口袋裏掏出手帕,幫他撣了撣肩上雨水。

可原主已經不在了。

這些話,她再也聽不到。

“祁野,你覺得現在說這個,有意思嗎?”

祁野明明和她差不多大。

但他在時栖的笑眼中,看到了他所不能理解的複雜情緒。

他喃喃道:“……那……你和裴宴,又是什麽關系?”

“你可以去問他——如果你敢的話。”

時栖拍了拍他的肩,背影漸漸沒入宴會廳的衣香鬓影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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