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三辰在上

她搖了搖頭,沒有做聲。

“明堂……不過是個由頭。”他又伸手去拿酒盞,被她按住了手腕,他回頭看着她,“朕只是——要用自己的人,你懂不懂?”

她說:“我懂。”

“薄三郎第一道上疏,便是限田限奴。”他冷笑,手在盞上,而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溫暖的,仿佛季夏的最後一抹眷眷,“這樣的事情,朕做得麽?朕只能一件件來。先是換下文國舅,把廣忠侯調去治河;再是舉賢良對策,将內朝的人全換了一批;明堂傷財,朕如何不曉得?但這錢不讓百姓出。朕要讓你家裏出——”他湛亮的眼眸眯成了一條縫,仿佛得意,又仿佛哀傷,“你肯不肯出?”

她沉默地将他的手指從酒盞上一根根掰開了。

而後她端起了酒盞,他眸光一動,還未來得及阻止,她已仰首一飲而盡。

“你瘋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這是老黃釀,醉得死人的——快,快吐出來!”

他滿臉緊張去扣她下颌,她已感覺到那酒液滑在口中極辛辣的氣味,卻仍是倔強地咽了下去。他心中一急,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

他急切地叩開她的齒關,去尋找那醉人的東西,她卻竟然迎合了上來,舌尖似一種挑逗,倏忽在他薄唇上滑過,他腦中轟然一響,什麽家事國事,什麽內朝外戚,在這一剎那全成了渺茫的幻滅的煙雲,唯一真實的只有那與他嬉戲着的靈巧的舌,和她微醺的面頰上那一縷似醉似醒的笑容……

他的手放在她纖細的腰間,她渾身一顫,他輕輕一帶,便拖着她仰面倒在了榻上。

她來的時候衣裙齊整,此刻卻也變得與他一樣地狼狽,衣袖帶翻了案上的酒盅,黏膩的感覺仿佛從肌膚一直滲透進了心肺,他的額頭輕輕抵着她的,欣欣然,怔怔然。

這一刻,萬物皆為烏有,年輕的皇帝與婕妤忽然如兩個傻子一樣,面對面笑了起來。

他笑着欲扶她起來,“別嗆着了,坐起來歇歇。”

她卻打掉他的手,“你喝了多少?”

他一怔,表情有些不自然,“朕是大男人,喝酒不妨事。”

她伸一根手指頭戳他的胸膛,一字字如吐幽蘭,“酒、色、亂、性,明、君、不、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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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好半晌才将九個字湊成一句話,斜眉一挑,眸光帶笑,“那你今日一來,酒色二字可齊全了。往後朕若成了纣王,你便是那妲己!”

她一皺眉,便要起身下榻去。他拉之未及,她已疏骨亭亭地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道:“陛下是英主明君,為何要自比纣王?”

“你這是誇朕?”他雙手撐在身後,無賴地仰頭看她,“有你這樣,站着誇人的嗎?”

她別過頭去,“陛下重臨樂府,倒也算不得什麽。只是方才這一片吵嚷,當真難聽,虧得陛下還是精通音律的。”

“朕只是圖個熱鬧。”他忽然也站了起來,往她的大袖底下撈起她微涼的手,“你郎君可不止這點本事。”

沾了酒氣的她因他突然的碰觸而渾身一戰,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還強作鎮定地啐道:“什麽郎君,陛下不要學那市井渾話!”

“這怎麽是渾話了?”顧淵一邊說,一邊将她往內室裏拉,“我分明聽見平頭百姓就是這樣稱呼,我是你郎君,你是我……你是我什麽?”

她才不肯去接他的話。走過內室,自宣室殿北側門出去,驟然撞上夜幕如鐵,繁星明滅,蒼穹之下是重重疊疊的瓊樓玉宇拗怒的飛檐,鎏金的蟠龍,夜風凜凜然吹過,激得薄暖昏醉的頭腦清醒了大半。

她轉頭,“這是……”

“是細君。”他卻也正好望着她,冷冽的眉宇,銳亮的眸,一瞬也不瞬地直視着她,“你是我的細君。”

她的臉頰驀然紅透,猶如晚霞之下帶露的海棠,她讷讷,竟不知還能作何言語。

他已牽着她走上了城樓上的高臺。

“我還從未彈琴給你聽吧?”星河之間,他回首低問。

她搖搖頭。

“下回。”他認真地承諾,“下回,若有了琴,我一定奏給你聽。單給你一個人聽。”

