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要做皇帝7
林氏手中的佛珠落地,人也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呆滞無言。
老管家如遭雷擊,老淚縱橫,哽咽道:“這是怎麽回事?請姑娘細講!”
燕琅便将昌源發生的事情,細細講與二人聽,末了,又道:“朝中有人謊報軍情,送到阿爹手裏的戰報是假的,阿爹發現的時候,也已經晚了,匆忙間将我送走,自己與哥哥卻……”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話裏蘊含的意思,已經足夠明确。
老管家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睛裏,倏然射出兩道兇光:“是誰做的?!沈家的人,絕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是蘇家的人。”燕琅面露痛色,告知他答案:“蘇家曾經拉攏阿爹,希望他幫助晉王奪嫡,可沈家本就手握軍權,不能牽涉儲位,阿爹便拒絕了,蘇家卻懷疑阿爹是楚王的人,這才暗下毒手……”
晉王慕容安是繼後蘇氏所出的兒子,也是楚王慕容晟之外,皇位的最有力角逐者。
老管家聽得默然,半晌過去,又道:“這是姑娘猜的,還是老爺講的?可有憑證?”
對于幕後之人,沈平佑心中其實隐有猜測,卻也拿不定主意。
再則,他已知自己此次兇多吉少,沈家即将陷入風雨飄搖之中,實在不願女兒因此事與蘇家結仇,便将這猜測按下,什麽都沒有講,但燕琅知道,幕後之人正是沈平佑所猜測的蘇家。
沈靜秋這個小姑娘說的話,自然比不上沈平佑說的有用。
燕琅神情中浮現出一抹哀色,道:“是臨別之前,阿爹匆忙告訴我的。”
老管家眼底痛色一閃而過,正待追問一句,卻聽外邊兒傳來婦人哭鬧聲:“可是姑娘回來了?求您給老奴做主啊!您跟老爺少爺離了家,沈家都要改姓林了!”
沈靜秋剛回府,便有人找上門來,請她主持公道,一來可知這人與她親近異常,二來……這人的消息十分靈通。
燕琅聽得眉頭一跳,就聽系統道:“是沈靜秋的乳母張氏。”
原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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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琅眼底冷光一閃即逝。
原世界裏沈家敗亡的那麽快,固然有失了頂梁柱,家中再無男丁的緣故,但府中另有碩鼠,暗害主家,也是一個重要緣由。
而暗下狠手的不是別人,正是高陵侯府。
平心而論,陸家與沈家既為姻親,原本是該互相幫扶的,即便不是守望相助,也不該落井下石。
但人的貪念是無窮無盡的,蘇皇後只透露出幾分想為晉王娶陸家女兒為妃的意思出來,陸家人便忙不疊送了投名狀過去。
謊報軍情,陰殺沈平佑一事是蘇家做的,但主動遞刀子的,卻是高陵侯府。
試問有這樣的大仇橫亘着,陸家怎麽能不斬草除根,将沈家複起的希望抹殺掉?
更別說沈家世代積累下的龐大家財,也極為叫人眼熱。
陸家人做這件事的時候,是瞞着陸老太君的,後來實在瞞不住了,才一五一十的告知她。
陸老太君疼愛外孫女,但是更在意兒孫,為了家族的穩定與平安,最終她還是選擇将沈靜秋送到楚王府,漠視了她的慘死。
沈平佑與沈胤之戰死,但林氏還在,老管家也在,一時之間,沈家倒還太平,但沈平佑的原配妻室出自陸家,一雙兒女身上同樣流有陸家的血,陸家想在沈家安插人,豈非易如反掌?
而林氏作為續弦、繼母,身份本就有些尴尬,對那些跟随先夫人進入沈家的老人,只要沒有犯錯,她又怎麽好無緣無故加以驅逐?
