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嘴炮

剛準備從包裏掏出幾十塊零花錢的周薇手一頓，幾乎維持不了面上鎮定的表情，扭曲着一張臉驚愕道：“五萬？你怎麽不去搶？”

以她的家境，哪裏拿得出五萬塊錢來賠給池染染？這又不是五塊、五十塊，說拿就拿的出來。

周薇顫抖着手，不敢置信問道：“你是開玩笑的吧？一支鋼筆而已，怎麽可能賣得到這麽貴？”

“不是開玩笑的，這個牌子的鋼筆本就這個價。”睡覺睡到一半被吵醒的時逸揉了揉額角，從自己的課桌裏摸索幾下，掏出一支與池染染被摔壞的那支一模一樣的鋼筆，神情不耐反駁道。

班裏也有家中有錢的學生，肯定了這支鋼筆的價值。

這可怎麽辦？周薇徹底慌神了。打死她也拿不出這麽多錢啊！

早知道就不那麽手賤将池染染的東西掃落在地上了。欲哭無淚的周薇跺跺腳，咬着牙向池染染再次道歉：“真的對不起，池染染同學。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會這樣了，這鋼筆能不能……”

不賠了三個字還未出口，就被随意往桌上一倚、單手支撐着下巴看戲的時逸噎住：“弄壞了別人的東西，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該賠償不是嗎？更何況還是對別人有特殊意義的東西。你該不會這麽臉大想不賠吧？”

“況且，這筆錢也不是小數目，又怎麽能随随便便就算了？”這還是時逸第一次在班裏說這麽多的話，雖然不是什麽悅耳動聽的言語。

有人替她出頭，池染染就理所當然的縮在一旁當起了鴕鳥，盡職盡責扮演好傷心人的角色。

“這筆錢對我來說是天文數字，但是對池染染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她家這麽有錢，自己再買支不行嗎？非得揪着我不放，不是故意針對我是什麽？”周薇被逼急了，一不小心将心裏話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看到原先站在她這邊幫她說話的那些人眼神瞬間變了，立即意識到了不妥，想要改口補救，但是時逸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她家有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憑什麽要因為這個就不能索賠？照你的邏輯，凡是家境不好的人損壞別人的東西都不必賠償，否則就是被故意針對了？那是不是犯了法也不能被追究責任，否則就是國家律法不公蔑視窮人啊？”

“啧啧，”時逸搖搖頭感嘆道：“同學，你的思想很危險，典型的‘我窮我有理’。果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麽？”

豎起耳朵聽的池染染忍不住悄悄為時逸翹起大拇指。她這同桌還真給力，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關鍵時刻嘴炮技能牛逼呀！要擱池染染自己，是鐵定說不出這番一針見血的話的。看來自己還得多加學習才是，池染染默默想到。

“你，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周薇張了張嘴憋出這句話，臉色漲的通紅，羞愧又難堪。居然雙手捂着臉，趴在課桌上嗚嗚哭了起來。

時逸作為一個男生，咄咄逼人将女孩子說哭。班裏有些人又不忍心了，一邊寬慰小聲啜泣的周薇，還想對時逸這種在他們看來不紳士的行為加以指責，只是被池染染适時打斷了。

池染染抹了抹早就消失無蹤的眼淚，怯生生的開口：“那就告訴老師好了，讓老師來主持公道。時逸同學說得對，我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而且周薇同學的想法太偏激了，也深深傷害到了我。所以，我無法原諒她的行為。就将這一切告訴老師，讓老師來處理。”

早讀課還未結束，池染染站起身，往教師辦公室走去。等周薇錯愕地擡起頭，池染染腳步快的都到辦公室門口了。

這事捅到班主任範方那裏。要是金額小，範方當場就給調節了，偏偏是五萬塊的大數目。沒得法，範方只好給周薇家人打電話，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周薇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出身，東拼西湊把錢攢齊将女兒送進三中，就是盼着她能夠成才，将來找個好的工作，不要跟他們一樣過的那麽辛苦。結果這才進三中沒多久，就捅下這麽大的簍子。

那可是五萬啊！周薇的父母在電話那頭氣得發抖，但還是好聲好氣跟班主任保證，會盡快将錢湊齊賠償給那位同學的。

撂了電話的周薇父母将面前洗淨放着的水果掃落在地，發了好大通脾氣。

在班主任開始給自己的父母打電話，周薇就不斷在害怕。她害怕今天回到家，迎接她的是一頓毒打。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是憎恨池染染，連帶着時逸都被一塊兒恨上了。

