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節

到廚房，徐北再沒說話，一門心思擡頭擀餃子皮兒。

擀皮兒大概是他除了拖地外第二拿手的家務活，在家就是他擀老媽包老爸坐等吃，這還是第一次跟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包餃子。

他餘光往旁邊掃了一下，桃花眼側着臉，沒什麽表情，盯着手裏的餃子皮兒，手指上下一動，一個餃子就包好了。

不一會兒案板上就整整齊齊堆滿了餃子。

“出去站會兒吧。”桃花眼給鍋裏燒上水，對他說。

“哦。”徐北跟在他身後走到院子裏，在水池邊洗了手，兩人就一塊兒站到一棵不知道什麽樹下邊兒。

尴尬着沉默了一會兒，徐北有點受不了了。

“這什麽樹啊？”他随口問了句，仰頭打量着頭頂上的葉子。

“嗯？”桃花眼跟着他看了一眼，“棗樹”。

“哦……”徐北應了一句，兩人又不吭聲了。

他覺得桃花眼叫他出來是有什麽話要說的，但桃花眼看起來很平靜，從腳邊超市袋子裏拿了瓶水遞給他。

“謝謝。”徐北接過去說了聲。

桃花眼拿了瓶蘇打水擰開喝了一口：“你是律師？”

“是……也不是，”徐北撓撓腦袋，“就不算正式的，我還是助理律師。”

說完又覺得人可能聽不懂，想再解釋一下：“就是……”

“知道了。”桃花眼應了一聲。

徐北重新閉上嘴巴。

兩人對站着沉默了一會兒，他覺得頭頂都要冒煙了，眼下的局面讓他把一輩子的尴尬都攢着體驗了一把。

“能打贏嗎？”桃花眼突然問了句。

徐北反應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問得是李奶奶的案子：“這個現在不好說，還在了解情況的階段。”

“嗯，”桃花眼點點頭，看着他，“奶奶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以後有什麽事你可以找我。”

“好。”徐北點點頭。民訴案會見當事人不是很嚴格，有沒有第三人在場也無所謂。

“不過晚上不行。”桃花眼看着他說。

“不用，”徐北忙擺了擺手，“不用晚上，沒有特殊情況一般都是白天。”

說完他想起李奶奶，隐約有點明白了桃花眼的意思。

“我不會告訴奶奶，”他猶豫着開口，“那個，你工作的事兒。”

桃花眼眼神沒動地看着他，目光仍是淡得讓徐北感覺自己跟旁邊那棵棗樹是同類。

然後那張臉驀地笑了，眉梢眼角帶出一絲妩媚：“謝謝。”

徐北愣了下，不等看仔細，那笑容又飛快地消失了。

“進去吧，水開了。”桃花眼說。

第一鍋餃子出來的時候，桃花眼先盛了一碗，走到李奶奶房門口，把竹簾子往上卷了卷，朝裏面喊了句：“奶奶，在裏邊兒吃還是外邊兒吃？”

“外邊兒吧，透透氣。”李奶奶應了一聲。

“那個，你要吃幾個？”徐北正從廚房裏探出頭問，看到李奶奶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愣了愣。

“二十個吧。”南星看他一眼。

徐北沒吭聲，重新鑽回廚房，過了會兒一手端着一個碗走出來。

棗樹下面支了個小桌子，李奶奶正坐在桌前吃着，看到他笑着說：“徐律師包的？”

“沒有，”徐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擀皮兒，他……小南包的。”

“挺好，挺好，”李奶奶看着很高興，“平時就我們一老一小，做得多了也吃不完，徐律師你多吃點。”

“哎，奶奶你還是叫我小徐吧，”徐北笑着說，“我飯量也不大。”

“行，小徐就小徐，”李奶奶樂呵呵地，“你們年輕人，吃得都沒我一個老婆子多，小南你晚上還出攤呢，吃那麽點不餓嗎？”

“別操心我了，”桃花眼說，“晚上那邊都是吃的，餓不着。”

徐北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扒了個餃子塞進嘴裏。

一頓飯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話頭裏吃完，徐北起身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去了，聽不出什麽鳥的叫聲傳到院子裏，胡同裏有放了學的孩子笑着叫着從門口跑過去。

又在房裏待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跟李奶奶告別。

“讓小南送送你吧，”李奶奶說，“這兒天黑了路不好走。”

“不用，”徐北收拾包的手頓了頓，“我認識路。”

桃花眼從對面的房子裏走出來，提着一個黑色的布袋子，對李奶奶喊了聲：“那我們走了。”

“去吧，小心點。”李奶奶說。

徐北愣着沒動，直到桃花眼走了幾步，回過頭皺眉望着他：“怎麽了？”

