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 18

紮克開着車行駛在回倫敦的路上,崔斯坦則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離開訓練中心之後,緊繃的氣氛仿佛是頭活生生的怪物盤踞在車裏,久久不散。

本來體檢時的氛圍就夠不自在了。崔斯坦的身上有好幾處吻痕,傑瑞德肯定看見了——瞎子才看不見呢——但他并沒有點出來,詢問崔斯坦的問題也僅限于複健方面。但他的眉頭緊鎖着,頻頻向紮克投去尖銳探究的目光。崔斯坦确定,傑瑞德已經知道紮克跟他有一腿了。如果是別的情況下,崔斯坦是不會擔心的。因為在他熟識的人裏,只有傑瑞德不會把他的性取向抖落出來,崔斯坦對這一點很有信心:傑瑞德自己就是同志嘛。而且,如果世界上還有“好人”這種生物的話,那傑瑞德就是一個标準的樣本。

體檢結束以後,傑瑞德示意紮克到旁邊說話。他刻意壓低了嗓音,卻壓不住其中的怒火。紮克聽着,牙關越咬越緊,眼中的情緒也變得愈發激烈。他一言不發,兩人之間的氣氛卻變得越來越緊張。過了好久,他簡短地點了下頭,告訴崔斯坦他去車裏等他,然後就離開了。崔斯坦質問傑瑞德到底說了什麽,但傑瑞德只是看着他,然後通知他明天歸隊訓練。

明天。

這個詞在崔斯坦的腦海中不停地盤旋。

明天。

崔斯坦瞟了紮克一眼,但紮克一直目視前方。崔斯坦繼續看着窗外的風景,他們已經到倫敦近郊了。“傑瑞德說我明天可以歸隊訓練了。”

“對。”

崔斯坦用拇指按着車窗。“所以,複健訓練就算是結束了。”

他在心中默數了三秒,然後等來了紮克的回答。“對。”

“啊,”崔斯坦開始在玻璃上畫鋸齒。“終于啊。這個賽季也快結束了。我得快點恢複體能,還得給教練留個好印象,可是我只剩一個月的時間了。”

“等你歸隊訓練之後,不要急着上場。你的問題就是太缺乏耐心了。”紮克不高興地噴了口氣。“你那只手能不能別來回蹭了,我剛洗完車。”

崔斯坦繼續在玻璃上畫着。“我很有耐心。我這個人就是耐心十足的典範。”

“你是耐心十足的典範?我還是教皇呢。才半年,你就把股溝拉傷了三次,肯定是你有什麽地方做錯了。我看了你所有的訓練視頻,在訓練之前,你的熱身動作做得并不到位,這顯然因為你缺乏耐性。崔斯坦,在進行任何運動之前,熱身都是很重要的。正确的熱身可以讓你的肌肉達到一個最佳狀态。”

崔斯坦用手指畫了只狗。啊,至少他想畫的是狗。他看了看窗外。“這不是回我家的路。”

“不回你家,”紮克說。“我有一張影碟要給你,可以教你怎麽正确熱身,還有一套詳細的拉伸教程。你給我好好地看一遍,等到開始訓練的時候,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一字不差地按影碟裏的教法去做。”紮克頓了頓。“我以為還有一周的時間,但是傑瑞德不同意。所以這些事你得跟着視頻學了。”

崔斯坦開始用手指描畫狗的細節。

紮克心煩意亂地嘆了口氣。“你是在故意挑釁嗎?”

“看路,別看我,”崔斯坦喃喃地說道。“我知道我魅力大,但是你再這麽盯着我,我會因為出車禍而死的,我這麽年輕,死了多可惜。”

“崔斯坦——”

崔斯坦用手指敲着車窗。“你還在看我。”紮克終于把視線移開了。崔斯坦知道,他感覺得到。

之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紮克把車停在一棟漂亮的大房子前面,崔斯坦看着那房子,直接笑噴了。“你還好意思天天念叨我是被寵壞的有錢少爺,誰有錢你心裏沒數兒嗎?這房子是我的兩倍大。到底誰是被寵壞的有錢少爺啊?”

紮克下了車。“我家人多。”

崔斯坦跟着他進屋。“他們都住在這兒?”

“現在不是了。我媽媽喜歡跟我姨母住在一起。我妹妹結婚了,幾個弟弟也都搬出去了,不過他們會經常回來看看。我去拿碟片。”紮克說着上了樓。

崔斯坦環視着客廳,這房間雖然大,卻處處透着怡人的居家氛圍。沙發旁的茶幾上擺着很多照片,絕大多數都是家人的,唯有一張和其他的不同。崔斯坦拿起那個相框,看着照片裏的人,那是紮克,他的懷裏摟着一個明豔動人的棕發女人。

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唐娜了。她很高挑,身材凹凸有致,站在高大結實的紮克身邊有種兩人是“天作之合”的感覺。他們看起來非常般配。

崔斯坦放下相框,又拿起另一個。這一張是紮克和他弟弟妹妹的合影:四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弟弟們并不都長得像他,但作為一家人,他們在外形上的确有些相似之處,都十分高大。有一個看起來年紀和紮克差不多。

感到有人在看自己,崔斯坦擡起頭。紮克正站在門口盯着他。

“幹嘛?”