池染染可管不了周薇的心理活動，她也不屑去在意。周薇最是擅長裝可憐、扮無辜，時常站在道德制高點煽動周圍人。池染染也想讓她嘗嘗這種被人圍着指責的感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支鋼筆确實價值五萬，不過不是父母留給她的遺物，而是方茹阿姨買來送給她的，說是用着很好上手，讓她也試試。那支鋼筆放在筆袋裏許久，确實挺好用的。

之所以說是父母的遺物，不過是想增加周薇的行為可以被譴責的點而已。

事情解決後，池染染與周薇同時從辦公室出來。人來人往的，周薇不好做什麽，狠狠地剜了池染染一眼，轉身跑開。

池染染掩着嘴笑了聲，腳步輕快的回了教室。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餘光瞄見她的同桌偏着頭直直望着她。

“謝謝你為我說話。我想，我需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池染染直視時逸的眼睛，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道。

“那支鋼筆不是我父母的遺物。”

“我猜到了。如果它真的如此貴重，你也不會将它與其他的筆随意放到一起。”時逸懶洋洋地靠着椅子，慢條斯理回道。

“我的東西也不是周薇不小心碰掉的。”

“嗯，我看到了。是她故意将你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的。”

池染染茫然不解，疑惑道：“那你幹嘛還配合我演戲啊？”

“因為，”時逸笑了笑，聳聳肩接着道：“大概無聊吧。”

“喏，這個送給你。”時逸将那支與池染染摔壞的一模一樣的鋼筆推到她的課桌上，補充道：“是新的，反正我也不用，就當是處理廢品了。”

看出池染染內心糾結，并不是很想收下，時逸沉了沉臉，斂聲道：“你不要的話就扔了吧。”

五萬的鋼筆說不要就不要，這難道就是財大氣粗？

摸不着頭腦的池染染還是收下了，小聲道：“……那謝謝你。”

課間休息的時候，池染染拎着自己的水杯出門打熱水。三中的熱水供應每層樓都有，就在靠近樓梯拐角的位置。

剛接好熱水準備回教室，池染染就聽見身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過頭，就看見單言與一班的幾個男生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樓梯口，手裏還拿着兩副羽毛球拍。額頭汗水順着兩頰滴落，運動衫在背心的一團都濕透了。看樣子，應該是剛上完體育課。

單言似乎心情很愉悅，笑彎了眼睛跟她打招呼：“上午好，池染染同學。”

池染染将水杯蓋子擰緊，聽到單言的問好，眉頭像是打了個疙瘩，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出口：“不好意思，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她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了下，發現并沒有關于單言的記憶，連瑣碎的片段都沒有。也就是上了三中後，才在許多女生的嘴裏知曉了單言這個名字。可是看單言對她熟稔的态度，貌似不是這樣。

單言愣了愣，沒想到池染染并不認識他。一時間酸楚與難過的情緒交織，心情有些複雜。不過還是很快調整好了心态，笑得更加溫和，向池染染走過來，伸出手無奈道：“不記得了也沒關系，那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好了。我叫單言，一班的，想與七班的池染染同學做個朋友。”

看着單言伸到面前的手，池染染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右手輕輕回握了下。

小姑娘的手小小軟軟的，觸到掌心的感覺像是團棉花一樣。只是虛虛握了下，手心那抹溫熱就仿佛刻進了身體裏，叫他留戀不已。

等在一旁的幾個男生見狀吹起了口哨，擠眉弄眼的相互推搡，調侃道：“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在車裏，應該在車底啊？”

小姑娘抿着唇不說話，圓溜溜的大眼睛撲閃着，不知道聽懂他們調笑的話沒有。單言笑罵了句，從褲兜裏掏出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塞到呆呆的小姑娘手裏，這才一步三回頭笑着追逐着那幾個男生一起跑遠。

莫名其妙被塞了根棒棒糖在手裏的池染染：“……”

草莓味的，是她最喜歡的味道。而且這個牌子的棒棒糖因為小衆，市面上已經很少賣的有了。

池染染的父母還在世的時候，經常給她買這個牌子的棒棒糖吃。她一哭，只要拿着草莓味的棒棒糖稍微哄一哄，立馬就會破涕而笑，百試百靈。

單言塞給她這個牌子的棒棒糖，是巧合還是有心的呢？

一手拎着水杯，一手捏着棒棒糖，池染染在回教室的路上迎面撞到一人身上，往後踉跄了兩步，差點沒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