她上前一步,他便攬她入懷。初秋風冷,他将她的雙手執在胸前小心地煨着,輕聲道:“樂府千員,無一知音,複有何益?我明日便裁了它,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她長睫一顫。他是那樣冷戾的性子,在她面前卻總是溫柔服帖,哪有皇帝做決定時還要問旁人一聲“好不好”的?他與樂府諸工玩鬧一天一夜,想必長信殿那邊也早知道了,卻遲遲沒有動靜——

皇帝荒唐,太皇太後是不會勸的;皇帝用人,太皇太後卻要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她生氣?她确實是有些生氣的。她氣的是他為何這樣不識眼色?天下承平已久,朝綱縱是內外朽壞,偌大的空殼仍是在的,他若願意做一個平庸的君王,或許一生一世便也就這樣過去,江山後世,不見得會怨怪他的無能;然而他卻不願意。他一定要正本清源,一定要撥亂反正,要做聖王宏圖,要建千秋功業,她生氣,氣的是為何他的眼睛要這樣地亮,為何就不能容下一星半點的渣滓?

她低首良久,忽然擡眉一笑,“子臨。”

“嗯?”

“我這幾日讀《漢書·天文志》,正想起許久以前,你曾與我指畫星空。”她望向高臺之外,仿佛近在咫尺的星辰河漢,淡笑道,“天子星亮而有定,五星偕出,江山有主,天下匡正,社稷之福。”

他望了一眼星空,又回過頭來看着她。夜風吹拂,她的身軀立得筆直,話音清淡而堅定,便如那帶了醉意的眸光,亦正安然與他對視。

他沉默了。

她低低一笑,伸手一捋鬓發,明眸中秋波微漾,“不知妾觀星确否?還請郎君指正。”

他揚眉朗聲:“你是靖之班昭,來日蘭臺修史,也讓你寫篇《天文志》。”長風浩蕩披梳過他的長袖,她看着他的側影,她驀然發覺眼前的少年已經長成——

他已經于無聲無息之間,成為了一個足令她仰慕和倚靠的,男人。

而他,是她的郎君。

從今以後,不論他選擇了怎樣的道路,她都會甘心相随,永不言悔。

大正元年九月,裁撤樂府。與此同時,滇國反亂,皇帝命骁騎将軍廣穆侯薄宵率軍征讨,梁太後族侄文正翎為太尉,領軍坐鎮漢中。

郎中令仲隐向皇帝毛遂自薦,自請去薄将軍麾下效力。

他這句話是在承明殿大朝時說出來的,顧淵心中縱是氣得狠了,面上也發作不出,只是漫然道:“仲将軍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仲隐昂然道:“陛下并未見末将征戰沙場,如何知道末将量力幾何?”

顧淵冷冷地道:“你要去便去。”

下朝之後,顧淵仍舊往宜言殿去,到了宜言殿,卻不見薄暖人影。一問方知,薄婕妤是被太皇太後傳召去了。

顧淵皺了皺眉,又命駕車往長樂宮去。将将在長信殿的闕樓下停了銮輿,便聽見裏邊一片莺聲燕語,待邁步而入,顧淵幾乎以為自己是到了母親被禁足之前的長秋殿——

薄煙、孟逸兒、文绮等一幹他認識的不認識的女孩,俱團團圍坐在薄太皇太後的身邊,只有有品級的薄暖是賜了座的,恭敬地跽坐在旁席上看她們與太皇太後撒嬌耍鬧。顧淵先是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上前行禮:“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薄太後眉開眼笑地招手,“免了免了,今日都是家裏人,不必來那些虛禮。”

顧淵淡淡地道:“只要皇祖母身體康健,孫兒便多行幾個禮,都是甘願的。”

薄太後抿了抿唇,“老身身體雖是康健,心裏頭卻不見得松快。”

一邊孟逸兒忙道:“太皇太後為何心裏不松快,可是那些奴婢們伺候得不周到?”

薄太後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顧淵眸光轉冷,走到薄暖對面的席上坐下,低抑着聲音道:“今日朝議,朕命廣穆侯往西南平叛,正想來報與皇祖母知道。”

薄太後擺擺手,“朝政上的事情你何必再來報我?橫豎你不會聽我的勸。老身要與你說的,可不是這樁事。”

顧淵心頭一沉,薄太後一手欲擒故縱、聲東擊西,令他愈加感到危險。果然便聽薄太後接着說道:“皇家帝室,還是子嗣最為重要。你不喜歡選采女的法子,老身便自作主張找來了這些孩子,你們便聊一聊,給老身解解乏,也是不錯的。”

顧淵一驚,複一冷,強自笑道:“太皇太後這是何苦來,宮中自有婕妤……”

“說起來,薄婕妤,”薄太後卻徑自轉頭向薄暖,“你入宮也将半年了,這半年來陛下對你專房獨寵,怎麽也不見一點兒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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