老管家是曾經跟随沈老太爺東征西戰的親兵,府中威望最高,也最早被人所害,相識幾十年的老友,在他的茶裏下了毒,可憐他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折損誰手。
老管家死了,林氏在府中的境地愈加不堪,陸家指責她偷沒先夫人嫁妝,又将老管家的猝死栽贓到她頭上,說老管家正是因為發現她行為鬼祟,方才被害,髒水一盆一盆的潑過去,林氏根本無力還擊。
燕琅緊趕慢趕回京,就是在搶一個先機:老管家還好好的,有他這麽一尊大神在,沈家就沒人能作妖。
外邊兒張媽媽的苦求聲愈發大了,幾人不能視若罔聞,林氏神情中有些窘迫,顯然是怕燕琅誤會,略頓了頓,方才道:“張氏的兒子早先一直看守田莊,府裏前些日子清點賬目,才發現賬本不對,仔細一查,發現是他暗中貪墨,實在不曾冤枉……”
老管家擦去眼淚,低聲道:“夫人原本只想将他打發走,但這事兒本就壞了規矩,不容姑息,是我令人将他送去京兆尹的。”
燕琅知道他這是在幫林氏解釋,示意她沒有打壓母親身邊的舊人,笑了一笑,道:“我知道。”
張媽媽的兒子貪墨,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陸家知道沈平佑父子兇多吉少,又打算下毒暗害老管家,已經将沈家的家財視為己有,行事自然毫無顧忌,明面上被發現的只有張媽媽的兒子,背地裏更是不計其數。
“請您老人家親自盯着,”燕琅面色平靜,眼睛裏燃着一團火,向老管家道:“即刻将沈家所有管事召回,清點府中田畝、莊園、店鋪賬目,家裏邊兒進了老鼠,再養下去,怕要把主人扒皮吃了!”
老管家先是聽了沈平佑父子戰死的噩耗,再聽燕琅提起此事,便知她是得了什麽消息,面色旋即一冷:“姑娘寬心,有我在,家裏邊兒翻不起浪!”
老管家自去召集家中管事,又令親信率領府兵,即刻将在外的管事召回,等人都回來了,便宣布清查賬目,動作迅速,根本不容人有所反應。
林氏驟然得知丈夫戰死的噩耗,人也如同失了魂魄,燕琅見她搖搖欲倒的模樣,心下暗嘆,攙扶着她落座,卻聽外邊兒張媽媽的苦求聲愈發大了。
燕琅吩咐道:“叫她進來。”
春華總覺得自家姑娘此次回來,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骨子裏仿佛就透着股悍利勁兒,倒有些像老爺了。
但她轉念一想:老爺去了,少爺也去了,沈家就剩了這麽一根獨苗兒,再不成長起來,那才怪呢。
春華心裏驟然一酸,借着低頭應聲的功夫,遮住了眼底淚意。
張媽媽進了門,哭聲便驟然大了,跪倒在燕琅面前,抱住她的腿,痛哭道:“姑娘,給你可要為我做主啊,林氏實在是欺人太甚!”
她大約四十上下,面容豐腴,通身錦繡,一打眼就知道沒吃過什麽苦,不像是做活的嬷嬷,倒像個地主婆子。
燕琅心裏一陣膩歪,擡腿将她踹開,叱問道:“林氏是你叫的嗎?!”
沈靜秋見了林氏這個繼母,都知道行個禮,叫聲“夫人”呢!
張媽媽被她一腳踢開,心口悶痛,臉上便露了三分驚詫,現下再聽燕琅這般言說,更是驚得眼淚都暫且停了:“姑娘……”
燕琅冷笑一聲,道:“你既叫我一聲姑娘,可見也當自己是沈家人,誰準你一口一個林氏,如此冒犯?!”
老管家臨走前,唯恐府中另有變故,林氏與燕琅兩個女眷鎮不住,刻意留了十來個府兵,這會兒倒正得用。
燕琅一拍桌案,喝道:“将她押到院子裏去,打二十板子,叫長長記性!”
這些府兵世代受沈家供養,最是忠耿不過,此刻自然唯燕琅之命是從,聞聲也不遲疑,即刻便将張媽媽架起,連拖帶拽的帶出了內室。
張媽媽哪知竟會有這等變故,又驚又慌:“姑娘,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是你的奶媽媽,先夫人去的早,是我将你帶大的啊!”
燕琅置若罔聞,只冷冷看着這一幕,林氏素日裏與這個繼女交際甚少,現下見她如此,也是為之一怔,頓了頓,又低聲勸道:“她也是愛子心切,并無什麽大錯,不看僧面看佛面,總有你外祖家的情面在……”
“母親說錯了,”燕琅微微一笑,看着她柔和的面孔,道:“外祖家門風清正,最容不得這種事了,若知道她仗着奶過我,就在沈家作威作福,欺壓主母,只怕即刻就要打死,以正家風了。”
林氏聽她将話說完,人便怔楞當場,對着她看了會兒,忽的湧出一股淚意:“你方才……叫我什麽?”