紮克搖搖頭,走過來遞過一張碟片。

崔斯坦做了個鬼臉,但還是接了過來。“這些是你的弟弟和妹妹?”

紮克點點頭,還在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他。這讓本來就有些忐忑的崔斯坦更加緊張了。他試着放松身體,然後指了指照片裏站在紮克左邊的黑發男人。“跟他來一炮我是絕對沒問題的。”

紮克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有些好笑地說:“瑞恩還是個小孩呢,他才21歲。”

“21歲怎麽了?” 崔斯坦把照片放回去,沖着紮克甜甜地笑了一下。“我也剛22啊。他喜歡男人嗎?”

“誰?”

“瑞恩。”

紮克眯起眼睛。“不,他不喜歡。”

“嗯……反正喜不喜歡都無所謂。”

“你根本不想泡他,”紮克說。“你只是想惹我發火吧?”

崔斯坦勉強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心裏卻炸了毛。“你不爽個什麽勁兒啊?你弟弟都是個大小夥兒了,不勞你費心去守衛他的貞操。而且你說錯了。我就喜歡黑頭發白皮膚的男人。他很辣——而且還跟我差不多大呢。”他笑了笑。“既然我不能用你來打發時間了,我總得找個新玩具吧?怎麽就不能找他了?他正好是我的菜呀。”

“別招惹我弟弟,”紮克低沉的聲音透着十足的危險。“我不會讓你用我弟弟來對付我的,他們沒有一個能招架得了你。”

“那誰能招架得了?”崔斯坦歪歪頭。“你嗎?”

他們的氣息交纏在一起,急促,粗重。

紮克的手死死地箍着崔斯坦的胯部。“我不管你想搞什麽鬼。給我離他們遠點。”

“你是怕自己會忍不住對我動手動腳嗎?”

“你這個小——”

“行了,”崔斯坦說。“又是老一套,先互相損,損過頭了再抓狂,省省吧。”他解着紮克襯衣的扣子,希望紮克不要看到他雙手在顫抖。然後,崔斯坦深深地看着紮克的雙眼。“我想給你口一發,然後我想要你狠狠地操我。之後我們就可以分道揚镳,兩不相見了。”

紮克定住了。他的瞳孔放得很大,崔斯坦幾乎看不到灰色的虹膜了。

他一把将崔斯坦拽了過去。

兩個人甚至來不及走到卧室,就在客廳的地毯上幹了起來。他們的周圍全是紮克家人的照片,當然,也包括那位美麗的未婚妻。

崔斯坦這輩子都沒經歷過這麽爛的性事。他恨透了這種感覺,更恨透了紮克。他的身體被無與倫比的高潮刺激得顫抖不已,手指狠狠地掐進了紮克赤裸的後背,但他依然好恨,恨這明明是一場歡愛,可心裏感到的竟然只有挫敗,粗暴,和無法得到滿足的饑渴。

情事之後,紮克在崔斯坦的頸邊說:“我還挺喜歡這張地毯的,現在不扔不行了,這一筆我可記在你頭上了。”他的嗓音粗啞,聲音還有些發飄。“都是你的錯。”他的嘴唇在崔斯坦的頸部留下一串灼熱的吻,然後在搏動的血管上狠狠地吸吮着。

崔斯坦閉上眼睛,強忍着喉間的哽咽。接着,他睜開眼睛,任由雙手從紮克的後背滑落。“你下去。”

紮克沒動,他的牙齒陷進了崔斯坦的皮膚。天啊,好痛。

“從我身上下去,”崔斯坦小聲說道。

紮克還是沒動——不僅沒動,下體反而還在往裏擠?——崔斯坦一把推開他,然後搖晃着站了起來。他的身體在隐隐作痛。本來,崔斯坦并不介意絲毫沒有前戲的插入——他喜歡粗暴的性愛——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他的心卻比身體還要痛。他看都不看紮克一眼,只是徑自穿好內褲,套上牛仔褲。然而襯衫卻成了大問題,因為他的手指完全不聽使喚,扣起扣子來格外費勁。他擺弄了好幾次才把上面幾顆扣好。“操,媽的,操——”

紮克推開崔斯坦的手,替他把剩下的扣子扣好。當然了,他的手可靈活了。崔斯坦看着那幾根修長結實的手指靜靜地做着它們的工作,這寂靜活生生地壓在他的胸口,讓他感到無比的煩悶。崔斯坦讨厭這樣的感覺,他讨厭紮克。

“謝謝,”他禮貌地說着,向後退了一步。

紮克只是聳了聳肩,好像根本不在乎崔斯坦的反應。他似乎不想再和崔斯坦共處一室了。不管是這場對話,還是崔斯坦這個人,他好像都懶得再應付了。

“再見,”崔斯坦感到有些自厭,他為什麽只會說再見?為什麽就不能伶牙俐齒地損紮克兩句呢?