他趕緊幾步跟上去，看了眼他手裏的袋子，裏面似乎是衣服。

“你那個……出攤啊？”他問了句。

“嗯。”桃花眼看他一眼。

晚上胡同不知道是沒有路燈還是沒到開的點，徐北被腳下的石子兒絆了好幾回，走到胡同口的時候兩人都停下了。

“我走這邊。”他指指北邊那條道兒。

桃花眼沒動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問：“不留個電話嗎？”

“哦對，”徐北反應過來，從随身的包裏摸紙和筆，摸到一半整個人一頓，桃花眼正指着他褲兜裏露出的手機一角。

今天出門沒帶智商。

徐北拿出手機遞過去，桃花眼在手機上啪啪按了一會兒後遞給他：“要送嗎？”

“不用，我認得路。”徐北收過手機放回兜裏。

“行，”桃花眼說，“那再見。”

說完徑自轉身往另一條路上走了。

“再……”徐北有點兒無語，“見。”

一直到走出胡同，走到大路上打車，車在小區門口停下的時候，他覺得腦子都還是糊着的，攪吧攪吧可以貼春聯那種。

這得是什麽緣分。

簡直刺激又驚吓。

還沒忘呢又給加強了一輪印象。

還一塊兒吃了頓餃子。

還有那胸到底真的還是假的？

呸，本來就是假的……

徐北掏出手機，最近撥出號碼裏多了個名字，南星。

原來是叫南星。

在心裏念了兩遍，他感覺精神有點沒來由的亢奮，跟加班時連喝三杯咖啡的感覺一樣。

剛回到家趙老的電話打了過來，徐北接起來拖長了音委屈吧啦地叫了聲：“師傅——”

“甭做妖，”趙老說，“情況怎麽樣？”

“一來就關心案子，還有沒有愛了？”徐北忿忿地說，“有點新情況，明兒跟您報告。”

“成。”趙老說完就挂了電話。

“一點兒都不愛護幼小。”徐北對着黑掉的屏幕念叨。

他把筆記本抱到床上，把今天和李奶奶的錄音放出來，一邊聽一邊整理，錄音裏自己扯着嗓子在喊，李奶奶淡定的陳述着，讓他笑了半天。

中間有段空當，一聲輕微的咳嗽聲傳出來，他猛地愣了下。

是桃花眼的聲音，哦不，南星。

徐北覺得這名字跟人還挺配，南星身上有種淡得讓人看不清也抓不住的空，跟星星一樣，遠在飄渺天際，飄來一朵雲就遮不見了。

看得出來南星對李奶奶很關心，老媽說他小時候家裏也住過院子，但他記事起就已經搬到了單元樓裏，遠親不如近鄰什麽的他沒有體會過，南星和李奶奶這樣的大概就是了。

就是不知道在李奶奶眼裏南星是男的還是女的……

他想起自己今天跟傻子似的那股慫勁兒就有把腦袋塞被子裏嘶吼的沖動。

一邊走神一邊寫，一篇短短會談錄愣是寫到十點多，徐北把文件保存在U盤裏，去衛生間飛快沖了個澡，撲到床上趴着不動了。

閉着眼睛半天都沒睡着，最後迷迷糊糊睡着了還睡不安穩，一直做着夢，南星的眼睛嘴唇和腿輪番在他眼前晃着。

早上被鬧鐘吵醒的時候感覺腦袋很沉，他掀開被子下床時，才猛地感覺褲裆一片潮濕。

“我操！”徐北抓着頭發就呆住了，呆了兩分鐘後一陣風沖進衛生間。

直到出門他都沒緩過勁兒來，昨晚上做夢了？做春夢了？22了還做春夢？還夢遺？

一路都跟丢魂了似得恍惚，進地鐵的時候他習慣性把包往胸前挪了下，才想起來沒帶U盤，又掉頭一路狂飙回去，等趕到公司再晚一分就遲到了。

這一通折騰直接導致一整天的狀态都特別低沉，給趙老報告的時候跑了神，趙老拿筆在他面前的桌子敲了兩下：“昨晚上偷什麽去了？”

徐北呆滞着看了他兩秒，反應過來後笑着抓了抓腦袋：“昨晚沒睡好。”

“失眠啊？”趙老從眼鏡後邊兒看着他，“緊張？”

“沒有，”徐北愣了愣，“就，做噩夢了。”

“精神狀态你自己調整，”趙老摘了眼鏡揉了揉眼，“離開庭還有十天，不用太着急。”

“哦，”徐北把桌角的眼藥水給他推過去，忽然反應過來，“十天？不是半個月嗎？”

“誰告訴你半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