“母親,”燕琅一掀衣擺,跪在她面前,誠摯道:“從前是我不懂事,對母親不甚恭敬,您不要生我的氣……”
林氏心頭一顫,淚珠奪目而出,忙将她攙扶起,哽咽道:“不生氣,不生氣……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平心而論,林氏是個好繼母,但沈靜秋跟沈胤之也不壞,雖然沒有叫過她母親,但素日裏見了也是不失禮數,問安拜見也沒有缺席過,兩下裏雖隔着一層,卻沒生過什麽龃龉。
外邊兒張媽媽已經在受刑,棍棒落在身上,發出“啪啪”的悶響聲,她是享樂慣了的,哪裏吃得了這等苦頭,第一棍子打下去,便痛呼出聲,哀嚎不已,等到二十棍子打完,半條命都去了。
林氏只是性情溫柔,并不是傻,見燕琅如此不留情面,便知道此事并不是表面上那麽簡單,靜靜的坐在一側,沒有開口再勸。
張媽媽暈死在原地,活像是一灘爛泥,燕琅看也不看,只喚了春華來,吩咐道:“你領幾個得力的人,去她房裏搜尋,看能找出些什麽來,再跟外邊兒周管事提一聲,叫他令人往張家走一遭,紮眼兒的都給我抄回來!”
張媽媽既是奶嬷嬷,自然是成了家的,府外自有宅院,沈家裏邊兒也有獨居的屋舍。
春華聽她這般吩咐,便知道事情小不了,有些不安的看了林氏一眼,就見她微微颔首:“照姑娘的意思,快去辦吧。”
春華應了一聲,匆忙領人離去。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老管家軟硬兼施,迅速将沈家留在金陵的管事召集回來,清點賬目之後,旋即便發現了問題。
田産商鋪的賬目都是對的,錢卻不翼而飛了,粗略一估計,起碼也有三十萬兩銀子不知去向。
大筆錢款的挪動,都須得主子點頭,沈家能做這個主的,便只有沈平佑與林氏二人,沈胤之與沈眷秋雖是正經主子,卻也年輕,尚且拿不了這麽大的主意。
老管家上了年紀,頭腦卻清明,沈家各處的賬目,每逢月底便統一清點,沒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假,這會兒是十月初九,不過過了九天,整整三十萬兩銀子,怎麽就不翼而飛了?
算算日子,只怕是有人估摸着自家老爺、少爺沒了,只留了一府孤弱女眷,迫不及待的想伸手過來,将沈家家財據為己有了。
沈家的人員構造,沒人比老管家更清楚,出事兒田莊店鋪的管事根底,他也是心知肚明,一邊吩咐人将涉事管事扣下,另一邊又叫人去查抄這幾家府邸,自己卻端了茶坐在一邊兒,神情凜然,冷冷的打量這夥子人。
這事兒一露出來,管事們就知道大事不妙,低着頭噤若寒蟬,沒一個人敢吭聲。
前去查抄的人很快回來了,果然在那起人家裏找到了諸多難以解釋來源的錢物,前去張媽媽家查檢的春華,甚至在張媽媽家裏邊兒找到了沈家庫房裏的珍藏,乃至于沈平佑送給女兒的珍玩。
“他們都是沈家的家奴,若是無人指使,斷然沒這麽大的膽子,”燕琅聽聞消息,專程過去,看着這群前世幾乎将沈家蛀空了的蟲子,淡淡道:“把他們分別關押起來,叫自己寫認罪書,簽字畫押之後,再行論處,若有不肯認的,即刻拖出來打死,妻女盡數變賣為奴,無需留情!”
這群人受過沈家多少恩惠,不求大難臨頭時留守此地,但稍稍有些心肝的,也不該選擇落井下石,這等背主忘恩之徒,跟畜生有什麽區別。
春華為之一凜,低聲詢問道:“那張媽媽……”
燕琅道:“她是沈家的人嗎?”
“是,”春華回禀道:“張媽媽的身契,也在沈家。”
燕琅冷冷道:“身為仆婢,卻偷盜主家財物,妄議主母,言行不軌,亂棍打死,以儆效尤!”
春華聽得微怔,又道:“那張家的人……”
“統統發賣出去!”燕琅目光在院中那群管事身上掃過,目光森冷,徐徐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事情是自己做的,黃泉路也是自己搶着走的,我祝各位一路順風,此去無悔!”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虐渣啦~
ps:評論送二十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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