紮克的眼中掠過一抹難解的情緒。“再見,”他簡單地回道,然後轉身開始穿衣服。

崔斯坦離開了。

他強忍着摔門的沖動輕輕地把門關好。如果讓紮克知道他……在生氣,那不就順了那男人的意了?但是,他真的生氣嗎?胸口那股緊繃的感覺就是憤怒嗎?可他沒道理生氣啊,因為一開始他就知道這段關系總有一天要結束。只是……他沒想到會結束得這麽突然。他還沒有準備好。就在今天早上,在出發去體檢之前,紮克還在一遍又一遍地吻他,吻了足足十五分鐘,好像怎麽親都親不夠一樣。現在——現在,什麽都沒有了。肯定是因為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所以他才會覺得難以接受;對,就是這個原因。

“嘿,你這是打算進去還是要出來啊?”

崔斯坦擡起頭。

一個高個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崔斯坦愣了愣, 這才想起來他在照片裏見過這人。他是紮克的弟弟,除了頭發是黑色的,他和他哥長得特別像,五官和紮克是一個類型的,不是那種周正的英俊,但是非常有味道。他的身材不像紮克那麽健壯,而是偏向勁瘦。他的年紀應該在二十出頭。

那人伸出手來。“尼克·哈達威。”

崔斯坦擠出一個微笑,和他短促地握了一下手。“我是——”

“崔斯坦·杜瓦,”尼克對他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切爾西的球員,外加紮克的現任囚犯。”

“已經刑滿釋放了。”

尼克的灰眼睛将他從上到下掃了一遍,臉上帶着掩飾的激動。“你已經恢複了?等死我了!”看到崔斯坦驚異的目光,尼克笑着對他眨了眨眼睛。“我從小就是切爾西的球迷。我現在這樣還好吧?我已經很克制了,實在不想表現得像個腦殘粉一樣。”

對了。紮克提過他有個弟弟是崔斯坦的粉絲。

崔斯坦笑着戴上公關用的面具。在鎂光燈下生活了五年,這張面具仿佛已經是他的第二層皮膚了。很多時候,他倒不是為了騙人才裝出這幅樣子的。他本來就喜歡做萬衆矚目的焦點。他喜歡被人所愛,喜歡粉絲的崇拜和傾慕,所以用這樣的面目示人對他來說再容易不過了。

“你是切爾西的粉絲?”崔斯坦笑着說。“你哥一定恨死你了。”

尼克笑嘻嘻地挑了挑眉毛。“你指哪個哥?”

崔斯坦樂了。“這麽慘?”

“慘呗。我就是我家的叛徒。”他誇張地抖了一下,然後湊到崔斯坦耳旁,用一副膽戰心驚的嗓音神秘兮兮地說:“而他們全是‘神槍手①’哇。”

注①:阿森納外號“槍手”,此處指其他人都是阿森納球迷。

崔斯坦哈哈大笑,卻被身後的開門聲打斷了。

“你在這幹什麽呢?”紮克的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崔斯坦僵住了。尼克扭過頭,随和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皺起的眉頭。“嘿,大哥,又見面了啊。你這是什麽表情啊?不是你一直跟我說這還是我家嗎?”

“行了,”崔斯坦着往旁邊邁了一步。“我得走了。”

尼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嘿,別急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尼克,我以前怎麽和你說的?”紮克厲聲訓道。“你不能騷擾我的病人。”

“好說。”尼克咧嘴一笑,顯然是在故意刺激他哥。“人家已經不是你的病人了。”

“尼克。”紮克的語氣帶着明顯的警告,尼克漸漸有點笑不出來了,他一臉茫然,看來是真的不知道哪兒惹到了紮克。

紮克的目光好像要在崔斯坦的腦後勺上打出兩個洞來,但崔斯坦非但沒搭理他,反而對尼克笑了笑。他喜歡他的粉絲,尤其喜歡面前這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就喜歡惹毛紮克。“我得走了,你可以管紮克要我的電話。記得打給我哦。”

尼克聽了又驚又喜。“太好了,沒問題的。有空再聊啊。”

崔斯坦點點頭走開了,他忍着不去看紮克的臉。他知道,如果看了,他一定會崩潰的。天啊,真是夠了——不管他們之間算什麽,崔斯坦只想徹底從這段怪異、可憐的關系裏抽身。讓紮克去吃屎吧。崔斯坦不打算再搭理他了,他要徹底切斷兩人的聯系。他迫切地想讓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軌。紮克可以滾去結婚,然後和他那位美麗的未婚妻相親相愛過一輩子。崔斯坦才懶得鳥他呢。

至于他哽咽到發痛的喉嚨,反正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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